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一点冯紫英其实也很清楚,这种身份的差异恐怕才是妙玉心绪难平甚至对林如海、黛玉甚至自己有些隐隐敌意的缘故,而长期在寺庙中的“野生放养”也让妙玉对这个世界残酷现实缺乏真实认知,所以这种时候如果表现得过于急切,反而更容易让对方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紫鹃这丫头的心思倒是挺灵动,居然能提醒自己让探春和湘云去劝一劝妙玉,倒真是个机灵丫头。
司棋进门来时,看见的是圆几上一副残局。
倚窗而望,姑娘脸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欢喜,看得司棋也忍不住叹息不止。
不过就是多和自家姑娘说了两句话,姑娘那心情简直就要心花怒放了,这都多久了,还在那里魂不守舍。
“冯大爷来看姑娘了!”悄悄走到姑娘背后,司棋突然一句话。
“啊?!”手中棋子儿落地,啪嗒一身,迎春猛然间转过身来,脸颊羞红,目光却四处探寻,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又是自己这个莽丫头在欺哄自己,“死丫头,你要死啊!”
只是她素来性子温厚,便是遇上司棋这丫头如此戏弄,换了别的姑娘,只怕早就要惩处一番了,但是她却只能恼怒地瞪了一眼司棋,恨恨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棋子儿,放进藤编棋蔸里。
“姑娘的心思都差点儿要写在脸上了,你怕是几位姑娘们看不出来么?也是林姑娘现在没心情,只怕紫鹃那小蹄子都看出一二来了。”司棋大马金刀的端起桌上的酽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不以为然的道。
“啊?!你胡说什么?!”迎春又惊又怕,“我有什么心思?”
“姑娘就是这般,心里想却又不敢说出来,可姑娘不说出来,有姑娘的份儿么?”司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就像府里每次做衣衫一样,姑娘若是不去说,每每便是把那颜色和质料选最后的才送到姑娘这里来,也不管姑娘喜欢不喜欢,前年便送那棕褐色如同老龟背的福寿花纹缎子来,也不看看姑娘才多少年纪?若不是奴婢喷回去,只怕去年又要如此,以奴婢的意思,姑娘就是太心善心软,……”
见司棋没有把话题往自己最心慌的话题带,迎春稍稍放下心,只是这心还没放下来,司棋却又不客气地直戳她的胸膛:“若是姑娘真的想要给冯大爷做妾,那便干脆回去之后直接去求老爷,左右老爷不就是想要银子么?那孙将军能拿得出银子,难道冯大爷便拿不出么?”
迎春惊慌地差点儿要捂住司棋这丫头的嘴,“司棋,你休要胡说……”
“姑娘!”司棋不耐烦地提高声调:“你若是一味这般不吭声,那你便只有去嫁那生得如钟馗般的孙将军了,若是姑娘真想要去填房,那也说不得了,只是听说那孙将军惯是和老爷一般只看银子说话的,话说在这里,若是姑娘真的要嫁入孙府,奴婢可是不去的,……”
被自己丫头顶得哑口无言,好在迎春也是习惯了,只是抿着嘴,半晌才幽幽道:“老爷定然不允的,府里边姑娘哪有给人做妾的道理?二哥哥是和太太说过,太太说老爷说这是辱没了贾家,……”
“哼,那定是老爷先前收了孙将军许多银子舍不得罢了,说那些没用的作甚?太太又岂能不知道老爷的性子?”司棋冷哼一声,“若是老爷那边不好说,姑娘若真是要想让这事儿成,还得要落在二爷身上。”
迎春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凄婉,“二哥哥在别人面前兴许可以,但是在老爷面前也是不行的,……”
“姑娘你就是这般,啥事儿都往坏处想,二爷可和以往的二爷不一样了,没听说二爷这一回回了京师之后就要再回扬州常住了么?”司棋压低声音,“听说二爷在这边悄悄纳了妾,连二奶奶和平儿她们都被瞒了过去,……”
迎春也被吓了一大跳,“司棋,你说从哪里听来的?”
“哼,二爷一回扬州便没有回来住过,还能去哪里?”司棋满不在乎地道:“奴婢只是诈了那隆儿一回,他便招了,磕头作揖的要奴婢千万莫要说出去。”
迎春瞠目结舌,想起嫂子的泼辣,她都为自己兄长担心。
“姑娘,二爷和以往不一样了,他跟了冯大爷之后,连老爷都要让他几分了,上次二爷回来您没见老爷太太待二爷态度都变了许多么?”司棋语气里也越发多了几分诡秘,“而且二爷只怕也是希望姑娘进冯大爷屋里的,有了这层关系,二爷和冯大爷之间关系便密不可分了,日后二爷也能跟着冯大爷有更大的造化,……”
迎春默然不语,但司棋却已经看得出自家姑娘心思有些浮动了,便主动请缨:“姑娘若是不好说,不如由奴婢去二爷那里打探一番,姑娘便装作不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