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洛书湿淋淋地走进春满楼的时候,鸨母秋娘大吃了一惊:“啊呀啊呀!这不是帝姬殿下吗?”
一帮人跪了一地。
他们可不敢忘记,这个帝姬,镇压了前几日的宫廷政变之后,只辅政监国了不到三天,朝堂上的势力就被她雷厉风行地清洗了个遍。
如此手段,何人不惧?
容洛书已经让暴雨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可偏偏就连这么狼狈的摸样,气势上也丝毫不显弱,这样的场景下,她往那里一站,从容浅笑,明明和颜悦色的很,却让再悍勇的人也不敢招惹。
她抬眼一瞥,当堂那一群纨绔子弟,刚刚还聚众取着乐,见她进来,瞬间便噤若寒蝉,拜了一地。
那些人中,有的人还跟着她取乐玩闹过,而有的人的父亲或者在朝为官的亲人或许刚被她贬谪。
朝堂上风云巨变,而这群不上进的,却还在这里厮混作乐。
容洛书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群人,他们玩儿的东西,入不了她的眼——比钱、比权、比女人——没出息!
她在燕北玩儿的东西——赛马,赏刀,猎狼……他们一样都玩不来!他们呐,也就只适合擦抹上白粉,咿咿呀呀唱些酸文陈词,和些脂粉堆里的女人们打交道罢。
没意思透了。
她突然就开始想燕北的天空,又高又蓝,还有玄武关外面,广袤的月支草原,又热情又野性的燕北人……她甚至开始想念君云腾帅帐上,那面挂了四年都没有落的玄色蟠龙旌旗。
这燕京看似繁华,实际就像那雨中的落叶一样,泡得都腐烂了,从最底下,最里面开始烂。
她似乎能隐隐预见,不久之后,腐烂的,发霉的树叶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味,直到被人清理干净。
“不用多礼,本宫也是来寻个乐子,诸位尽兴便好,不用管我。”容洛书和颜悦色地笑着,撇下一众人,径直往春满楼后庭去了。
身后的暧昧视线,她已经懒得去在乎了。
无忧阁的海棠,在暴雨中,零落了一地的残红,泥土溅落在花瓣上,脏兮兮的。
而一池的荷花也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可怜极了,却半分“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韵也没有,只剩下媚俗终究不敌摧残的讽刺。
不仅就想拿幽篁馆里的那片青葱翠竹来对比,心想着,雨过后,那片竹子应该是更苍翠欲滴了。
接着就有些后悔来这种地方,她应该去幽篁馆,看看那片竹子去才是。
正当容洛书心里烦闷,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哪里都觉得不美的时候,邱维就看到了她。
他慌慌张张跑出来,满脸惊色。最近齐安王过得十分憋屈,连带着他也跟着遭殃,被从西南调回来不说,还把他西南巡抚一职给撤了。好在他也算没白跑一遭,油水捞够了,自然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不知帝姬突然驾临,有失远迎!”邱维在海棠花廊里将容洛书引进一间布置清雅的房间,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水。
容洛书还未坐稳,就问:“靖寒呢?”
邱维明显一愣,表情就有些飘忽起来了:“他不是这阁里的人,不接客的……”
容洛书也一愣,她一直以为靖寒是这里的清倌,要不然当初邱维这么敢把靖寒往她府里送呢?
想到这里,她有些怀疑地盯住邱维:“是吗?他不接客?”
邱维脑门上的冷汗立刻下来了:“是,是。”
顶着那样骇人的目光半响,邱维才听到,容洛书慢条斯理地说了声:“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她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走到春满楼前面,就突然想起后面无忧阁里的靖寒,就想着见他一面。
总觉得,那双澄澈不似凡人的眼睛,只有冷峭起来,沾上几分凡尘的烟火气,才好看。
不过,也不是非要见他不可的么。
她云淡风轻地笑一笑:“听说你这儿的酒是燕京少有的珍酿,有些什么,说来听听。”
邱维擦了擦汗,开始报酒名:“女儿红,花雕、青梅酒,黄酒,汾酒,竹叶青,糯米酒,果子酒……”
他说个没完,容洛书也没有耐心再听,直接说:“各来一壶吧。”
邱维楞了下,随即眉开眼笑:“稍等。”折身就要去给她找酒,不想容洛书突然又叫住了他。
“一个人喝酒还怪闷的吧,再叫几个清倌儿来吧,嗯?”她歪着脑袋笑,湿淋淋的头发还滴着水,却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