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许氏是打着主意来闹的,压根就不吃他这套,她挥挥帕子赶开小齐的殷勤,“让你们掌柜出来,你们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怎的,非要进去说,若是一张白纸两面亮的,还怕别人听到?我明人不说暗话,就是来这找你们掌柜说理的,你们这个什么闲什么书铺做过啥,也别藏着掖着了,咱们就在这儿放开了敞亮了说!”她这一段说得中气十足,气概万千,周围竟有看热闹的为她叫了一声好。仿似女中豪杰披挂上场一般,许氏亦是久不在外闹场,竟也有了点找回当年的威武风姿来。她郑重地清了清喉咙,风韵端傲地捻着帕子,不再说话,专注为掌柜的到来酝酿起气势来。
小齐不知道这宁探花家的亲戚竟这样浑,浑不似读书人家该有的样子,没办法,只好一面赔笑,一面等掌柜出来。周围的客人和街上的路人已经有看过来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眼见着掌柜远远地过来了,忙迎了上去,与他小声说了几句,掌柜的横了他一眼,就笑容可掬地迎到了许氏面前。“刘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呀,这门口站着多冻人,来来,里面请,里头烧了炭,备了热茶,可不比在这大门口站着舒服多了吗!”
“这套少来!”许氏一抖手绢,一股浓郁芳香就窜进了掌柜的鼻尖,赵掌柜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鼻子。她也不在意,也不挪脚,双手交环胸前,闲闲凉凉地说:“赵掌柜呀,今儿我来你这儿帮我家外甥女儿卖书的时候你咋说的,哎哟,你说价格一定公道,我才带你去我家里挑的。结果咧,你们这闲什么书铺倒好,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识字,不懂行情,一本转手能卖上二三两的书你家伙计就一本五十文钱把我打发了?这叫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刘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果真是那样贵重的书,我们能给您这低价?可您卖的是旧书啊,咱们就是想给您高价,也给不出不是?小齐啊,把你先头拿回来的那几本书都拿出来看看,是些什么书?”
赵掌柜吩咐下去,错眼一看,人群里那个抱着两本书也在那看热闹的不是谷秀才么!这谷秀才不过十三就已考取了功名,听说再过一年就要去考乡试,若能得中了,那可就是比当年的宁探花还年轻的举人老爷了啊。因此谷秀才一向是赵掌柜的东家心里极有前途的人才,专程嘱咐过他要好好结交,能帮忙就帮忙的。赵掌柜得知他如今靠抄书贴补学用,那是自己上赶着去专请了谷秀才来抄他书铺里的闲书,开的价比旁人都高一些,给的待遇比旁人都好些,还允他带回去抄,如此也不过请得他一月代抄一本罢了。
赵掌柜立刻笑眯了眼,迎下台阶,“谷秀才,你这是抄完了?”
谷涵点点头,往书铺门里走:“抄完了,就给您送来。您这忙的话,下次我来一起结也一样。”
“那怎么成!既然来了,还是结了再走,来来,里边请。”赵掌柜立刻引着谷涵要进去给他结账,一旁的许氏一看,这不是冷着她吗。立刻不依了,跟着走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堵了他闲经书铺进出往来的大门,“赵掌柜,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你先把我的事了结了,再去结你的账,行吗?”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那账一时半会说不清,等书拿来了我们再慢慢说,你看成吗?人谷秀才是读书人,每天都很忙的,咱不好耽搁他念书,是吧?”
“哟,他忙,老娘就不忙了?我还就不干了,先把我的事说清楚再说!”许氏无限鄙视地瞄了赵掌柜一眼,转个脸又对谷涵笑得可亲切和蔼,“谷秀才,你说是吧?”切脸只在一瞬之间,简直就像两个人,冰火两重天。
赵掌柜正要说话,谷涵给了他一个稍安勿燥的手势,微微一笑:“赵掌柜您先忙这位婶子的事吧,我不如她忙,等等不碍事。”说着,他就拢了拢袖,好像不显山不露水的世外高人似的站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