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脸,留给容洛书一个棱角锋利的俊美侧面,捏着她的手慢慢松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容洛书的那身婚服,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他明明知道的,可是仍然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他不相信容洛书,那种不相信,由一次又一次被容洛书欺骗和戏弄而加固,直到现在如此根深蒂固。
两个人再无话可说。
死亡一般的寂静里,充斥着隐隐浮动的焦躁和厌恶,焦躁的是成婚的两个主角,厌恶的是所有被容洛书的行为触怒的月支人。
就连站在最高的祭台上,远远望见君云腾和容洛书这边的月支王,眉头都忍不住恼怒地跳动了几下。
就因为一件婚服,把整个月支都得罪了个彻底,容洛书除了苦笑,怕是再没有第二个表情了。
她只能和君云腾握着手,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地狱油锅,也必须一步一步往上走。
这几乎让她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所有成婚的女子都会理解的,身边这个人就是下半辈子一起携手并肩,无论前方有什么,都会陪着自己走下去的人?
但是容洛书又清楚地知道,现在,握着她的手的这个人,绝对不是那个能和她走下去的人。
说到底,他们有的,只是一个阴暗的交易,身后牵绊着的,绝对不是夫妻所有的同心协力的感情,而是这世上最让人着迷的权力。
一片痴心,最终输给江山如画——她的母亲,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父皇为了燕北安定而娶了她,虚情假意,最终还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杀了她。
如果当初,父皇没有那么野心勃勃想把燕北的权力收回去,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她不是她母亲那样的女人,所以,这权力,她宁可抓在手里,也不会叫人拿感情的名义,玩弄了去。
厚重的宫门吱吱呀呀地缓缓被推开,在这肃静的天地间突然响起,一下就将所有人的吸引力抓了过去。
就连君云腾和容洛书,都忍不住驻足,回头去看。
一身银白衣衫就那般立于宫门之外,身后一片银甲铁衣,独一点红缨,缀在一把寒光猎猎的枪尖下,像星星点点的血。
宣礼官高声唱到:“二皇子殿下到——”
容洛书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就看到从那远处的宫门开始,红装的宫人一个个跪下去,从远及进,像是水波一般,一圈儿一圈儿晃开,跪倒在那身白衣脚下。
君云腾皱着眉,视线一直随着那一身白衣,还有他身后那么一片银甲铁衣的军人们。
他早有预料,这月支怕是已经被君御岚的势力渗透,但是如他今日这般,直接率军进宫,嚣张至极,倒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容洛书的笑容,在看到来人那张矜贵清傲,俊逸无双的面容时,尽数僵在了嘴角。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白衣男子,可那人只是微垂着眼,走得专心致志,极度缓慢。
沿路上,尽是红衣宫装,拜倒一地,恍惚间,让人有种,那个人才是这月支王庭的主宰的感觉。
那并不是错觉。
自从君云腾远赴燕北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月支的实权,已经有大半掌握在了他这个二皇弟手中了。
月支王看似尊贵无比,其实只剩下一个虚位。月支的二皇子君御岚,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无冕之王。
君云腾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所以他才背弃“不杀容洛书誓不回王庭”的誓言,千里迢迢赶回来,并且不惜和容洛书联手,只为重整储君的势力。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君御岚。
整个月支已经掌控在他的手中,而他这个储君,已经无力回天。
“君御岚,你在本宫大婚之日,率军闯入,意欲何为!”即使已经明白,君云腾依旧不想那么快就妥协。
君御岚依旧微垂着眼,好像漫不经心,却在一步一步逼上来。
君云腾一脸怒容:“来人,将二皇子殿下请下去!”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四周是一片诡异的静默。
就在这样的静默里,君御岚的脚步声很轻很轻,但是却更加清晰,有种像是踩在所有人心上的压迫感。
压住君云腾的手,容洛书终于和他有了一点点的默契,两人再没出声,就站在那里,等着台阶下的白衣男子慢慢走上来。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漫长的折磨。
君御岚终于走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他的视线从两人握着的手,直接移到容洛书的眼睛里,满目都是能将人直接吞噬的黑暗阴沉。
君云腾看着都是一身白衣的二人,一种特别荒唐的感觉冒了出来。仿佛今日是这二人的大婚之日,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看到容洛书扬起脸,露出一个眩目至极的微笑:“叶公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