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厂坊,哪比得上方大人的厂坊?这次就盼着能进去哩!我家的菜伢子,想着给他谋个出路……”叶坪说着,心中也是有了些信心,他是踏实肯干的,在厂坊从没偷懒,手艺练得不错,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
像是叶坪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谷、马、邵、段四家厂坊几年、十几年中培训出的最优秀的熟练工人,这些精华飞快向着方临厂坊汇聚。
……
谷家。
谷同仁近来一直在关注方临动静“那位方佥事又是扩建厂坊,又是要应用新技术,这是来势汹汹啊!”
“是啊,爹,看来这次,咱们是不得不斗上一场了,哪怕只是生意场上。”谷士屿感叹。
“老爷、少爷!”这时,常管家突然进来,汇报道“这几天,咱们厂坊工人走了不少,离开咱们这边,转头就去了那位方大人的厂坊。”
“这群泥腿子……真是岂有此理!”谷士屿听了,顿时怒不可遏。
是的,他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方临,而是生气那群跳槽的工人,对他们大恨——以前,你们在我家做活,吃我们谷家的,喝我们谷家的,现在人家方佥事放出招工的消息,立刻离职,屁颠颠跑去人家那边了,你们的忠诚呐?忠诚呐?忠诚呐?
这就好比自家田地的韭菜,自己将自己的根拔了,跑到对头家地里种下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谷同仁作为谷家家主,经历过大风大浪,倒是冷静些,问道“这些走的工人有多少?”
“大概不到一成……”
“那还好。”
谷同仁、谷士屿都是松了口气。
如今城中大环境,还是不缺人的,这一成半成的人,很快就能补上,影响不了大局。
“不是,老爷、少爷,账不是这么算的,离开的那些工人,都是骨干工人,咱们厂坊最优秀的,就算是招新人补上,也会效率降低,成本增加,持续很长时间……其实,其他次一些的熟练工人,也不是不想走……”
常管家这话没说完,不过,谷同仁、谷士屿父子俩都能明白潜台词那些稍次的熟练工,不是不想走,而是达不到那位方佥事的招人水准,现在不过是骑驴看唱本,说不定等在他们这儿锻炼纯熟了,再一遇到机会,拍拍屁股就跑了。
这真是……何等尴尬,何等侮辱,他们谷家就那么不得人心么?
“那位方佥事,这是专门捡‘最出挑的’收,咱们这边锻炼、培养出来,他立刻摘桃子,这是将咱们谷家厂坊当成培训场坊了啊!”
谷士屿说着,都险些被气笑了“不能这样下去,爹,咱们得想些法子,阻止这种事情……对了,常管事,那些泥腿子没有签订契书么?”
“少爷,是这样……”常管家解释着。
原来,从前工人少,劳动力最稀缺的时候,大概就是方临一家刚逃难来到府城那段时间,的确是让厂坊工人签订长久契书的,不过,那个时候,也在各方面让利了,如工钱、如伙食种种。
后来,不是人多了嘛,这些好处谷家不想给了,好处没了,还想让人家长久契书?人家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答应。
谷家也没勉强,一是,人多活计少,也没必要将人给强留着,你想走,多的是人愿意填上坑位;二来,好处少、义务多的‘霸王条款’,明显违背公平原则,蒲知府是有道德的,官司打到他那里,必然不会认可。
“现在是颜知府,可不是什么蒲知府,能不能……”谷士屿言下之意,还是想威逼那些工人,签订霸王契书。
“屿儿,此法不可。”
谷同仁摇头道“若只是那群泥腿子,这位颜知府,大概率是偏向咱们的,可还有那位方大人,对方和颜知府正打得火热……再者,这个关口,拿出来这一套,会刺激那些泥腿子,让他们加速流失。”
“那联络马、邵、段三家出手呐?现在,也不是咱们谷家一家受损失,他们三家厂坊最出挑的工人,也都在往那位方佥事那里去吧!”
“是这样,不过,少爷,已经联络过三家了,只是他们目前态度暧昧。”常管家赔着小心道。
“呵,这是看那位方佥事不好惹,而我谷家又厂坊规模最大、损失最重,想让我谷家挡在前面,做出头鸟,干得罪人的事。”谷士屿怒声道。
“唉,那就如他们所愿,咱家先出头吧!”
谷同仁道“那位方佥事,又是应用新技术、又是扩建厂坊、又是招募熟练工人,可归根结底,这些尚未运转起来,目前规模仍比咱家织造坊小,织造坊这种东西,规模越大,成本越低,再考虑上那位方佥事给那群泥腿子们的高福利,对方成本是要高出咱们谷家一大截的。”
“另外,织造坊是上游,这些生产出来的货,终归要销售出去,才算是利润,而方佥事没有船队,如今出货源只有两个,一个是与杨家合作的南洋船队,一个是徐阔老牵线的马家的船队。”
“这种情况,咱家大可以压低价格,抢了那位方佥事的出货途径!”
对南洋船队、马家船队来说,方临、谷家都有背景,不考虑其他因素下,那生意就是生意,有钱不会不赚,谁的价格低,就用谁的货呗!谷家这是将了方临一军,要么跟着降价,赔本赚吆喝,要么断了出货途径,将货砸在手上。
可不要以为,断了出货途径就断了出货途径呗,大不了先将货囤在自己手上,等以后再卖——现实可不是游戏,没有什么无限仓库,且不说仓促之下哪里寻仓库保存,保存费用如何,只说保存中万一出个什么意外,那绝对是血本无归。故而,做生意都讲究一个‘货随轮转’,永远不要囤积大量货物在手中。
“妙,爹这一手妙啊,在下游卡了对方脖子,那位方佥事福利再好,抢走再多工人,也无济于事。反而,生产越多,砸在手里越多,若是跟着降价,则是卖的越多,赔得越多。”谷士屿抚掌。
谷同仁却是不像儿子这么有信心“那位方佥事,行事不拘一格,如天马行空,往往能在颓势之中出神来之笔,且看看对方如何应对吧!”
“此计若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咱家败了,对方展现出一统淮安厂坊、船队产业之势,到那时,想必马、邵、段三家也会出手了。届时,咱们四家联合,哪怕只用生意场上的手段,以本伤人,也能将对方按下去。”
“是这个道理!”谷士屿颔首,深以为然“他们三家也只想坐收渔利,同样不愿那位方佥事一家独大。只要对方表现出势不可挡的势头,必然会找咱们联合,到时四对一,优势在咱们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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