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智慧浩如烟海,比这低贱的奴隶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岂是她们这些可悲又可怜的家伙能够置喙的。”奴隶贩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脸上的皱纹犹如菊花一般绽开,谄媚而谦卑,他此刻的模样与被他任意斥骂的奴隶毫无差别。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贵人没有理会奴隶贩子奉承的笑容,语气温和而令人心生好感,听起来犹如四月的春风拂过耳际。
“安娜斯塔西娅”柔克塞拉娜轻声答道,微微抬起头,是那个刚才穿着红色长袍骑着高头大马的贵族,那匹高大矫健的骏马此刻温顺的伴在年轻贵族的身边,不时鼻腔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呼气声,马蹄也不安分时不时刨两下地。
年轻的贵人有一张英武而健康的小麦色的脸,一双剑眉下是高挺的鼻梁与黝黑的眼眸,看起来平平无奇。身上穿得一袭红衣也并不浮夸而华贵,不过胜在干净体面,左手似乎习惯性扶在腰间。
英武,这是柔克塞拉娜的第一印象。
而对于年轻的贵人而言,面前名为安娜斯塔西娅的女奴并不像居尔巴哈尔苏丹娜犹如春天永不凋零的玫瑰一样惊艳。
像,却又不像。
不过一双赭石色的眼睛格外迷人,似乎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永远不会悲伤,明亮的好似珍珠。
但一粒珍珠是痛苦围绕着一粒沙子所建造起来的庙宇。
“晨意微寒秋渐深,侧畔无事俏佳人”
柔克塞拉娜的脸颊微微泛红,在被克里米亚汗国劫掠沦为奴隶之前,她作为波兰的一个乌克兰人牧师的女儿,从没有人如此当面对她说出如此赤裸的言语。
“你愿意跟我走吗?安娜,安娜斯塔西娅。”年轻的贵人向柔克塞拉娜伸出了手“选择跟我走,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之一,或者留在这里,与她们一样。”
柔克塞拉娜顺着年轻贵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的猪和哨声酒馆内,面色恭谨的吟游诗人们用鲁特琴奏响着欢快而动听的曲调,精美的地毯上,充满着异域风情的波斯舞娘赤着脚,如蛇一般跟随着节奏扭动着自己的娇躯,她们羞涩而魅惑的不断朝着几位贵人们传递着挑逗的眼神,一颦一笑都令人心跳加速。
贵人们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透过窗户可以清晰的看见一位贵人十分熟稔的把一名波斯舞娘拉到自己身边抱入怀中,那名媚笑着的舞娘则如同蛇一般瘫软在贵人的怀里,举起精美的银质酒杯缓缓送到了贵人们的嘴边,喂着他喝了下去。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奥斯曼贵族已经喝的醉眼迷离,却无所谓的和旁边的客人高谈阔论:“人生有三大乐事,那便是吃肥肉,骑骏马,肉入肉。”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看着那些大腹便便的贵人们,柔克塞拉娜便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厌恶,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沦落到那种境地,惊慌与对未知的恐惧瞬间充斥了柔克塞拉娜幼小的心灵。
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但是……
“远东的赛里斯帝国有一位伟大的红色凯撒曾说:“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年轻的贵人用他独有的语调娓娓道来“我也曾是一名正教徒,也曾和你一样是奴隶。”
柔克塞拉娜惊诧的望着明显一副奥斯曼人打扮的贵人,只听贵人继续说:“当你无法反抗时,不妨去适应它,如果连适应都做不到,又如何改变它。”
“蒙上鲜血与灰尘并不可怕,失去了方向和指引才是最可怕的。上帝并没有抛弃你,祂指引了另一条路,一条通向黎明的坦途。”
“苏丹来自特拉布宗,而我来自正教,我们都不属于君士坦丁堡,但我们却都成为了这里的主人,现在一个可以让你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而你所需要的就是抛下你的过往,皈依圣门。”
听着贵人耐心的规劝,柔克塞拉娜想起了三百年前耶路撒冷被阿尤布王朝的萨拉丁攻破沦陷之时,提尔的威廉主教所说的一句话。
也许……也许我也可以假意改信,日后悔过………
赛里斯的存在主义带哲学家锡山·阎曾说: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
柔克塞拉娜望了一眼不远处充满暧昧的酒馆与里面风骚的舞娘,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所谓的贵人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放荡,他们大肆谈笑着,许多在柔克塞拉娜听来粗鄙不堪的词语这些人却并不羞于启齿。
我失去了一切,我还有什么?
如果上帝要惩罚我这个叛教者,那么就让祂来吧,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看着陷入纠结的柔克塞拉娜,易卜拉欣不禁想起了苏丹开解自己时的话语:“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公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柔克塞拉娜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抬起头,只见贵人依旧在微笑的看着她,柔克塞拉娜伸出手搭在了年轻贵人的手上。
“命运在向你微笑,从惊慌和悲伤中走出来,不要回首也不能动摇,愿洞察之父指引你”年轻的贵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忘了向你介绍了,我是易卜拉欣,苏丹的维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