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受到,那是君御岚的眼泪,带着咸涩的气味,侵蚀入她的骨髓。
“你喜欢的人,我都要杀掉……”君御岚伏在容洛书耳边,声音温和,语调却冷漠。
容洛书的手心贴着他颤抖的身体,可是因为锁链,却连一个安抚的拥抱都无法给他。
君御岚的唇舌在她的肌肤上流连啃噬,带着凉意的身体紧贴着她滚烫的皮肤,指尖挑逗出容洛书每一个细微而欢愉的反应。
容洛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一句话——她还想挽回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确实说了。
“靖寒,跟我回燕北吧,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君御岚发了狠的刺入,疼痛简直让容洛书喘不过气来。可是君御岚好像还觉得不够,又用力咬上她的肩膀,直到暗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唇角流出来。
他像一头困顿的凶兽,在容洛书的体内横冲直撞,毫无理智和冷静可言。
“容洛书,你知道吗,我恨不得让你从生到死,都只记得我一个人。”
最动情的时候,君御岚在容洛书耳边种下诅咒一般的话语。
容洛书在他怀里,虚弱得像会立刻死掉一样,唯独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却更像两簇火焰。
她急促地笑了一声,嗓音还带着欢愉过后的喑哑:“给我吃下醉生梦死,你怎么还能指望我再记住你?”
君御岚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把我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之后,那个人早就不是我了。”所以,君御岚,你喜欢的,到底是一个容洛书,还是一个只是有着容洛书身体,完全依附于你的人呢?
“就算忘了所有,你还是容洛书,逃不掉的。”
“是吗?”容洛书又笑了一声,充满讽刺的味道:“那我会完完全全忘了你,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
“重新开始,也好。”
忘了一切也没有关系,从此之后,记忆里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已经没有人回应了。
容洛书昏迷在君御岚怀里,很长时间都没有醒来过。
……
后来,漫长的冬天过去,一场大雪将容洛书的记忆全部埋葬在昭元殿下的地宫里。
梨花盛开满整个紫皇宫的时候,燕北平陵城破,叱咤半生的前朝威北王被俘,将军桑颉为保威北王性命,率四十万燕北军投降。
也是那个时候,登基不久的新帝身边,出现了一个叫阿洛的女子。
阿洛很怕生,没人听到过她说话,也没人见过她笑,谁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但是陛下很宠她。
宠到什么地步呢?阿洛的起居,别人不能经手,都是陛下亲自来的。甚至如果陛下的视线里看不到阿洛,就会阴沉下一张脸。
陛下喊“阿洛”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很温柔,但是喊过好几遍之后,那个叫阿洛的女子都很木然,没有什么反应的,好像叫的不是她一样。
也从来没见过阿洛亲近谁,就连陛下她也不亲近。
一直跟着君御岚走到今天的莫云,隐隐有些猜测——那个阿洛,可能是前朝帝姬——这个猜测,让他几天几夜地睡不着。
他的主子,被这个阴魂不散的帝姬一天一天拉下绝望的深渊——就算那个帝姬什么都忘了,也还是不喜欢自己的主子。
容洛书看到,君御岚看着自己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忧郁,一天比一天绝望。
深夜的时候,他抱着自己,一遍一遍说:“容洛书,你果然是对的,忘了过去的你,根本就不是你了。”
每当那个时候,容洛书的心底就有一种撕裂的快意伴随着疼痛,一点一点溢出来。
君御岚有时候会轻声说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也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不同于君御岚的回忆——那些月光如雪里,他们对坐弈棋,或是雨中谈诗,看烟笼半城的美好——她的回忆,总是痛苦而惨烈的。
破城的时候,陆尚书殉国撞鸾柱而死——陆辰意那个刻板的父亲,就在容洛书面前,撞柱而死。
这件事儿,陆辰意现在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病亡——所以他现在才能心安理得地为君御岚的新皇朝测绘山河。
还有她的那些哥哥们,自相残杀,或是被她所杀。她的将士们,背井离乡,生前没有受过半点朝廷恩惠,却因为捍卫它而死。
前几天,她就坐在君御岚身边,亲耳听到,外公重病而逝的消息。她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住自己那张脸一如毫无知觉的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