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些人纯粹是为了家国情怀的圣人,没有半分其他利益夹杂其中,冯紫英是不相信的,七情六欲,酒、色、财、气、名、利、恩、爱,又有几个人能彻底挣脱?
既然如此,无外乎也就是九十步笑一百步,都是搞政治的人,也就别那么讲究了。
不过和高攀龙谈了一番之后,双方的印象都还不错。
高攀龙对冯紫英的感觉是这是一个聪颖、敏锐且眼界极宽极深的的年轻人,而且极其务实。
不像有些年轻士人要么好高骛远,要么志大才疏,或者就是喜好夸夸其谈纸上谈兵,这个年轻人也很健谈,但是感觉得到他的谈话十分有条理和目的性。
这往往是四十岁以上的老政客才具备的本领,这也让高攀龙对齐永泰、乔应甲和官应震高看了几分,有这样一个弟子,师傅自然也不会逊色。
同样高攀龙也给冯紫英留下了不差的印象。
有些情怀,也有些底线,但是不知道这种底线在利益和压力面前能坚持住么?冯紫英不确定。
不过至少目前高攀龙给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甚至还有些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个年龄的官员中还真不多见。
至于说高攀龙本人的实际做事能力和具体经验,冯紫英倒不是很看好。
不过江南出身的士人,若是没有在府县这一级干过几年,大多都属于眼高手低之辈,高攀龙估计也不会例外。
冯紫英还要在翰林院呆上一年,所以他并不愿意和高攀龙把关系搞僵,维系一个相对融洽的关系对双方都有益。
现在北地士人和江南士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开海之略的推进,尚处于蜜月期,但是北地士人已经隐隐有了一些不太满足,觉得江南在开海之略中得益更多,如果在辽东方面不能获得更多摆在面前的收益,估计这种矛盾和裂痕就会加深。
江南士人也希望能够和北地士人中代表人物保持良好关系,避免这种关系恶化过快,影响到整个朝政运行,所以冯紫英也算是他们竭力拉拢和密切关系的主要对象。
“你对这个高攀龙如此重视,可是有什么特别原因?”冯唐回来时有几分醉意,听得儿子这般详细叙述和高攀龙接触的第一印象,十分惊讶。
在印象中,自己儿子,除了他的几位师尊和举主外,其他人好像很少有这样如此认真细致的分析和判断,包括张景秋和郑继芝等高居尚书之位的重臣。
“也没有什么特别原因,据说这一位尤擅讲学治学,儿子接触一番,感觉对方在经义理义方面的确有些造诣,青檀书院似乎过于重视时政,也引来一些经义大家的批评,儿子也曾经给周山长建议过,不妨邀请这等江南出身的经义大家来交流切磋一番。”
没想到自己老爹这么敏感,冯紫英也不禁哑然失笑。
自己也是下意识的觉得高攀龙会在未来朝局中起着主导作用,却忽略了时代不同,世易时移,高攀龙和顾宪成未必就能成事了。
像顾宪成就只在南京光禄寺和翰林院任过职,现在早就回家讲学,虽然在江南有些名气,但是却远不及前世晚明时那般风光了。
“这些江南士人都是纵横大家,口若悬河,但是真正说到做事,就未必了,不必太过重视。”冯唐摇摇头,打了一个酒嗝,“今日水溶召集四王八公十二侯替为父饯行祝贺,让为父有些担心啊。”
“怎么了?”冯紫英一凛,。
“义忠亲王也露面了。”冯唐此时酒意已消,目光深沉,“哼,只是这等情形下,为父也不好峻拒,只能虚与委蛇。”
冯紫英也觉得头疼,和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些武勋们接触是一回事,和义忠亲王扯上瓜葛,那就真的是祸患了。
“那爹打算怎么做?”冯紫英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对策,关键不在于老爹做了什么,而在于皇上会怎么看。
“主动申请监军怎么样?”冯唐沉吟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不妥,万一这厮要去辽东,掣肘太大,会耽误军情,可是留在蓟镇的话,届时我们冯家也许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老爹始终还是不太看好皇上,这一点冯紫英很清楚。
关键就在于京营的兵力现在究竟掌握在谁手上,有些扑朔迷离。
陈继先作为五军营大将,看似掌京营事,但神枢营他是绝对控制不住的,神枢营左副将仇士本和这帮传统武勋早就反目成仇,否则皇上也不会把他放在神枢营左副将位置上,神机营实力不足,五军营兵力实力都占据绝对优势,可是五军营下边的各掌兵将领们呢?
王子腾和牛继宗都曾经担任过京营节度使,牛继宗也就罢了,担任时间太短,但王子腾却是在京营中根深蒂固,这些老部下们还有多少人听他的?
而且把牛继宗和王子腾运作出了京营,换来的却是牛继宗执掌宣大总督,宣府镇的兵力不弱,距离京师城如此之近,一旦京中生变,会不会介入?
同样这个情况也摆在了蓟镇和登莱了,只不过登莱略远,除非用船运。
或许皇上就是用这种分化瓦解的策略来实现一种平衡,使得大家都不能轻举妄动?
都知道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对皇上只会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