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天沈宁还豪言壮语说要把一个亿甩在谢寅脸上,但第二天他就向谢寅讨钱买油画工具了。
“我要买颜料,色盘,还有便携式折叠画架和椅子。”
他伸出双手道:“谢先生,请给我钱。”
谢寅站在房间门口,盯着男生柔软的掌心,微微陷入了迷惑。
他怎么一大早上就能想到这事呢?就算想到了,不能换个更加委婉的说法以及时间么?在早餐时候若无其事地讲出来,他是会想都不多想答应的啊。
何至于现在这样,仿佛被公司那群人堵在办公室门口要项目资金。
他看着一脸理直气壮,仿佛他就该给他承担买油画材料用钱的男生:
“你自己的钱呢?”
沈宁仰起的脸庞泛着早晨柔和的光芒,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轻声道:“谢先生不是说,会承担我所有学油画的费用么?”
原来他还记得。
谢寅伸出手,穿透园林和走廊欧式拱窗的金色光斑在他鼻梁,犹如指挥家手中音符般跳跃,男人的手指在他鼻尖点了下,在男生还未回神前收回。
“可以,我说过的都会做到。但你能回报我什么?”
男生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昨天说的不是这样的吧?昨天谢寅那居高临下,犹如对待宠物般肆意又纵容的态度,明显是要无偿做好人好事的吧?
难道是自己索求的太多了么?他要了一个亿么?
谢寅看着他明显发呆的脸,非常好脾气地说道:“任何投资都是讲究回报的,如果你能拿出成绩,我就可以无偿提供你一切学习的费用。”
“那什么样的成果才算成绩呢?”
男人好心情地从他身旁跨过,留下一句微带笑意的话:
“先从这次比赛进入前十开始吧。”
现实并不是梦想,梦想里面沈宁是宇宙的霸主,世界的中心。现实是据说报名参赛的有上百个人,沈宁需要打败数百人才能获得前十名的殊荣,更别说第一名。
难度一下子提高了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画画都是开心的事。人家或本就小有名气或院校大师关门弟子都还没忐忑不安呢,他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宁获得了谢老板的财务授权后,就联系了一个专业的油画工作室,上门给他安装工具,还有改建画室。一上午的时光,别墅里人进进出出,格外热闹。
丽姨乐呵呵地在边上笑:
“自从沈先生来了以后,这个家就越来越热闹了。”
谢寅可没这心情,他一大早就被吵得在书房里呆不下去,站在二楼楼梯口通风处,冷冷地看了眼忙上忙下指挥人的男生,转身往屋顶阳台去了。
沈宁忙活了一大半个白昼,把画室搞出了个雏形,他的体力就是绣花枕头,虽然他只是个监工,但依然软趴趴地倒在茶室的创意海豚沙发上,下巴支在“海豚”圆滚滚的脑袋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谢寅。
谢寅是典型了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身材,一身定制家居服也能穿出贵族气度,沈宁发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谢先生,你来给我当模特吧,我一定会好好画的。”
谢寅无甚兴趣地翻阅着手上的杂志,神色宁静而闲适,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谢先生,你在看什么?”
男生本来只是午后闲得发慌,没话找话,在看到朝向他的那页纸上的画时才有了几分兴趣,打起精神走过去。
“你在看这次的比赛介绍。”
这场声势浩大的画展中,作为最受瞩目的油画比赛自然也是众星云集,不只是评委有国内首屈一指的吴硕丰,风头正劲的青年画家李昌雅,就是参赛选手里也不乏实力强劲的人,有不少已经在画廊展出作品,甚至还有开过个人展的,至于各大美院高材生,就更不用说了。
怎么看,沈宁都是最不起眼的。
沈宁站在谢寅后面,指着展开页面上一个参赛画家的介绍,道:
“这个人我知道,我们社团办公室有他的画。”
“他的素描功底很好,基本功很扎实。”
谢寅又翻过去几页,沈宁都做出了实时评价,就好像足球比赛的现场解说员,谢寅把本子一合,稍稍转过头,冷冷道:
“我给你走关系让你参赛不是为了让你赞赏其他人的画。”
“如果你连这种程度的比赛都赢不了,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不用这么生气嘛。”沈宁随口道:
“如果谢先生给我当模特的话,我肯定画得比前面几个都好。”
谢寅自然不可能给他当模特,事实上,他傍晚时分就不见人影了。明明是周末,却还要晚上出去应酬,说出去也太惨了。
谢寅不在的时候,沈宁在他的画室肆意运笔,整个画室都充满了奇异的色彩,光怪陆离的画布随处可见,他仿佛丝毫没有考虑到色彩的搭配,光影的对比,只是像小孩子第一次拿到蜡笔一样任性涂画。
一张形容扭曲的脸出现在画布中央,旁边是令人无法理解的色彩构图。
第二天展白来的时候,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才回头道:
“这是什么?”
“爱德华·蒙克的呐喊么?”
“不是,是‘饶恕’。”沈宁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这个人偷了上帝的圣经,被教徒发现后正在向教徒求饶。”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离谱,但总之:
“所以教徒们饶恕他了么?”
沈宁:“这我不知道啊。”
“”
展白很疑心沈宁是在胡说,不过他们画画都大多脑子不太清楚,所以很难说明他到底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傻。
他看了看左右,沈宁用作写生地点的庭院里不仅摆满了各种零食甜点,连花园里的花树都仿佛被特意修建后,花苞上喊着剔透的露珠,花枝招展。
要知道,现在可是快中午了,哪来的晨露给他采生啊。
展白看了一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
“既然谢哥都给你报名了,你就好好画,好好画。”
不说拿奖,好歹别垫底。
与展白不同,陈瑜对沈宁要去比赛,或者说要当画家的事表现得非常热情,他还很捧场地打趣着说:
“小沈你也给我画一副呗,说不定以后你红了我还能用来卖钱。”
展白嗤笑道:“那能卖几个钱?”
这倒不是展白看不起沈宁了,他只是看不起画家罢了。除了个别顶级画家,享有载入历史的名誉,一般的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几百上千万的价不过是随手一个项目的前期投资,或者家里什么花瓶什么雕塑的钱,甚至连他们改装过后的跑车都不如。
展白和陈瑜跟沈宁说话的会,谢寅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往外看,风徐徐吹来,他穿着一件没有任何标识的西装外套,双手插进西裤裤袋,迎着风微微阖上眼睛。
楼梯发出温缓稳健的脚步声,一个人影随着斜射进来的光线走近。杜铭舟停在离他一米多远的位置,倚靠着墙壁道:
“没想到你会为沈宁做到这个程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搞艺术的人。”
“我对艺术没有偏见。”谢寅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道。
杜铭舟轻笑了声:“你当然对艺术没有偏见了,只是我以为,对于一心追求艺术的人算了,是我自己多想了。”
“你当然是多想了。”谢寅这时才转过身,看着杜铭舟道:
“沈宁是沈宁,他是我的恋人,不过他做什么,他在我心中都无可取代。”
“”好一会后,杜铭舟才摇摇头,仿佛失笑地说:
“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真的变了。”
谢寅视线放在他沉下的眼下,意味深长地说:“我早就变了。”
杜铭舟收敛着目光,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抬起头说道:“我们下去吧。”
三个人中午留下来吃饭,下午的时候在客厅里聊天,展白已经进入了家族事业,现在讲起商界的事也不再一味拒绝,几个人互相交流着信息,在这远离尘嚣的一角定下会影响海城未来数月发展的计划。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一个脚步声踢踢踏踏地从楼上下来,没有经过几人所在的沙发,而是径直往厨房走。谢寅撇过去一眼,忽然蹙了蹙眉,站起身,走向刚睡醒不久下楼来倒水的沈宁。
沈宁还处于刚刚起床微妙的迷糊中,抬眼看到谢寅,下意识打了个招呼:
“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