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忽有东风起,吹得远中空树枝叶摇摆。
月光下,那只秃毛鸡怯生生地望着周道,躲在蛤释奇的身后,眼中闪烁着异彩,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来。
那目光透着初生的好奇,又有冥冥之中久违的喜悦。
周道与之对视,不禁动容,升起一股福至心灵的感觉。
“哪来的?”周道打量着这只似乎刚刚出生的小鸡崽。
它光秃秃的,除了身上有些细小绒毛之外,只有头上长着如冠的三根赤羽。
“别提了,我出去偷……找吃的,结果这小东西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我头上。”
蛤释奇晃着脑袋,一脸郁闷。
本来他是想要将这小鸡崽儿给吃了,不过这小东西似乎将其当成了妈妈,黏着他一阵闹腾,那水汪汪的眼神看得蛤释奇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他最终没有下得了口。
这么个小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毫无下咽的价值。
蛤释奇反复地告诉自己,并不承认对这小东西有其他的想法。
就这样,蛤在外面晃荡了一天,这小东西就跟了他一天。
秃毛鸡毕竟是初生,动作还不利索,它又怎么可能跟得上蛤释奇的步伐?
好几次,小东西摔得跟肉球一样,撞得吱哇大哭。
蛤释奇有意无意间放慢了脚步,小东西见状,转悲为喜,赶忙又跟了上去。
如此,这小鸡崽儿跟着蛤释奇回来了。
“这应该是只小妖吧!?”
周道揪着秃毛鸡头上的三根赤羽,将其拎了起来。
蛤释奇毕竟是妖物,而且是大妖,即便收敛了气息,也不是寻常家鸡能够抵挡的。
如果真的是一般的家禽,怕是还没有接触,就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了。
这只小鸡崽儿应该是刚刚化妖,身上连点妖气都没有,弱得厉害。
“啾啾啾……”
秃毛鸡被周道拎得生疼,水汪汪的眼珠子涌现晶莹,小翅膀在空中胡乱挥舞,嘴里发出委屈的哭声。
“要不先放下来吧。”蛤释奇忍不住道。
“你别告诉我你要养它?”周道神色古怪。
蛤释奇可是大妖,而他则是封妖师,养这么个小妖!?
这么个小家伙,连献祭的价值都没有。
“总不能扔了吧。”蛤释奇吐着舌头道。
“这小东西能干嘛?”周道居高临下,似乎根本看不上它。
小东西感受到了周道的轻视,鸡胸脯鼓了起来,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紧接着,它头上的三根赤羽竟然亮了起来,泛起明亮的光彩。
“嗯?这小东西似乎也只能用来照明了,比蜡烛强一些。”
话音刚落,小东西仿佛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瞬间萎靡,瘫软在地,重重地喘着粗气,头上的羽毛也渐渐黯淡。
“还不如蜡烛……”
周道撇了撇嘴,如果是许大爷或许会将其留下,养肥一些,做顿火锅。
不过周道没那个心思。
“留下吧,小东西怪可怜的。”
就在此时,躺在怀中的小黑猫说话了,它的尾巴轻轻骚动,看着小鸡崽儿,难得地露出了慈母般的眼神。
“那就留下吧。”周道略一思忖,看向蛤释奇:“你来照顾它。”
“记住了,这里可是御妖司。”
这么个小妖如果不看好了,随便一个斩妖卫就能将其灭杀。
“明白,主人。”蛤释奇咧着嘴,拍了怕小东西的脑袋。
后者一脸迷糊,盯着周道,目光不曾离开。
夜深人静,院子内,蛤释奇早已睡去。
秃毛鸡从厚实的皮毛下钻了出来,蹦蹦跳跳,钻进了周道的房间。
房内,漆黑一片,秃毛鸡头上的三根赤羽亮了起来。
周道若有所觉,却并未动作,依旧保持着睡觉的姿势。
秃毛鸡跳上了床头,好奇地看着周道,一股莫名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它头上羽毛的光亮渐渐熄灭,困意上涌。
小东西很自觉地钻入周道的被褥,贴着他,呼呼大睡起来。
周道见状,略一犹豫,并未去管,也沉入梦想。
房间内,周道的呼吸悠长连绵,好似空谷藏风。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光影升腾,好似火光幻化成的巨大禽鸟,随着周道的呼吸显化幻灭。
这一夜,周道做了个奇怪的梦。
古老的山岳,岩浆喷薄,黑烟如大龙升腾,遮天蔽日。
洞府内,一道清瘦的身影盘坐,他身穿道袍,身后炎光如帝冕,神圣恢弘。
“神凰一脉,绝于今日。”
那清瘦身影无力地叹息,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可是眼中却尽是释然。
轰隆隆……
突然,洞府破碎,一道可怕的身影降临。
那人看不清样貌,可是气息神秘,虚空相融,好似这片天地的主宰。
这样的气质简直骇人惊悚。
“神凰道人,终于找到你了。”那人轻语,听不出半点的情绪波动。
“想不到天地之间,竟然诞生了你这样的异数,大秦太祖之后,天地以你为尊,万法熔炼,妖族大劫。”
神凰道人无力地叹息,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惊艳万古,天下无双,走出了一条不可想象的道路。
“你诛杀了元王,融天下古妖血脉于一身,想要逆天而行吗?”
“你的话太多了。”
那人轻语,一步踏出,整座山岳都随之崩塌,炽烈的岩浆将神凰道人的身影吞没。
下一刻,一生仙禽的鸣啼声响彻天地。
恍惚中,一道巨大的虚影腾空而起,遮天蔽日,火光中,那是生命最后的升华。
“这世上,总有人可以治你。”
“落日宗吗?那一脉早已被渊祖赶绝,如今又被我杀到胆寒,茫茫大世,已无敌手。”
那人无情地说道,一指点出,天地好似崩塌,毁灭的气息从仙禽虚影中诞生。
漫天神炎湮灭,一声哀鸣震彻天地。
寂灭的火光中,神凰一脉最后的身影终究沉沦陨落。
“总有一天,涅槃的凰焱将要照亮落日山……总有一天,那一脉会回来清算……”
“等着吧……”
“道王!!!”
猛将如幻,光影破碎,黑暗的房间内,那如火光交织的虚影越发如真,随着周道的呼吸吞吐生灭,温暖的气流在他和小鸡崽儿间流淌。
……
这一刻,十万大山,嶙峋奇石间,一座古老的洞府浮现。
最深处,三柱清香幽幽,供奉着一副古老的画像。
那上面画着一位清瘦道人,腰间挂着三根赤羽。
嗡……
就在此时,画像上的三根赤羽竟然亮起起来,转瞬即逝,却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格外动人心神。
“主母……”
突然,一阵震惊的声音在洞府内响彻。
一头苍鸟落下,幻化出曼妙的身姿。
这是一头大妖,修为盖世,早已踏入上境。
紧接着,一位美妇人从洞府深处缓缓走出,璀璨的亮光浮现,好似大日照亮了整座妖府。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随之弥漫,向着那位美妇行礼,露出最谦卑恭敬的姿态。
“两千年过去了,神凰的气息……”
美妇人看着那副画像,神色悠悠,眼中竟然泛起晶莹。
这一幕,让旁边的大妖都惊异不已。
要知道,这位美妇人并非常人,跻身天下七十二洞妖王之一,并且放眼整个妖族,她的实力可以挤进前十。
如此存在,山河崩灭也是岿然不动,今日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情绪,实在有些反常。
“神凰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