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皇帝的师母(1 / 2)

昭昭站得很稳。

她站起来的一瞬间,江洛余光看到,至少有五位夫人下意识伸手要扶。但昭昭没用上任何一位夫人的慈爱疼惜。她自己一步一步走了三步,先在江洛的译稿面前停下。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辨认这是否是她平日见到的东西。

她没伸手,先看江洛,脸上的表情是在问这是让她拿起来意思吗

“昭昭喜欢什么就拿”江洛立刻鼓励道

这是她专门抄出来的一份原本几何部分原文加译稿,不怕撕

昭昭会走路后,她平时工作就不得不关紧东稍间书房的门了。

不然昭昭会看到一页纸就撕一页。

听完江洛的话,昭昭眯起眼睛露出牙,笑得非常可爱。

她一手撑着桌案,弯腰拿起纸,屁股往下一坐,亲妈就知道,她是要开撕了

亲姐姐林黛玉眼疾手快把译稿从妹妹手里抢救了下来。

昭昭手里一空。

她看姐姐,眨眨眼睛。

“昭昭没有别的喜欢的吗”林黛玉连忙把译稿还给太太,“再选一个”

江洛这才想起来还没和黛玉说,忙小声笑道“这不是原本,是我昨儿特地抄的几页,撕了也没什么。”

林黛玉看看手里的稿子,便笑道“既让我救下来了,我还没做过这些题呢,我回去也做。”

沈夫人忙轻声叫她们两个“昭昭又动了。”

她又笑“昭昭真是好脾气,这都不哭,也没挂脸,换了我家的几个小时候,早就翻天了。”

也是她看江夫人和黛玉还似从前好,才说这话。

哎,也不知江夫人今后是否还能有子。若果真无子,看这光景,必是不会将黛玉嫁出家外的。

丹时就且晾他两年,看他自己能不能想明白吧。不然,真成了“罗公子与朱小姐”怎么好。

昭昭又站了起来,左看右看。

娘和姐姐不跟她说话了,她就又收了笑,严肃打量着案上的一切。

这是什么好大、好长,没见过

这是什么方方大大的,没见过

妹妹抓周的结果由林黛玉亲自送到前面

她十二岁,将要十三,青春年华,袅娜娉婷,带着笑容走进前院,便似寒冬季节百花齐放。

“父亲,”林黛玉行礼,“见过诸位世伯、世叔。妹妹共抓了三样东西母亲的译稿、母亲的佩刀与父亲的官印。”

“哎呀,好啊”谢经同最先捧场叫好。

他知道些许林如海的心,又忙举杯笑说“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有其母必有其女,将来林二侄女必是班大家、花木兰一流的人物来来来,我们齐贺如海这一杯”

一瞬间,席上人虽心思各有不同,恭贺林二姑娘将来必是女中豪杰之声,却不绝于耳。

林如海举杯起身。

他并不谦虚,只朗声笑道“多谢诸位那今日,某便借诸位的吉言了”

“我看,昭昭是没见过刀和官印才去抓。”江洛对林如海分析,“抓我的译稿是想撕。”

筵席已散,宾客尽归。

江洛一手握住林如海,一手牵住黛玉,三人迎着夕阳,慢悠悠走在回房的路上。

林如海焉能不知小儿抓周全看孩子当时的喜好,其实做不得准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高兴“总归是好兆头。”

总归今日席上所有近亲好友,都知晓了他对女儿们的期盼如何。

“今日黛玉这般出色,也没有一个人和我问她的婚事呢。”江洛小声笑说。

她知道黛玉能听见。

也知道黛玉自己心中必然有所觉悟。

这就是时势推人前行吧。

不管最初的本心如何,她们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与众人同,风景也更加险峻美丽的迷人路途。

一周岁还不会说话很寻常。焦虑过一阵,江洛很快放平心态

林如海急,黛玉也急,再加上她也急,全家更该都急起来了。

昭昭能明白别人神态、动作、语言里的意思,若叫旁人的焦急再反过来影响她,更不好。

家里该有一个不急的人。

昭昭真一辈子不会说话,也是她和林如海的女儿。有他们做父母,特别是有林如海做父亲,还能委屈得了孩子吗。

何况现在下定论还早呢。

昭昭会小跑后,很快又学会了爬上爬下,一动起来像个猴儿。幸好正院的丫头在江洛上习武课时都跟着练过些,大半也会骑马,身体素质好,能跟得上、制得住她。

江洛要很偶尔才能想起,原来昭昭还在她肚子里时,是个直到七个月才有胎动、之后还总是隔几天不肯再动一下的安静孩子。

难道她在娘胎里是积攒能量,好一出世就做猴子

还是说,“胎动”其实是胎儿和母亲在交流。昭昭从那时候就动得晚、动得少,其实已经预示了她出生后迟迟不肯开口说话

人体太奇妙了。

江洛选择放弃思考,专注原本几何。

这书共十三卷,她已经翻译到了第三卷。

“与圆有关的平面几何”。

在她原本的世界,这书是谁翻译的、在哪年译出来的,她都完全不记得。她死之前都高中毕业十多年了,大学又不学数学,把基本的公式定理也忘了差不多,现在是全凭翻译在翻译。

她只希望在此世界的后世时光,孩子们提起她译的版本,不要说这是“误人子弟五百年”就够了。

压力真的很大

冬月,江家的年礼附江子麟、谢丹晴两人的信,从广东遥遥赶至。

谢丹晴说,近几月,广东沿海新出现了一批佛郎机人的商船。他们广开贸易,

又大肆贿赂当地官员,似乎无害,但大齐水师已暗中查探过,佛郎机人船上搭载的重炮,比之大齐现有火器似乎更加厉害。若这些人想与大齐开战,也只在瞬息之间。

江子麟给林如海的信里说得就更明白了。

他直接写恐再生倭寇之患。

但广东巡抚和两广总督都认为佛郎机人少,船坚炮利又如何掀不起大风浪。便皆不以为意。

他只是广东按察,军政并非他职权所在,是以只能写信将此事告知林如海,若有必要,还要设法请两位圣人知晓为好。

“这也算难为你了。”江洛说,又是得罪人的事。”

而且若操作不好,可能会一次把广东现任所有官员得罪个透。就你远在几千里外还知道国外的厉害我们都是尸位素餐、心中无国之人这些官员又各有多少亲朋故交

林如海便笑问“那我不去回禀了”

“别开这样的玩笑”江洛嗔他,“我已经想出个主意了别提大哥的信,只拿嫂子的信,便是从我们姑嫂私话里看出来的,与旁人没有关碍。或许你也已经想到了”

林如海笑道“我看兄嫂这两封信,也正是此意。”

次日,恰是江洛新译完了两道命题,林如海便呈入宫中。

待两位圣人解题乏了,他便只当闲谈一般,说出了舅嫂与妻子的信。

“更厉害的重炮”太上皇摸了摸已见稀疏的胡须,使皇帝找出一份奏折,给林如海看,“这正是参尚的,昨日才送来。”

参尚便是现任广东提督,曾被兵部尚书举荐清除浙闽倭患,被林如海极力否决,举荐了现任浙江总兵余季无。果然其后参尚不擅应对陆地小股作战,回守广东。

林如海当日并非对参尚有偏见,只是凭实推断他只擅水战,不擅陆战。

从皇帝手中恭敬接过奏折,他打开看,见参尚写的是佛郎机大船不靠岸,暂无机会获取船上重炮。海面广阔,一览无余,强行窃取,又恐妄生战事,因此只令大齐战船共十三艘远绕半圈包围,严格检查往来货物,不使佛郎机人有暗中残害大齐生民之机。

“参提督果然远见。”林如海赞道。

“这些西方番夷小国,竟真有今日。”太上皇终究颇为不乐。

不待林如海出言宽慰,皇帝已忙笑道“幸得天佑我中国,竟于大齐重臣家内,深闺之中有一奇女子,先行呈上了佛郎机人之书。父皇已命工部与神机营配合,加紧改进火器。想必不过十年,我大齐仍是世间上国,无人可比拟耳。”

皇帝话中有夸赞夫人之语,林如海已忙起身。

“火器数十年未变,一两年内,怎能有大改”太上皇深叹道,“朕、朕也老了”

“父皇”皇帝忙跪下说,“父皇万寿无疆”

他面上的表情太过诚恳,眼里还含了泪意,令年已古稀、膝下只余两子的太上皇难免动容。

“快起来吧。”太上皇亲手扶皇

帝,又命林如海,“林爱卿,也请起。”

林如海在皇帝站直后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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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请你夫人加紧翻译,”太上皇笑道,“朕与皇儿还等着做下一题呢。”

“是。”林如海垂首笑应,心内着实为夫人欢喜。

“正好,还有几样东西想送师”皇帝先看太上皇的面色,得到允许,才继续笑说,“想送师母。”

“臣不敢”

林如海忙再行大礼,却被皇帝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

“爱卿不必谦辞,”太上皇笑道,“卿家很当得起皇儿这一声称呼。”

林如海只是垂首惭愧。

“爱卿尽心辅佐皇儿,朕与皇儿必不负爱卿啊。”太上皇语意深长笑言道。

“臣,能得今日之言,再无所求,”林如海退后一步,再行大礼,恳切道,“已是死而无憾了。”

“林海既至今无子,其妻、其女又与寻常女子不同,他亦爱妻女如命,有盼妻女成龙为凤之心,”林如海走后,太上皇私教皇帝,“将来如有必要,可多加封赏其妻女,便略出格些也无妨。”

他笑道“如今看来,林家无子,倒比有子更加好用。”

林海既无子,便夺走了大齐的江山,又能传给何人只能尽忠皇室,方为正途。

皇儿也不需担忧他位高权重,生出反逆之心了。

“帝师。”江洛品味着这两个字。

是将来真会实现,还是只是太上皇与皇帝联手画的大饼

林如海摇头笑道“不如我与夫人都且忘记今日之事”

“也好啊。”江洛在他耳边笑说,“君王又不是没有过戏言。”

“夫人能知我之意”林如海环住她,“我何其有幸,能得夫人。”

“真是真让人牙酸”江洛坐起来,红着脸说,“那快给我看看这句应该用哪种译法”

她向后找稿纸。

真奇怪,江洛想,这些年多少甜言蜜语都一笑而过,不在心上,为什么现在却听不得了呢。

回过谢丹晴、江子麟的信,几日内,亦有数家的年礼陆续送至林府。其中,贾家的年礼仍如前几年一样,是在林家年礼送去后的三日,由一中层管家送来,回礼数不多不少。

江洛便同黛玉说“若新年里荣国公府还来人接,你但去无妨。”

自袭人之事后近一整年了,贾母竟再没使人来接过黛玉。

黛玉虽家里有昭昭和甄英莲,家外还有同辈不同辈的许多好友,但贾家毕竟是生母的娘家,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