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神色不变,??力争从表情面貌、肢体动作中演绎出“娇俏可人”这四个字,后背却冷汗直冒。
她正在反思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打喷嚏——应当是之前高热不退,这会儿温度下来了,??被风一吹,??还真有点风寒的架势。
顾问渊眼神微动,垂眸同阮枝相望,??脸上的旁观之色终于消去了。
他的视线在阮枝脸上转了半圈,仿佛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不紧不慢的架势十分磨人,嗓音清润好听:“可是我怎么记得,打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了?”
但见顾问渊开口,??围观弟子顿时更起劲了,惊讶于这位莫名拽的小师弟居然肯应答,??聚精会神地等着看阮枝将如何应对。
“——是吗?”
阮枝往后退了一点,??脸上的笑容堪称完美无缺,??故而这动作倒不像是退却,仿佛是为了更好地看向顾问渊,??“那便是我在心里骂自己,怎么来得这样迟,??才只见到顾师弟比了这么一场,你便要走了。”
顾问渊的眉心轻轻地跳了一下:“……”
还真是张口就来。
他活到现在什么奉承话没听过,??这么能扯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阮枝见他词穷了,??心中大喜:
耶!
好机智的应对!
阮枝,你支楞起来了!
人群中传来孔馨月稍显别扭的嘟囔:“刚才我让你来,??你本还不想来的。”
声音不大,??但都能听得清楚。
阮枝注意到顾问渊探究的眼神,??迅速无比地解释:“……咳,那不是不知道顾师弟就在这里么?”
“这么听来,师姐着实辛苦了。”
顾问渊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反倒带着些许若有所思,“只是师姐此举不妥,不日或将反受其害。”
阮枝:“嗯?怎么说?”
只见顾问渊的态度客气又平和,煞有介事地道:“师姐情爱缠身,心中顾虑牵挂颇多,恐会影响拔剑速度。为了长远着想,当收敛心思,师姐往后还是在心里骂骂自己就可以了。”
阮枝:“……”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做人而做狗者,人恒难敌之。
顾问渊,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大狗。
由于场面或多或少的尴尬,兴致勃勃的围观弟子各自当做无事发生过地散开了,唯有孔馨月怀揣着敬佩又沉痛的心情,来到了阮枝的面前。
孔馨月搭着阮枝的肩膀,语气忧伤:“难怪呢,你也没追上萧约,就这么个追人的方法,你连条狗都难追上。”
阮枝愤愤地反驳:“顾问渊他就是狗!”
被怒气冲昏了大脑,都没注意孔馨月的前半句话。
“是啊,他是狗。”
孔馨月一脸为难地看着她,“那你也追不上啊。”
阮枝:“。”
你说的好对。
这就是友情吗?
真让人感动。
在原地站了几秒,阮枝突然意识到:哎不对啊,她为什么非要和顾问渊争口头高低?难道任务不是只要“追求”就好了嘛,追不上可是理所应当的!
这么想着,阮枝又愉快了起来。
她还关心了一下孔馨月的心路历程,就“再度成为情敌”这件事想说些体己话,哪知孔馨月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
“没事的,我都懂。”
孔馨月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必说了,“爱情来势汹汹,你挡不住,就只能我来挡了。反正我也只是看中了顾问渊的脸,不如你方才的大胆举动来得真心实意。”
这段话虽然处处是槽点,阮枝却还是满怀激动地拥抱了她:
“孔师姐,你如此高风亮节,让我钦佩不已啊!”
而孔馨月绞尽脑汁,总算找出了合适的安慰话语:
“爱情不会为你带来快乐,但是包养绝对可以!”
“不如我们去看看你包养的那位俊俏小师弟,一俏解千愁吧!”
阮枝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缓缓松开孔馨月,盯着后者的脸:“一俏解千愁?”
“是的。”
孔馨月对着她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道,“小师弟年纪轻,想必精力不错,师妹尽可去好·好·玩·耍一番。”
阮枝:“……”
我怀疑你在搞黄色,而且我还有证据。
-
阮枝到底没去外门看望裴逢星,一是怕孔馨月这会儿没轻没重的,真弄点什么不好收场的事出来,裴逢星那沉默可怜的性格多半是招架不住;二是她吃下内丹后虽大致缓过劲儿了,但隐约还是不大畅快,许是心理作用,也还是要再回去静心调理一番。
阮枝的住处同在望阙峰上,掩映在一片竹林后,分外空旷幽静,平日不会有人前来打扰,至多不过是溪水鸟鸣。
这一静坐就到了晚上。
阮枝在院中练完了整套山河剑法,甚至连萧约修习的空谷剑法都能使出两招,而不至于驾驭不住。这大部分赖于修为的大幅度提升,然而她感到的喜悦情绪并不强烈。
“看来我对剑道确实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啊……”
阮枝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手中的剑,无意识地喃喃,相思剑便立刻震颤起来,发出低弱的嗡鸣声,像是在呼应主人的心情,又像是在挽留劝诫主人。
阮枝抚了抚相思剑的剑身,指尖从平窄光滑的利刃上方掠过,相思剑逐渐平静,直至再无动静。
她收好佩剑,朝着藏书阁的方向去。
藏书阁位于寻华宗正中偏北的位置,同玄海广场相望。这会儿天色已晚,藏书阁中还有不少人,手捧一本书、各自找了位置安静坐着。
看上去很像是阮枝原本那个世界的图书馆。
阮枝先去找了剑灵相关的书籍。
以气养剑,剑气合一,剑意通人心。
剑得天地之灵,机遇造化,然后有灵,而成人形。
看完了这一段,她才放下心来:看来她的剑还没有所谓的剑灵,方才的反应不过是剑意相通。否则她这般不热衷习剑,还真会产生心理压力了。
接下来,阮枝又沿着各门类的分区,挨个看起了不同的修道介绍,想看看其中有没有自己特别感兴趣的。
“阮师妹?”
一道明显压抑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
阮枝循声抬头,就和书架后的温衍对上了视线。
“温师兄。”
她的声音更小。
本以为打过了招呼就算完,温衍却绕过书架走过来,在看到阮枝手中所拿的《乐修通论》一书时,温衍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由满面春风到心如死灰,不过也就是一秒钟。
阮枝:“?”
阮枝不明所以地垂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圈,不明白温衍是看到了什么,这般大惊失色:“温师兄,你怎么了?”
“阮师妹,你、你、你……”
温衍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阮枝手中的书,结巴得仿佛谢岍附身,“你为什么要、要看《乐修通论》?”
阮枝被他这惊恐的语气所感染,说话也变得既轻又谨慎:
“感兴趣,所以就找来看看。”
——太好了,不是因为她发现了有关冰蚕丝的真相!!
在方才短短的时间内,温衍的大脑已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将自己身败名裂后的种种场景挨个模拟了一遍,以至于听到并不对等的否认回答时,他骤然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卡在了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