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句,让江洛好生将息，不用送了。

江洛就当真没送。

她也送不动啊。

在榻上歪了一会，她试着动了动腿,觉得没那么疼了，便和甘梨说“咱们收拾收拾，睡吧。”

甘梨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姨娘没事吗”

江洛笑“大姑娘烧退一半了，大夫就在家里,随时能叫来；我的腿也没怎么,养几天就能好。还有什么事”

甘梨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服侍姨娘歇息。

姨娘还如往常一样睡得又香又沉,甘梨却怎么都闭不上眼睛。

老爷和姨娘说的话，她字字都听得见,可全连起来，偏又觉得不大懂。

大姑娘去不去亲外祖家，老爷为什么要问姨娘

姨娘为什么又不说该不该去,只说全听老爷的吩咐

姨娘回话之后,老爷看姨娘的神色，可称不上高兴

甘梨心中隐隐害怕，又不敢深想。

“姐姐也睡不着”

耳边突然有了声音,甘梨一惊,差点掉下榻。

冬萱忙在旁边拽住她“可见姐姐是想入神了。”

甘梨慢慢躺好，问“你想什么呢，也不睡”

冬萱一向比甘梨胆子大,嘴也直“姐姐，我琢磨着，老爷是不是有扶正姨娘的意思”

若姨娘方才说，不想大姑娘走,是不是老爷就会想法子让姨娘名正言顺养着大姑娘了

姨娘养着大姑娘说不过去，续弦太太教养大姑娘就是理所应当

甘梨也不避讳了，叹道“可我看，老爷走的时候又生气了。”

冬萱就是想不通这点“老爷都那么问了，姨娘怎么不直接说呢分明姨娘和大姑娘也好”

她说着更急了“大姑娘真去了那荣国府，时日一长，老爷的心难免冷了，咱们姨娘还有指望吗”

这是多好的机会不知多少官宦人家的正经姑娘小姐还想嫁给老爷呢前儿三叔还说，一个姓雷的盐商，家财百万，想把亲生的四女儿嫁给老爷做妾，只是老爷不答应

姨娘这会子不抓紧，将来没了宠，又得在新太太手下讨生活了

甘梨也不明白。

但“和老爷该怎么样，姨娘必然比咱们懂。姨娘行事自有道理，原轮不着咱们说的，不管如何，咱们专心服侍就是了。”

冬萱不大情愿地应声。

甘梨推了推她“怎么姨娘若有不好，你就不尽心服侍了”

冬萱忙说“那怎么会”

甘梨还看着她，她只好说“我，我就是不甘心替咱们芙蓉院不甘心。”

明明从前年秋天开始，老爷但在后院留宿，都是来宠姨娘，别人一点分不着。

太太去了，大姑娘养在这边，老爷虽然不再留宿，可有功夫便来和大姑娘吃饭，和姨

娘也见得勤。

都说“见面三分情”。老爷常来，就算魏姨娘是良妾了，姨娘也不管事，都是魏姨娘管家，家里上上下下，哪有人觉得芙蓉院不如碧荷院芙蓉院比太太在的时候还风光

可若老爷不喜欢，不再来，别说等新太太进门，就算只是大姑娘不在芙蓉院了，日子便再不能和现在比

姨娘难道就不懂吗

甘梨劝她“咱们芙蓉院也算经过几件大事了，这还没定准呢，你别沉不住气。姨娘不急，咱们也宽心。”

劝着冬萱，她自己也想开了。

是啊，总归好生服侍姨娘，跟着姨娘就好。

不管怎样，姨娘都不会亏待了她们。

“嗯”冬萱答应着。

半晌，她边觑看甘梨的面色，边问“姐姐，你也快到年纪了，有什么打算没有”

家里丫头二十二就要配人，甘梨姐姐都十九了。

她也十六了。

放在外头，家里早忙着给说亲事。

甘梨呼一口气，笑问她“什么打算嫁人的打算”

冬萱是这个意思不假，可甘梨问得这么直接，她还是脸一红，说“两三年也就是一眨眼”

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不管什么出身的姑娘，谁不想求个好终身只她们奴才，亲事连各人父母都不能说了算。若得脸呢，还能在小厮里挑一挑。若不得脸，不过随意指配个人罢了

嫁个混账行子，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都说伺候过太太的八个大丫头都要放出去自嫁，甘梨姐姐偏生不在里头了。也不像盛姑娘，好歹还有个“姑娘”的名分。

甘梨抿起嘴“还早呢。”

冬萱又说“得姨娘得脸才能给姐姐求恩典”

甘梨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只是转身，伸手胳肢冬萱，轻声笑骂道“你个小蹄子，才多大年岁，就满心里都是这些事，看我怎么教训你”

大姑娘毕竟还病着，睡到午初，甘梨冬萱就叫江洛起来。

江洛没睡够，有些头疼“找薄荷油出来我闻闻。”

薄荷樟脑的味直冲脑门。

江洛精神了不少，梳洗完先到西厢房看黛玉。

黛玉睡着。

丫鬟回道“大姑娘巳初又醒了，吃了一顿药，又吃了两口粥。”

在卧房门边远远看黛玉睡得还算安生，江洛便没打扰，轻手轻脚出来，自己用了午饭。

虽甘梨冬萱不敢对她明说，但她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

可她不能，也不敢顺着林如海的话回答。

林如海若真心信任她能养好黛玉，便不会用那般模糊不清的言语问她。

在这座林府里，他不信她，她就没办法做好任何他期待的事。

江洛又拽出钱箱，清点自己的财产。

黄金有零

有整，二十七两二钱。

白银三百一十三两。三百两整锭的，夏天才和账房换好，十三两散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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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两吊，还零着几百个散的。

玩着手里的银锞子，江洛先把黄金放到一边

这些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的定期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