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秦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宸王殿下即将面临的局面也不好收拾。”</P>
“你说得对。所以你放心,秦夫人和她的孩子都不会有事。”奚惠宬说着,扭头看向桑榆,“你去找许乘。”</P>
“可是……”桑榆犹豫了一下。</P>
“这里有归鸿照顾着,我的病也已经好了。”奚惠宬摆摆手,催促桑榆快些去。</P>
燕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太傅,您刚才说的许乘……是禁军千户许乘吗?”</P>
奚惠宬点点头。</P>
“他……”禁军的人都是韩青峰层层筛查的,如果这人是当初东宫僚属,不可能在禁军中做到千户的位置。</P>
“他是许鹤轩的堂兄。”</P>
许鹤轩,弘德十二年的状元郎,前太子伴读,翰林院待诏,是全心全意支持前太子推行新政的人。后因太子落马伤了腿而获罪入狱,在狱中莫名暴毙身亡。</P>
一个年轻有为的旷世之才,就那么轻易的死在刑部的大牢里,死后被一领破席子裹着,丢去城外的乱葬岗。</P>
三年过去,这权贵云集的帝都城里,还有谁记得当年打马看花的状元郎呢?</P>
“桑榆回来还有一阵子,你也别站着了。那边炉子上有水,喝茶自己去弄。那边架子上有书,要看自己去翻。”奚惠宬摆摆手,又开始把玩自己新得的孤本。</P>
燕宾把一盏新茶放在奚太傅面前的案几上时,秦栩刚好挽着罗琉纾缓缓地下马车。</P>
“母亲,慢点。”秦栩看着罗琉纾的双脚落在地上,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P>
罗琉纾握着秦栩的手,小声说:“栩栩,我没事的。你这样担心,反而让我心中不定。”</P>
“嗯,我知道了。”秦栩扶着罗琉纾缓缓地走过幽长的甬道,过往有穿着孝服的宫人看见她们母女二人,都纷纷驻足。</P>
还没到延寿宫,便见宁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急匆匆迎上来。</P>
行至近前,宁嬷嬷福身一礼:“老奴奉太后娘娘之命,来接秦夫人。夫人请随老奴来。”</P>
罗琉纾也不多问,只说:“有劳了。”</P>
宁嬷嬷引着罗琉纾往前走,在通往延寿宫和永宁宫的岔路拐向了永宁宫。</P>
秦栩心生警惕,皱眉问:“嬷嬷,我们不去拜见太后么?”</P>
“太后娘娘现在就在永宁宫。”宁嬷嬷说。</P>
永宁宫是太后还是淑妃的时候居住的地方。太后没做过皇后,没住过坤宁殿。</P>
弘德皇帝并不是圣祖成武皇帝在位时的太子,当年的太子没活到成武皇帝驾崩,原本太子留下了一个儿子,养到八岁上病死了。</P>
本着立嫡立长的宗旨和当时礼部尚书奚惠宬等一干文臣的支持,弘德皇帝登基即位。淑妃母凭子贵,受封为太后。从永宁宫搬进了延寿宫。</P>
这段往事秦栩并不知道,但罗琉纾却耳熟能详。</P>
因为永宁宫曾经是太后居住的地方,所以不管是弘德皇帝妃嫔还是嘉熙皇帝的妃嫔,都没有人能住进这里。</P>
这里二十年无人居住,却每日都有人打扫收拾。被褥帐幔靠枕坐垫等丝织刺绣用具年年换新,四时花卉也有专人照顾。</P>
罗琉纾一进永宁宫,便闻到一股茉莉清香。太后正站在廊檐下,看着那摆成一排的紫珠茉莉花。</P>
“臣妇秦罗氏携女秦栩参见太后娘娘。”罗琉纾说着,便跪下去。</P>
“快别跪了。”太后忙吩咐宁嬷嬷,“把琉纾搀起来。”</P>
“谢太后娘娘恩典。”罗琉纾终究是跪下磕了个头,方被秦栩和宁嬷嬷搀扶起来。</P>
太后苦笑着上前,目光从罗琉纾的脸上缓缓滑到大肚子上,叹道:“琉纾这是怪我呢。”</P>
她自称“我”,便是要续旧日交情了。但罗琉纾头脑却冷静,忙躬身说:“臣妇不敢。”</P>
“瞧你这肚子大的……叫人心疼,也叫人欢喜。”太后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抚摸着罗琉纾的肚子。</P>
宁嬷嬷劝道:“娘娘,您一早便过来收拾,片刻不得闲。秦夫人也一路劳顿,不宜再站着了。”</P>
“是我疏忽了。琉纾,走,进去说话。”太后拉起罗琉纾的手,进了永宁宫的正殿。</P>
秦栩跟在罗琉纾身后,警惕地打量着殿内的一切。</P>
殿内一应用具都精巧细致,有古琴,有书卷,有棋盘,有茶具,文人雅士喜好的都有,没有香炉和熏香。</P>
名贵的红瓷花瓶里,清水供着一簇半开的茉莉。</P>
如此用心的摆设,若非情谊深厚都做不到。</P>
可是太后跟罗琉纾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情谊吗?若真的有情有义,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人接到宫中来?</P>
秦栩百思不得其解。</P>
太后拉着罗琉纾入座,长长的叹了口气:“琉纾,我的镕儿走了。你说,哀家这是什么命呢!三个儿子,一个接一个先哀家而去……”</P>
三个儿子?秦栩惊讶地看了宁嬷嬷一眼,心想太后不是两子一女吗?</P>
“太后娘娘节哀。皇上久卧病榻,如今也是于痛苦中得解脱。况且,太后还有女儿,有孙子。您抚育了两位皇帝,于江山社稷天下黎民都有大功德,必定福泽绵长。”</P>
罗琉纾说话从来都是不疾不徐,她声音温婉和软,有一种令人清心凝神的特效。</P>
太后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原本以为,镕儿走了,我会肝肠寸断。却不知为何,竟一滴眼泪也没有。琉纾你说,我这心是不是比石头还硬?”</P>
“有些人的悲痛在眼泪里,有些人的悲痛在梦魇中,有些人的悲痛则深深地刻在心口。不说,不流泪,并不是因为不悲不痛。太后娘娘还要保重凤体才是。”</P>
“琉纾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最懂我的,还是你。”太后按了按罗琉纾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啊!你莫怪我。”</P>
罗琉纾闻言站起身来,欠身说道:“臣妇不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