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锦离开后,沈宁又开始寻找谢寅他们,他很快就找到了他们,谢寅和展白从一个小展厅出来,迎面对上走来的沈宁。
“去哪了,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沈宁随口问了句,然后才注意到一个微妙的不同。
“杜铭舟呢?”
他才问完,原本显得心不在焉的展白就脸色一变,眼神迅速冷下,他毕竟也是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养大的展家少爷,一身气势迫人,他脸色冷下的时候连周遭的空气都微有凝滞。
沈宁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抬眸看向谢寅,谢寅低着头,极其自然地握着他的手,表情语气没有变化:
“他不会和我们一起走了。”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那我们也回去吧。”
沈宁:“啊,好。”
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三个人,一路上展白这个平时话不少的人都保持着沉默,直到走到停车场,他才忽然大声道:
“既然沈宁拿到了第三名,那我们就去庆祝吧!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唱K!”
说完,他也不待人表达意见,半强迫地把人塞进车子里,然后开着自己的车在前面领路。谢寅没办法,只好让司机跟着他,一前一后两辆豪车驶入灯火辉煌的城市大道,汇入傍晚犹如永无尽头的火龙之中。
沈宁坐下后回忆了一遍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隐隐约约觉得结点在他们进入展厅的这段时间里,在此之前大家都好好的,而短短不到一个小时,谢寅他们和就杜铭舟“绝交”了,只能说是展厅的什么东西激发了他们的矛盾,促使他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虽然猜得很准,但他毕竟不是上帝视角,无法推测出更多,最终还是看向身旁沉默的男人。
“谢先生,可以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事么?”他说道,想了想,又补充:
“至少给我一个态度,以后遇见杜铭舟要怎么办。”
谢寅冷峻的侧脸在傍晚时分的车灯下好似裹着一层单薄的纱,距离感和神秘感让他看起来格外俊美,又让人分外看不清晰。
在听到沈宁的问题后,他狭长的睫毛颤动了下,仿佛若有所思。
过了会,他扭过头,说:
“从现在开始,杜铭舟不再是朋友了,你以后大概率不会见到他,如果见到了,就把他当作一个普普通通认识的人。”
沈宁敛眉思索了片刻,过了会,他抬起脸,问道:
“他会伤害我么?”
谢寅眼底流露出几分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但是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道:
“不会,他不至于这么愚蠢。”
他们两家这些年互相扶持,关系匪浅,又因为刻意收集,他手头有不少杜家的牌还没有出。只要杜铭舟还不算非常愚蠢,就知道惹怒他对整个杜家来说都不会有好结果。
杜铭舟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不过总之,不要靠近他,不要相信他,更加不要亲近他。”
“他不喜欢你。”
展白把他们带去一家日料店,他明显情绪不对,一直咚咚咚往肚子里灌酒,连谢寅都劝阻不了,后来干脆放弃了,总之别把自己喝出事就行了。
展白也非常“坚强”,他清酒烧酒啤酒梅子酒混着喝,都没喝醉了,还拉着谢寅和沈宁去唱歌。到了包厢里后,他直接开麦,一声粗嗓子差点没直接把沈宁送上天。
“他,他他他,他唱歌为什么会这样?”
沈宁捂着耳朵痛苦悲鸣,那一瞬间连谢寅的表情都非常难以言喻。他只能抿着唇看着他的好兄弟,然后凑上去在沈宁耳边说:
“他从小五音不全。”
“五音不全也不能不全成这样啊!”
沈宁忍不住尖叫出来。从手持麦克风的男人口中发出的一个个癫狂的音符,一声声悲痛的呐喊就好似魔鬼的嘶吼,经过麦克风强化后更是自带回音,360°环绕立体音效果让每一个字符都好似有一千个和尚在房间里敲着木鱼念菠萝菠萝蜜。这个效果你自己感受吧。
沈宁就感觉自己被一条喷火的毒龙追着跑,他在这样打击中忍无可忍地捂住耳朵,逃命般地拱进谢寅的怀里,大声地喊:
“谢寅,你想想办法啊,谢寅!”
谢寅:“”
谢寅也非常痛苦,他虽然忍耐力超出常人,但他毕竟也是人啊,是人就是有极限的,他看着大半个身体拱进他怀里的男生,看着他悲痛欲绝的表情,忽然站起身,拉着沈宁的手腕打开门。
屋里的展白:
“哎,哥,你干嘛去?”
谢寅转过身,镇定自若地回答:“沈宁明天还要上学,我先送他回去。”
“那我——”
“我叫了陈瑜他们,马上就到,你自己先玩一会,今晚的账都算在我头上。”
他向着展白点点头,然后拉着沈宁,坚决果断地走出了房间。
两个人一路走下楼,一步都没有停留,直到走到楼下,微微发热的脸庞接触到冰凉新鲜的空气,沈宁才猛舒了口气。
“呜”
因为暖气而燥热的脸庞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刺骨的寒意,12月下旬的温度无需置疑,沈宁这样身体保持不了热量,全靠衣服支撑的人更是瞬间来了个透心凉。
沈宁刚呼出一口寒气,脖子上就套上了一个热乎乎的针织物。他低头看了眼紧密地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低声道:
“这是谢先生你的。”
他今天穿的一件连帽羽绒服,不方便再戴围巾,倒是谢寅还穿着他的羊毛大衣,围着深色的围巾十分好看,不过这围巾现在也在他脖子上了就是。
谢寅没有接他的话,他的脸色在花园每隔几米伫立着的简约庭院灯下显得十分静谧,就仿佛7月的萤火,那光芒异常浅薄,却又很是漂亮且安静。
他看起来并不难过,无论是脸色还是气息,都与平时无异。沈宁也不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杜铭舟这个角色就他偶尔翻到的那几页,看起来和其他围绕在谢寅身边的人没有两样,要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他都不知道原来那个人对谢寅是那种心情。
怎么说呢,挺新奇的。如果他只是单纯的看客,那么这件事完全跟他没有关系;如果他是“沈宁”,那似乎有点麻烦;但如果把这件事代入自己,一个玩的好的朋友暗恋自己,却因为一些不明确的原因,最后不得不落到“绝交”的地步,想想是挺烦心的。
沈宁沉吟片刻,抬起头道:
“谢先生,我说个秘密给你听吧。”
谢寅扭头看向他,沈宁面朝着他,微微抬起下颌,对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的那幅画,两边黑白的大色块连在一起,可以形成S和N两个英文字符。”
谢寅的表情有瞬间的卡顿,他停下脚步,望着沈宁的脸。
“为什么?”
“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沈宁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语气稀疏平常地说:
“像我们这样特殊的人
(主角),稍微留点心眼总是没错的吧。”
谢寅无声地品味着他刚才的话,目光里稍微带上了点新奇的神色:
“你是在安慰我?”
“谢先生,你做坏事了么?”
“我觉得不算。”
“那会给人造成困扰么?”
“是他先给我造成困扰的。”
“那就对了。”
沈宁一拍手,道:“那我是在安慰你。”
沈宁非常具有耐心,也非常具有蛊惑力地说:
“我是在告诉谢先生,不要对自己太严苛,只要不是坏事,哪怕偶尔自私,任性,谨慎,防备一点都没有关系。”
他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当人类的嘛,偶尔总是不那么完美的。你看,我都惦记着不知道存在不存在会抄袭我画的人,这说明我心中就是个没有真善美的人,我完全接受这样的自己啊。”
“我都如何,更何况谢先生这个掌管着几千人口粮的大老板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谢寅新奇地看着他,他没想到会从这个男生口中听到这个道理,毕竟他一直以来看起来都傻呆呆的。
但正如他所说,他早在杜铭舟第一次对沈宁下手,在校园网散播对他的不利流言时,就已经察觉到了杜铭舟隐形的危险。
一个对他怀有某种特殊感情的人的确易于操控,但一个情感越来越不受控的爱慕者则更像是一枚不知何时爆发的地雷。除非你控制自己的情感,让他时刻感觉安全,否则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导致对方的失控。
要控制的人,反过来控制他,他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早已下了决心要铲掉这颗地雷,又何须现在为此感到抱歉。
惺惺作态从来不是他的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