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玖珠评价一下平远侯府办的这场寿宴,那就是饭很好吃。
席间,平远侯府老夫人端坐正位,尽管已经上了年纪,骨子里仍旧散发的矜贵与优雅,看不到半点老人的暮气。
倒是忙则招待宾客的平远侯夫人,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强撑的意味,大概是在担忧尚在病重的丈夫。
从开宴到现在,平远侯在小厮的搀扶下,到宴席上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离席,酒肉皆未沾染半分。
若不是曾亲耳听见平远侯病重的消息,玖珠都要怀疑,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优雅矜贵的老夫人,面面俱到的侯夫人,言行自在的侯府子女,在这场花团锦簇的热闹中,玖珠看着郑家的一草一木,竟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用过膳席,婢女们端来清水给宾客们漱口净手,玖珠看到老夫人亲昵地握着齐王的手,脸上的笑容慈祥极了。
玖珠想起了师父们给她说的话。
花团锦簇之下,藏着的有可能是稀世珍宝,也有可能是最不堪最腐臭的污泥。
“用了膳食,去院子里走一走消食。”沈氏知道玖珠不爱看戏,伸手整理了一下玖珠的衣襟“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回去。”
“好。”玖珠对这些夫人们聊的诗词婚嫁不感兴趣,也无心欣赏郑家的矜贵优雅,得了母亲的话,起身去旁边的竹林坐一坐。
竹林清幽,偶尔雀鸟鸣声传来,玖珠在地上捡了几片小石子,坐在桌边与几个小丫鬟玩丢石子。
“小姐,奴婢小时候经常玩这个,也玩不过你。”丫鬟们输得心服口服,叹气道“您的十指太灵活了。”
“这个很简单嘛。”玖珠把几粒石子抛到空中,利落地接住“无他,惟手熟尔。”
别说抓石子,两个师父还让她漫山遍野抓兔子呢。
“玩这个是有诀窍的,来来来,我教你们。”玖珠招手让丫鬟们坐下“手眼速度要相同,不能让手骗眼睛”
竹林后,齐王听到有女子说话的声音,把脚停了下来。
即使不去看,他也知道,说话的人明家小姑娘。
风把竹林吹得沙沙作响,齐王看了眼竹林后那道隐隐月月的浅粉色身影,转身准备离开。
“王爷。”
转过身,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孙采瑶,齐王温柔一笑“孙小姐。”
“小姐,你再演示一遍,我眼睛是跟上了,可手跟不上”
“好吧,这是最后一遍哦。”
孙采瑶转头看了眼竹林里,朝齐王微微屈膝“殿下安。”她笑了笑“不知林中是哪几位小姐在玩耍。”
齐王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对女子总是这般温柔体贴,被他的眼神看着,仿佛被温暖的春风包围,不由自主便动了心。
林子里再次传来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声,笑声很轻,可是每一下都如针刺,扎在了孙采瑶的心上。
半年前,她做过一个有关未来,不知真假的梦。
梦里,林中那位无忧无虑的少女,会嫁给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成为无数女子艳羡的齐王妃。
梦境混乱,醒后她只记得,陛下宠爱的宸王将死于苏贵妃诞辰前两日,齐王妃因私下与苏贵妃交谈,被宁妃厌弃,与齐王之间的夫妻情分也越来越淡薄。
梦只就是梦,不一定就是真的。梦若是真,现在明玖珠没有嫁给齐王,或许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被婆母厌弃,被丈夫冷淡。
但不管梦里的事会不会发生,是真还是假,她都不想齐王与明玖珠有任何靠近的可能。
她不信命,不信梦,信的只有自己。
“小姐。”春分小声在玖珠耳边说“竹林后面好像有人,我去看看。”
“别去”玖珠一把抓住春分的手腕“若是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千万不要去看。”
“好奇”玖珠站起身,拉着春分往另一个方向走。
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走出竹林,玖珠又看到了那个下巴处有疤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管事的衣服,看到玖珠从竹林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躬身向她行礼。
玖珠经过他身边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见贵人突然停下脚步打量自己,中年男人把腰弯得更低,头垂得更加恭敬。
“你是侯府的管事”
“回贵人的话,小的是侯府外院管事,贵人有什么需要小的跑腿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玖珠看了他半晌“站远一点。”
“什么”
玖珠带着丫鬟离开,管事不解地抬头,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摸到下巴上的疤痕,难道是因为这道疤太丑,吓到贵人了想到这道疤的由来,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宾客散尽,侯府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她轻轻拨弄手中的念珠“蓁蓁,我见你今日,似乎在有意避着明家小姐”
郑蓁紧张地站起身“祖母,我与明家小姐,有些误会。”
老夫人徐徐点头“虽然她早晚会成为明家的弃子,但在宸王失势前,不可在她面前失礼。”
明家若真的看重这个女儿,就不会以体弱祈福的名义,把人寄养在道观里这么多年。
明家三兄弟对宸王态度冷淡,陛下以为把明家女儿嫁给宸王,就能让明家支持宸王,实在是不懂文人在某些方面的坚持。
当年明家三兄弟,能为了当今陛下流放苦寒之地,现在也能为了那份坚持,牺牲一个女儿。
论才德,论仁义,宸王远远不及齐王,更何况苏贵妃多年与文官不睦,明家绝无支持宸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