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启侧头看她，轻声道，“去看看他吧。”</P>

翠竹轩没有了主人，便是门庭冷落，人人可欺，若非今日，她不会想到，竹影日日面对的，是怎样艰难的处境。</P>

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一张脸，骆星心中说不出的沉闷难受。</P>

“···奴无用，给姑娘添麻烦了。”</P>

竹影看着她，又忍不住垂下眸子，似有些歉疚。</P>

明明生着一双精明凉薄的丹凤眼，却是这样忠诚到有些愚蠢的性子。</P>

“竹影，你告诉我。”</P>

不知为何，骆星无端有些烦闷，“为什么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护着那具尸体，那只是具尸体，不是吗？”</P>

“真的，只是具尸体吗？”</P>

竹影轻声笑了笑，眸中带着化不开的惆怅，“为什么我总觉得，真正的竹青姑娘，也已经死了呢？”</P>

听到他的话，骆星心头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P>

他不再看她，而是望向不远处随风飘动的青纱曼曼，微微笑了笑，“我捡到她时，她只有五岁，一个人坐在已经被烧得焦黑的母亲身侧，看起来可怜极了。”</P>

“她总是那样，很少哭，也很少笑，胳膊断了一声不吭，腿断了也一声不吭，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咬咬牙就都可以挺过去。”</P>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变得爱笑，爱撒娇，会开玩笑，也会无所畏惧地反击旁人的恶意，那个倔强沉默的姑娘···好像，忽然就不在了······”</P>

竹影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她，眼眶渐渐红了，“或许姑娘可以告诉我，她，还会回来吗？”</P>

骆星没说话。</P>

默然相视良久，竹影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滑落。</P>

“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P>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当奴，在说疯话吧。”</P>

“想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竹影。”</P>

骆星叹了口气，替他掩了掩被子，“你只需知道，竹青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会完成心中所愿，为在战火中死去的春家一百多条人命报仇雪恨，于她而言，容貌，性格，身体，都只是报仇的筹码而已，除此之外，她唯一在意的，是你能够好好活着。”</P>

竹影长睫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P>

“竹影，若你想，你依旧是我的影子，我们可以一起，达成竹青心中夙愿。”</P>

骆星向他伸出手。</P>

他微楞，默然片刻后，却是苍白地笑了笑，在她掌心放下一支带着焦黑的金钗。</P>

“一个人，是不能有两个影子的，姑娘。”</P>

“这是春夫人的遗物，以后，就让它陪着你吧。”</P>

“我只守着我的枯木，等着姑娘大仇得报的那一天。”</P>

骆星垂眸，慢慢握紧了手中的钗。</P>

不知道是怎样离开那里的，只记得走时独自立于冰棺前，看了棺中的人许久。</P>

骆星的灵魂，月白的脸，竹青的身体。</P>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随意拼凑起来的木偶傀儡。</P>

神思恍惚地走在街上，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有人唤她竹青，她下意识回头，却有腥臭的鸡蛋迎头砸在她的头上。</P>

“就是你杀了月白姑娘，还夺走了她的脸对吗？”</P>

对面的人她并不认识，后来聚上来的很多人，她也不认识。</P>

“就是她，我们月白姑娘人多好啊，她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真不要脸！”</P>

“对啊对啊，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P>

骆星抬手，面无表情将脸上的污浊擦拭干净，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P>

“你笑什么？”</P>

“她是疯了吗？”</P>

“疯了才好，最好死了，给我们姑娘偿命！”</P>

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但很快，便寂静下来。</P>

有人喉间溢着血色倒下，众人呆滞一瞬，又尖叫着四散逃开，骆星立于原地，嘲讽地笑了笑。</P>

远处，满街寂静的狼藉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