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寒的书房里掌着灯,远远看去,就能看到那片明亮的烛火,所以邱维找他的时候,完全没费什么劲儿。
邱维进来的时候,靖寒看着手里的一卷儿异文志,完全没有注意到书房里突然出现的一个人。
昏黄的烛火下,他的眉眼越发澄净温和,不似凡间人。
邱维想起他第一次见他,是在他的势力被突然冒出来的叶岚一压再压之后。
这个人,穿着素净的衣衫,依靠在街边的墙角,安静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慈悲而澄净。
那时候他惊呆了。
那个矜贵清傲的男人,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救世的佛一样。
真是,太可笑了。
什么时候,能看见纯白色的天空呢?
——他听见这人说的第一句话。
纯白色的天空?
根本就不会有吧?
后来,他便知道了,这个人和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满是欲念和阴谋的念头逐渐生了出来,然后慢慢丰满。
他要让叶岚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去死。
不仅让他去死,他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这些年,他一直准备着,时刻准备着,准备着将叶岚取而代之。
于是,靖寒在只有他的时候,会变成另一个人,清冷的眉眼,神态和叶岚完全一模一样。
只是,这么些年,那双眉眼里,却依旧不会失去那样澄澈的痕迹。
多么坚持的人,好像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改变。
可是他确实改变了。
又是多么奇怪啊。
“靖寒。”邱维低下头,看着靖寒微垂的侧脸,在暖橘色的烛火里,更是让人不忍亵渎的漂亮。
靖寒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纯净无垢的微笑。
谁看了那样的笑容,都觉得,让这样的人蒙尘,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要你帮我。”
靖寒乖顺地点了下头。
邱维知道,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这个人都不会拒绝的。
即使是上次迫于齐安王,将他送给锦容帝姬,他也是微笑着点头。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人。
因为他天生就不懂得拒绝。
看着最温柔和善,却最没有心肝。
邱维看着这样的靖寒,不由就想起另一个人——锦容帝姬。
看着她是在笑,可心底的寒意就是止不住冒出来。
容洛书等的百无聊赖的时候,二十二终于回来了。
“少主,是丝嫣姑娘服毒自杀了,不过没死,现在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听到柳丝嫣竟然真的服毒,容洛书多少也有些惊讶。她早在前些时候,就从她嘴里亲耳听到过柳丝嫣愿意以死明志的话。
不过当时她只是以为那是这烟花女子随随便便的一句,却不想她真的敢服毒去死。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这样为了名节去死的傻瓜?
斜勾了嘴角:“所以今晚,我们是等不上丝嫣姑娘成年了么?”
“是的,少主。”二十二垂下眼。
“真是无趣啊……”容洛书一直是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支起身子,“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必在这里呆着了,回府吧。”
身后的人低眉顺眼地应了,却不敢深究,他们的少主,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曾经,她的父皇说最爱她的母亲和她,可是呢?亲手杀了她的母亲,把她送到一个荒蛮血腥的地方,不管死活。
曾经,白婉也是那样爱她的父皇,可是呢?和她外公一起给自己的丈夫下毒。
真可笑啊,说着爱对方,却心心念念,用尽手段让对方死掉。
虞韶泠,我还真是羡慕你呢。
有一个为你守身宁愿一死的女人。
呵,只是不知道,这份情意,经得起多少消磨?只是不要让我太早失望才好呢。
这样想着,容洛书既希望柳丝嫣更死心眼一点儿,可又觉得,她那样纯粹的感情终究是要变质,到了最后,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结局了。
靖寒就是在容洛书满心纠结的情况下,戴着一个白纱斗笠,遮着面,跟在邱维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那高台的。
那层薄薄的白纱下,那张绝色的脸若隐若现,惊诧了所有人。
在场的这些人,有不少见过叶岚。
但是没想到,那张清冷如冰雕雪琢的脸,只要稍微柔和了眉眼,就像一滩化开的春水似的,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一点胭脂沾在那瓣唇上,嫣红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