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姑娘。”谷涵应是一路跑来,走到宁青穹面前还有点微微气喘。
宁青穹站住脚,朝他微微露齿地笑了笑:“谷秀才,你找我有事?”
谷涵也不与她兜圈子,立刻问她:“广布书铺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
谷涵好似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是哪家和你过不去。”宁青穹立刻诧异地抬起头。谷涵也不和她卖关子,直接就说,“是盐商卢家,做海盐的那家。”
宁青穹猜到是盐商,但猜不到具体是哪家,谷涵之辞正好佐证了她的猜想,她几乎是立刻就信了,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谷涵讲了一遍那天所见,怕宁青穹想不通,又把那位朱先生和盐商的关系讲给了她听,“事后我查了一下他,朱先生从小到大的学资都是卢家资助的,当年卢家倒了,他就极为悲愤。此番卢家要拿你作筏子,他帮助卢家也在情理之中。总之,你可以同瞿老板商议一下。往后朱先生再来……”
“婉拒他?”宁青穹歪了一下头,觉得这有点治标不治本,不让那位朱先生买,难不成他还不能委托别人买?而且哪有开门做生意的商家,将客人婉拒门外的?这还是一位先生,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这不成,这样你们有理也变没理了。”不料谷涵立刻就摇了摇头,看了看左右来往的人群,就拉着宁青穹挪到了街边,压低了声音悄悄跟她说:“既知源头是他,你可以和瞿老板专为朱先生备一本错谬的。那错谬之处,可以做得隐蔽一些,譬如某页添两字,减两字,改几字,再改几个句读,使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想以宁姑娘的记忆,该是不难吧。等他们请人抄完了书,准备卖了,你们再公布他们那个版本是错谬的……”
宁青穹看着他久久不言语,半仰着头,清清亮亮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谷涵不知是第一次出这等损招,还是怎的,原还气定神闲,一直被宁青穹这么瞧着,终于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宁姑娘?”
宁青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谷秀才,你太坏了。”谷涵微窘,宁青穹又道,“此计大快我心,明日我就去同瞿大叔说,只是我怕可一不可再,不能长久。”
谷涵倒是胸有成竹,微微一笑:“朱茂知做出这件事来,叫旁人知道了,他可还有脸做第二回?只要你能从他那里讨回了公道,往后鲜有人再能欺你。”
宁青穹微微一愣,才明白过来,原来谷秀才这后招才是杀招。时下文人都极重名声,做官也好,教书也罢,都重德,其次看流派,再次才是看著述、学问,正可谓是有“德名”走遍天下不费半文,无“德名”走镇过城无人相迎。那姓朱的如此逼迫她一个孤伶幼女,为了自身利益不给她活路,让别人知道了,可不是要被戳脊梁骨?
而今抄书的人基本上又只有寒门士子在做,有朱茂知这位先生做前车之鉴,旁的士子学子再要给广布书铺做帮手,也要先掂量掂量押上自己的名声值不值了。
宁青穹谢过了谷涵,也不回家了,直接转身又回去找了瞿老板。和瞿天方在茶室中嘀嘀咕咕商议了一番,二人才一前一后,面带笑容地出来了。只出了这曲风书斋,宁青穹又收敛起来那副喜意,作出一副忧心的模样往家去了。
盐商卢家,她知道的,一贯最爱养些长舌妇饶舌小人,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她爹说过当年圣上要收盐税,别人家是联合起来把盐价抬成了一两白银一两盐静静地抗-议,他们家呢,还起头主导了把这黑锅扣到当今头上。
不但编了儿歌给小儿唱,甚至还请了说书的将当今说成了横征暴敛,荒诞无常之辈。若非后来当今力推的新政出来,叫老百姓们瞧到了当今的英明,只怕现在还真能看到就连小儿都在跳着绳骂着当今呢。
宁青穹如是小心,也是因为知晓他家是下作惯了的,指不定还要派个人盯梢自己,生生倒人胃口。宁青穹扫视了一眼街面。暂时没看到可疑之人,倒是瞧到了王子晤。
他笼着袖子,跺着脚站在曲风书斋旁边,一个人嗖嗖地吹着冷风,身后竟然没有呼啦啦一串小弟跟着他,让宁青穹颇感新奇。她走过去,喊了一声:“喂!”
王子晤猛地回过头来,看到宁青穹立刻笑开了,他一把拉住宁青穹的手,“宁青娘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你还跟我逞什么能?”王子晤咬了咬牙,“我都知道了,广布书铺的小人欺负你!你等着,明天我就带人去砸了他的铺子,看他还敢不敢?”
“你可别!”宁青穹立刻劝道,“你能不能动点脑筋,本来是我惨兮兮的,没有道理的是人家,你就这么简单粗暴去砸了他,惨兮兮的就变成广布书铺,不是我了!”
王子晤虽然霸道惯了,自带一股匪气,还不算特别不通,宁青穹一提点,他也就转过弯来了,咬牙切齿地踱了跺脚:“真是可恶,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还是甭背书了吧,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