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村落,破败的祠堂。
曾经风流飒沓,宛若红尘中跌宕明珠的萧老板靠着香案,眸光依旧如同站在戏台上那般明亮,他看着大门,似乎在等待着周道的到来。
萧雨腾知道,以周道的实力,必定会找到这里。
所以他没有躲,也不想躲。
“你做了什么?”周道眉头皱起。
萧雨腾神魂之强,几乎是他平生仅见,按理说,即便被他破了【伏魔灵官】的法相,最多也是修为丧尽,断不会陷入如今油尽灯枯的境地。
看他的模样,恐怕就算周道不出手,这位萧老板也活不过今晚。
“我斩了自己的神魂,剩下了一点本源。”萧雨腾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周道目光微凝,自斩神魂,无异找死。
“我想不明白。”周道摇了摇头。
萧雨腾这样的人物,看淡名和利,唯有戏入骨,加之一身修为,超凡脱俗。
他便如这祠堂中的一缕香火,缥缈潇逸,虽蒙尘土,却透着一丝光亮,让人无法忽视,生出诸多遐想。
这样的人物,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舍弃生死,做出今晚这样骇人的勾当。
如果不是周道出手,平江城那些头脸人物,怕是都要被萧雨腾勾去神魂。
如此大罪,天地难容,大秦疆域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换句话说,无论成本,他都要死。
“想不明白吗?”萧雨腾凄厉一笑,他抬着头,看重黑色如幕,看着月朗星稀。
“你还记得今晚那出戏吗?”
“银蟾吞月!?”
“我出生的时候,父母便不在了,是村里的人将我养大,他们养着我,却从我身上获取更多……”
萧雨腾低沉又略带磁性的声音在月夜下缓缓流淌。
“我很小的时候便表现出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天赋,我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孤魂野鬼。”
“村里的人害怕我的能力,却又靠着我赚取了许多财富,他们将我当场怪物一样豢养着,即便如此,我依旧很感恩……”萧雨腾惨白地笑着。
“可是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位富商,他得了一种怪病,需要一味药引子,像我这样的能见游魂的童男便是最好的药引子……”
“那位富商给出了让村里人无法拒绝的价钱,他们毫不犹豫地将我像牲口一样献了出去……”
说到这里,萧雨腾话语一顿,咳了起来,他的嘴角止不住地溢出鲜血。
周道沉默不语。
人心如妖魔,他想起了戏台上的那只银蟾。
“那一夜,我崩溃了,痛哭哀嚎,疯了一般,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我清醒过来……”
萧雨腾摇了摇头:“全都死了……他们全都死了……这座村子从此废弃。”
“当时我害怕极了,疯狂地跑进山里,像野兽一样游荡,或许我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直到我遇见了那个男人……”
说到这里,萧雨腾笑了,笑得那般温暖,眼中透着明媚,似如冬日里的一抹暖阳。
“他将我带了回去,不仅不怕我,反而为我洗去身上的污垢,轻抚着我,直到睡去。”
“那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从那时候起,我的生命便等于重新开始了,他送我学习神魂秘术,让我能够学戏,甚至登上戏台,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名角……”
萧雨腾的眼中透着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依恋与不舍。
“所以你的身后还有人!?”周道沉声道。
萧雨腾这样的高手,身后竟然还有幕后指使,那得是何等人物?
“值得吗?”
萧雨腾点了点头:“这世上有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或许,这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说着话,萧雨腾一抬手,一方锦帕飞出,落在了周道的手中。
那方锦帕上画着一副奇异的画像,赫然便是【伏魔灵官】,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和符文。
“伏魔灵官相!?”周道奇道。
这是一门极为强大的神魂秘术,丝毫不在夜叉鬼王之下,甚至更强。
“那夜的少年倒是不错,与我幼时颇有几分相似,算来有缘,这东西留给他吧。”萧雨腾轻语。
周道默然,他知道对方所说的少年正是姜元。
论起天赋,姜元倒是的确与萧雨腾有些相似,潜能无限,却同样的年少困苦。
“你身后到底是谁?”周道沉声问道。
平江城中藏着一位他看不见的高手,此人能够驾驭萧雨腾,将平江城一众头脸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深想下去,着实有些可怕。
“士为知己者死,其人知我,必以死报……”
萧雨腾喃喃轻唱,待得最后,便若这一缕幽香,若断若续,最终寂灭。
他死了,死在了这片曾经的故土,多年后,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所谓命数,大概如此。
萧雨腾的一生,便如戏文中所唱,生死刹那,芳华如梦,过眼一瞬,终了终了,寂寂无声。
“人生在世,皆有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