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能让皇后如此重视,甘愿被打入冷宫也要保护的男人,身为女儿的怀庆不会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我是福尔摩斯的话,怀庆你就是华生.......许七安点点头,追问道:“是谁?”
怀庆本就清冷的脸,愈发的没有表情,语气也淡漠疏离,吐出两个字:“国舅。”
“国舅”两个字,仿佛是解开谜题的钥匙,让许七安豁然开朗,把所有的线索贯通,终于理清了福妃案的脉络。
“这位国舅是皇后娘娘的胞弟或胞兄吧。”许七安啧啧一声。
也只有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才能让皇后宁愿背上罪名也要保他。
怀庆公主微微点头,“国舅是母后的胞弟,一个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耽于美色。凤栖宫的宫女都很讨厌他,因为每次他去探望母后,私底下总要对她们动手动脚。”
言语之中,似乎对那位亲舅舅极为厌恶、嫌弃。
“到此时,本宫才想起一些事。国舅以前偶尔会进宫探望母后,但几年前,忽然不再来了。如今再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除了宗室之外,皇后、皇贵妃、贵妃的家人,也可以进宫探望她们,只需要提前向宫里报备。
许七安蹲在地上,双手浸入水桶,四十五度角望天,喃喃道:
“宫女黄小柔遭国舅爷强暴,怀了孕。所以想不开自尽,但皇后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及时发现,将她救了下来.......不对,不是这样。”
怀庆恰恰相反,低头看着脚尖,轻声道:“你不是说她生过孩子么,那流产呢,流产是不是也会.....胎宫口闭合?
“宫女怀孕是瞒不住的,但黄小柔既然熬到了现在,那说明孩子并没有出生。”
许七安“嗯”一声:“三四个月就会有妊娠纹了,流产后胎宫口会闭合。我更倾向于皇后把孩子流了,因为孩子不能出生,不然国舅就完了。”
怀庆颔首:“所以,宫女黄小柔怀恨在心,与幕后之人联手,表面构陷太子,实则暗指皇后与魏公?”
“如果是这样,那黄小柔对皇后娘娘可谓恨之入骨,嗯,也对,杀子之仇嘛。可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你想问什么?”
“殿下果然聪明......皇后娘娘为什么不杀了黄小柔呢,这样一了百了。”
“母后的确心慈手软。”怀庆遗憾摇头,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么看来,皇后似乎是个心软的女子.......换成怀庆的话,估计当时就杀了黄小柔,永绝后患了吧.......怀庆是个能成大事的女人,这一点我可以确认。许七安抬手想摸下巴,抬到一半又顿住,一边把手重新伸入水桶,一边说道:
“那案子就明朗了,皇后肯定也在关注福妃案,当她发现杀害福妃的是黄小柔,那天本官找她质问,她便知道,幕后之人打算用国舅来算计她。
“这是阳谋啊,要么牺牲国舅,要么牺牲自己。不过,话说回来,皇后娘娘真是个扶弟魔。”
怀庆皱皱眉头:“扶.....此话何解。”
“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宁愿被打入冷宫。而她一旦被废,四皇子就不是嫡子了,那将真正的无缘帝位。”
怀庆看了他一眼,哂笑道:“后宫之中,妃嫔们与身处冷宫有何区别?”
“这倒也是。”许七安迎着怀庆的目光,这是公主殿下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对元景帝的不满。
“母后从不理会后宫之事,她对皇后之位并不眷恋,用后位换国舅一命,她想必很情愿。不过,四皇兄必定心生怨恨。”
“所以殿下才会支走四皇子?”
怀庆点点头,问道:“黄绸料子又怎么解释。”
“元景三十一年春,应该是宫女黄小柔失身的时间......不对,有件事很奇怪,黄小柔自尽是四年前,元景三十一年是五年前。元景三十七年才刚开始,咱们先不算。”许七安眉头忽然一皱。
怀庆公主明白了许七安的意思,悦耳的嗓音说道:“按照时间推算,是被迫流产之后自尽的。母后打掉黄小柔腹中胎儿后,安排了荷儿照顾她。”
“确实是这样,与我们调查的结果能对应,但殿下不觉得奇怪吗,你刚才也说了,怀孕产子在后宫里是瞒不住的。黄小柔一个宫女,凭什么敢这么做,除非她有恃无恐。”
“不可能是父皇。”怀庆摇头。
对此,许七安表示赞同。
以元景帝对长生的渴望,对修道的执着,绝对不可能临幸一个宫女。
“咱们去问一问这位国舅爷吧,光在这里瞎猜没意义。”
许七安的提议得到了怀庆公主的认同,她似乎正有此意。
两人当即离开冰窖,远远的看见小宦官的身影,他还没离开。
这小太监有点实诚啊......许七安走过去,说道:“我与怀庆公主要出宫一趟,你先去休息吧,今日之事,莫急着向陛下汇报。”
小宦官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话你就说,别吞吞吐吐。”
“许大人,奴才有点怕。”
别怕,我会轻一些的......许七安哈哈笑道:“放心,不该知道的,我不会让你知道。你好好听话就是。”
小宦官这才松口气:“有您这句话,奴才算安心了。”
许七安原以为能与怀庆共乘马车,没想到薄情寡义的怀庆给了他一匹骏马。
坐在马背上,跟随公主的马车朝国舅府行去,许七安不由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小母马。
昨天遇刺后,他把小母马赶走了,反杀三名刺客后,便去了衙门养伤,直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小母马的行踪。
不过,他今早进宫前,有吩咐同僚去找小母马。
车窗打开,怀庆探出脸,五官无暇,鼻子挺秀,红唇鲜艳,唇角精致如刻。美眸宛如一泓秋水,清澈剔透。
“即使母后确实是为国舅顶罪,幕后之人依旧没有找出来。”她叹息道。
许七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倒是不明白,幕后之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对皇后出手?”
两人相顾无言。
国舅府在皇城中,许七安和长公主抵达国舅府,问了守卫,才知道国舅不在皇城里,而在内城的老宅。
“去问问,国舅什么时候搬到老宅去的?”怀庆打开车窗,吩咐随行的侍卫。
侍卫问完,回复道:“今早。”
今早?元景帝就是今天早上朝会时,提出的废后.......许七安下意识看向怀庆,发现大老婆也在看他。
“去上官老宅。”怀庆公主冷冷道。
金丝楠木打造的豪华马车,缓缓驶出皇城,用了半个多时辰才抵达上官氏祖宅。
出乎意料,上官氏的老宅只是一座三进的大院,比许七安买的那栋豪宅强不到哪里。当然,论精致和奢华程度,肯定要吊打许府。
而且,这里守卫很多。
许七安趁着马车缓缓停下,从怀里夹出一张路上准备好的望气术纸张,以气机引燃。
马车在上官府外停下,怀庆踩着小马扎下来,径直进了府,门口的侍卫不敢拦。
途中,怀庆与许七安说起上官氏的家史,上官氏并不是钟鸣鼎食的大族,外祖父上官青官拜户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但这都是在上官皇后入主凤栖宫以后的事。
在此之前,上官家不过是一个小家族,怀庆的外祖父上官青,也只是做到户部度支主事,正六品罢了。
“魏家和上官家是世交,魏公少年时,家境贫寒,曾在上官家读书。外祖父算是他的半个授业恩师。”怀庆公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