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扯别的，就一点，这次偷榆叶，就是你组织的没错吧。”

“就算是我吧！”

“什么叫就算是你，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到底是不是你。”

冯婶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危险，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我组织的。”实际上，这件事是他儿子撺掇的，他儿子就是院里的小冯木匠，跟着师傅下乡收木头的时候，看到乡下榆钱开的正好，回来给他妈嘟囔了一句，想吃榆钱饭了，儿子想吃了，她这当妈的就得去弄啊，虽然现在榆钱没有了，但是榆叶也一样啊，这话怎么说，说出来会不会影响她儿子。她现在反而庆幸她儿子今天去他师父家了，否则以他的脾气，恐怕会自己站出来承认错误。她丈夫的眼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虽然我知道，但是你得瞒着不能说，否则我就把你儿子供出来。冯家媳妇，为了自家儿子，主动把罪名担了，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个好妈妈。

王主任也看出来了里面的眉眼高低，但是也没有多说话，现在的关键是要给人家外人一个交代，可是就是她这一次的不注意导致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后果。“冯家的，你们这次行为就是偷窃国家财产，但是人家向阳红公社和马家沟大队的领导，比较可怜你们，觉得为了几棵树的榆叶，也把你们关个十几二十年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说你们只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承担赔偿，接受教训，以后改了就行。”

这个十几二十年是什么意思呢，这个是一个坊间传闻，有个人，饿急了在路过人家玉米地的时候，偷了两个玉米，被抓住判了十八年，平均一个玉米九年，听起来就离谱是不是，可是还有更离谱的，说是判了死刑。可是实际上呢，首先这个人并不是饿急了，他就是路过人家玉米地里馋嫩玉米了，进去挑了两个，挑的过程中还破坏了不少玉米。结果被人堵在了玉米地里，这人还抓石头对抗，最后又毁了不少玉米，还打伤了两个人，再加上这人平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也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放到后世，这就是拿拘留所当家的主。所以给他来了一个狠的，罪名是偷窃并破坏国家和集体财务，弄了十八年。这就是人治的威力。

你说擦不擦边，还真擦边，每年粮食还没有分粮的时候，地里的，库里的粮食都是国家和集体的，只有把国家的交够了，集体的留够了，分下来的才是自己的，所以这些玉米还真的是国家和集体财产，并不算冤枉他。（有句话叫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虽然很多人拿这句话用来形容改开分地，但是实际上，这句话就是各地农业合作社刚刚兴起的时候，用来形容农业合作社的。五十年代初就有了）

“这个赔偿，我琢磨了一个标准，你们自己看看行不行。你们偷的是人家的救命粮，你们也拿粮食还就行，至于骂人，赔钱吧。冯家的，你们是发起人，承担大部分过错，而且也张嘴骂人了，你们赔偿人家一百斤粗粮，外加二十块钱就行。”话音未落下面一片哗然，这个判罚标准也太高了，一百斤粮食，平时可能牙缝里省省，能抠出一点来，但是这个时间不行啊，定量是一降再降，上哪拿这么多粮食去。

王主任这一次定的标准这么高，一是为了安抚向阳红公社的人，二是杀鸡儆猴，防止更多人去农村偷东西。主要是看着这情况会越来越严重，保不齐定量还会继续下降，这一次不把这个风刹住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继续去偷，反正违法成本不高，被抓住了小打小闹的赔偿一下，万一抓不住，不就赚大了吗。所以提高一下违法成本，也减少一些铤而走险的人。一百斤粮食，基本上就是一个普通城里人的小半年的标准定量，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反倒是二十块钱，对家里有一个工人的家庭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现在真的是有钱没处花去，就当是买命钱了。人家偷两个玉米就被判了十八年，她们的罪过听起来更大，说不定就要去吃枪子了。

但是这个时候冯家男人站了出来，“王主任，这钱我们认罚，毕竟是我们的问题，就是这粮食，现在你也知道，我们到哪去弄这么多粮食啊，就这行情，你就是把我卖了也换不回这么多粮食啊。咱换成钱行不行，我按照一斤八毛给钱。”

这个价格看起来很合理，按照国家默认定价，一斤粮食连带买票大概四毛五，五毛不到的样子，但是现在粮食稀缺的很，所以才兴起了没两年的黑市上粮价大概在六毛到七毛，所以八毛定价已经很高了。可是有个问题，你有钱去哪买粮食呢，黑市，开玩笑呢，一个黑市里面能有超过十斤粮食就顶天了，更多的都是卖粮票的。市面上要是出现大量的计划外粮食，猜到后果是什么嘛，地方也知道这些所谓黑市的存在，只要别太过分，轻易也不管，这些所谓的黑市也和地方保留一定的默契，不要闹出治安事件来，不要在国家大力管控的地方下手，所以黑市上根本不可能出现粮食这种东西。

王主任听见冯大爷的话，自然也明白这么一个道理，但是换成钱，不就是成了纯罚钱了吗，这怎么用来约束人，怎么用来区分偷粮食和骂人的处罚，“不行，你们家拿不出粮食来，可以……”她本来想说大院邻居凑凑的，但是这种情况谁家也不可能拿出粮食来干这个。“公社可以替你们先垫上，回头你们一个月十斤往公社里还，还十个月。这不是和你商量，你必须做到，要是做不到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联系管咱们这一片的派出所。”

冯大爷一听，认怂了，王主任亲自询问，他有底气让他媳妇说不出他也知情的话来，但是就算是把他放到厂里的保卫员面前，他自己都得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话都说了，更别说更专业的警察了。他不敢，只能应了，心里却盘算着，一个月少了这十斤定量，怎么从他媳妇身上扣出来。别看大家都觉得冯家是他媳妇当家，她们对外也这么说，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这冯大爷才是家里那只说一不二的咬人的狗。

这边说定了，那边戚家媳妇腿都软了，站都站不住了，要是一样的处罚罚到她身上，他们这个小家庭根本扛不住。王主任话锋一转，率先处理的是骂人最凶的魏家媳妇，“魏师傅，你媳妇，虽然不是组织者，但是却是三个人里面骂人骂的最狠的，那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胡吣，说话那叫一个难听，而是态度奇差死不悔改，所以，我们公社给出来的处罚是，五十斤粮食，外加八十块钱，你没意见吧。”相比大院里三个大爷调解的时候，赔偿也就是三块五块的，事情闹大了，也才赔个十块二十的，这一次冯家就赔了二十块钱，大家以为这就封顶了，毕竟冯家的罪过最大，结果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八十块钱的补偿，实在是太离谱了，这也给大家留下了一个阴影，那就是没事别找公社，这群人手太黑。

算下来，魏家比冯家赔的还多，但是现在粮食是无价的啊。魏家敢有意见吗，完全不敢，他知道自己媳妇的罪过绝对不小，也就是今年稍微缓和了一下，放到去年，他们一家绝对够喝一壶的。但是也表达了自己家粮食不够吃的情况，得到了公社代偿，但是要在五个月内还清的要求，一个月还是十斤。但是魏家家风要比冯家稍微正一点，魏家现在考虑的则是再少了十斤定量的前提下，怎么度过这五个月或者说半年。

最后面对已经吓得坐在地上的戚家媳妇，“你虽然也参与了，但是你既不是发起者，在被发现之后，也是积极认错，没有参与后续的辱骂社员同志的事情，咱们公社决定对你网开一面……”就在大家以为戚家媳妇要免于处罚的时候，王主任直接把处罚结果说了出来，“你们家赔偿人家社员三十斤粮食，外加十块钱吧。这一次的处罚就是要让你长个教训，以后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事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你们家准备怎么赔，也让公社代偿吗？”

“不用了，王主任，我们家自己赔，我出去核算一下，今天散会之前，王主任你把粮食拿走。”三十斤并不是一个小数，但是戚家确实还有，他们两口子刚刚把这个月的定量买了出来，但是这个月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可就成了问题了。毕竟结婚了有一段时间了，要不是这两年比较困难，连孩子都应该有了，所以还是有感情的，他看出自家媳妇吓坏了，这要是和别人似的，三十斤粮食再拖上三个月，让她再担惊受怕三个月，保不齐会弄出什么事儿来。这一次也借着这个机会和她娘家撕开，别有事了是一家人，没事了就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