一年到头,他做的最多的梦,就是偷到了厨房的火柴,将孤儿院一把火烧掉,听到里面的人凄惨的哭号,以及尸骨被烧得滋滋作响的声音,特别是那个最肥壮的妇人,身上的火最大——她“油水”最多!
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常年受到欺负,心理已经扭曲了,在世人眼中的“爱心之地”,其中的黑暗,无处诉说,说了也没人信。
当然了,还是小孩的陆小七也就只能做个梦,他连被打都不敢还手,更别提真的“纵火”了。
从此,畸形儿被安排到了陆小七的房间,被欺负的对象也从陆小七一个人,转移到了陆小七和畸形儿两个人身上,甚至其中最主要的欺负对象已经变成了畸形儿。
就像一群豪猪,冬日里需要取暖,相互依偎,但身上的尖刺使得它们不敢互相靠近,忽然有一天,豪猪群里来了个没刺的家伙,于是这个没刺的家伙成了“众矢之的”,受尽欺辱。
畸形儿行走不便,又是个哑巴,被欺负得很惨,但他却不像陆小七,被欺负了总是大哭,而是一直微笑着,微笑着,陆小七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点仇恨,仿佛永远都是那么透彻。
有的时候,陆小七会想,这个畸形儿是不是个傻子。
最能体会畸形儿境遇的,就是陆小七了,所以他总会尽可能地帮助畸形儿,太明显了会被一起揍,两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起码,陆小七第一次不那么孤单了。
有一天,那位健壮的妇人带来了她的儿子,因为孤儿院的另一个护工请假了,妇人只能带着孩子来加班,要不然她自己的孩子没人带。
妇人的孩子和陆小七差不多大,不顾妇人的叮嘱,跑过来和孤儿院的孩子们玩耍,孤儿们撺掇妇人的孩子去欺负陆小七他们,当时陆小七和畸形儿正单独待在房间里——孩子们玩的时候,可从来不带他们。
妇人的孩子果然跑进了陆小七的房间,陆小七刚拖过地,很滑,妇人的孩子独自推门进来,还没怎么样,自己就滑倒了,头摔到桌角,撞得头破血流,放声大哭。
陆小七完全吓呆了,和陆小七哭人家装聋作哑不同,巨大的哭声很快传进了妇人耳中,肥猪一样的妇人大骂着跑了过来,看见自己孩子流血了,顿时失去了理智,尖叫道:“谁干的!?”
懵在那里的陆小七看到畸形儿朝他眨眨眼,偷偷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拿起旁边的拖把,然后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地面,嘴里“啊啊啊”地比划了几下,示意是自己拖了地,让妇人的儿子滑倒的。
直到畸形儿被拖走,陆小七才回过神,他听到了畸形儿的惨叫声,因为是哑巴,那惨叫是极为奇怪的发音,陆小七将房门拉开一点,看到妇人正在狠狠踢打畸形儿,满眼的杀气,陆小七害怕了,颤抖着躲在那里不敢动弹。
畸形儿伤得很重,满嘴的细牙没剩几颗,却没受到治疗,被丢在床铺上,几天后,他能下地了,被穿上了新衣服,被人领走了。
从此,陆小七再也没见过他。
恐惧、不解、悔恨、自责,在某一天,孤儿们议论听说“妇人把畸形儿卖给了人牙子,畸形儿长得那么丑自然是没人要的,应该是卖器官了”的时候,爆发了。
陆小七晕了过去,晕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之后,他就把畸形儿来之后的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都忘了,但从此以后,他的梦境里,总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他的梦里,再也没有自己杀人放火的情景了。
而事实上,这里是福利院,那个妇人再大胆也不敢贩卖人口,畸形儿是被一对美国夫妇领养了,他们声称他们在美国的医生朋友可以帮畸形儿做腿部手术。
陆小七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从此那段记忆被尘封了,被尘封的,还有他扭曲而残忍的心,如果没有畸形儿,或许陆小七会成长为真正的恶魔也说不定。
因为梦境中常出现的那双眼睛,让陆小七不再扭曲,总是对“善”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偏执,又因为后来看了《西游记》,被大圣改变了性格,增长了自信和勇气,陆小七才会以那为起点,一步步走到今天。
全息影像播放到这里就结束了,光柱散去,一切如常,只有天上的太阳上,似乎印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孔,一个宏大的声音自天空传来:“猴儿,可知晓自己的二心了吗?”
这段被尘封的记忆终于被打开,陆小七面色悲伤,原来自己曾经尘封了一颗“恶之心”,而如今自己的这颗“向善之心”,才是“二心”!
怪不得刚才那个变作自己的年轻人对人类以及人类的世界那么无所谓,隐隐还透出一点仇恨和玩弄的感觉,他说自己是“心猿”,那就该是悟空的“二心”了吧?而自己的“二心”,也被他释放出来了,或者说,是自己的“二心”,引出了悟空的“二心”?
究竟是谁引出了谁,或者说从来都只有陆小七自己的“二心”,这已经不重要了,起码现在,陆小七“完整”了。
“我观你二心争斗,乃至如今二心合一,志向可改啊?”高空中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回可以看清了,太阳已经变成了佛陀的头像!
“矢志绝不移!”陆小七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