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多少年前起,她就一直想见见这个女孩,这近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可如今见到了,她却感到了失望。
原来这么好杀啊……
扶苓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羊角女孩,心中没来由地想到景炎以前吐槽过的一句话:这么近的距离,不是打架就是接吻。
扶苓心中自嘲一笑,如今自己身受束缚,可以说是情况危急,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这也太要命了。
明明这是一场等了很久的战斗,明明是这么间不容发的时刻,数不清的黑色触手在伸来的路上,仿佛要把她生生撕碎,可是她的心思却怎么也不在对手的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慢很慢。
她看着羊角女孩的黑色妖瞳,也看着这对黑色妖瞳中映着的自己。
扶苓一直都很讨厌自己。
尽管母亲说自己很善良,姑姑说自己很善良,神婆奶奶也说自己很善良,但是扶苓觉得那只是她们眼中的自己。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善良。
因为她清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怪别人。
都是母亲不好,如果不是整天睡觉,我就不会被送到姑姑那里。
都是神婆奶奶不好,如果她不让我来玉皇国,就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
都是东流不好,如果他没有背叛我,他就不会被自己的亲弟弟杀死,那些东氏一族的护卫们也都不会死。
都是秋莎姐不好,如果她没来找我,夕儿就不会有那样的遭遇。
都是景炎不好,如果他没有多管闲事,就不会被卷进来。而且比赛就好好比赛,居然和玄女楼那个声音好听的小姐姐纠缠不清,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那多人被牵连进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白白死去。
可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们啊!是你们,来杀我的啊!
像是打开了一个无形的开关,青色的灵力从扶苓的体内爆涌而出,缠绕在她身上的黑色触手被撑得变细,变得岌岌可危。
衍龄捏着扶苓下巴的手被灵力弹开,像是被滚烫的开水烫到一般抽回。
两只猫耳从扶苓的发间探出,一只细长的尾巴从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后方探出。
伴随着她的眼睛变为青色的妖瞳,扶苓展露出了她的本相——宝石猫。
成百上千的青铜长矛从天而落,将黑色触手死死钉在石台之上,然后纷纷化为黑色的灵力光屑。
衍龄心感不妙,踩着黑色触手向后方撤去,像是踩在黑色的浪涛之上。
扶苓摆脱了束缚,她探出一只手,又是数十支青铜长矛接到号令,爆射而出如同青色的流光。
衍龄双臂舞动,神色肃穆像是金色大厅里的乐队指挥。在这个状态下,她的灵力操控将会达到一个极高的水平。黑色触手变得更加灵动有力,如同凶猛的群蛇。
黑色触手向其他方向散开,在衍龄身后展开了一个黑色的扇面。黑色触手或是鞭打,或是缠绕,将袭来的青铜长矛或是拨飞,或是撕碎。就算有黑色触手被青铜长矛洞穿,紧接着便有新的黑色触手前仆后继,源源不断。
扶苓双臂张开下压,青铜长矛接连不断地构建而出,她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型炮台,青铜长矛射出的轨迹像是扇贝的壳纹。
黑色触手和青铜长矛激烈地交锋,一时之间,黑色触手竟占据了优势,顶着青铜长矛的火力重重压去,在转播铜镜上看,画面像是黑色的海浪在扑向海岸的慢镜头。
衍龄沉下心来,刚刚扶苓的爆发着实吓了她一跳,如今爆发出的火力也确实令她感到棘手,不过这才是她想要看到的。此刻,她的心情如同死灰复燃般变得高昂起来,她不希望这个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是一个轻易就能解决的废物,不然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不就是个笑话?
衍龄倾尽全力地控制着每一个黑色触手,这对她的精神消耗无疑是巨大的,两道鲜血从她的眼角流下,但她的双眼却充斥着一丝疯狂和一丝渴望。
青铜长矛是以直线轨迹射来的,就算速度极快,但只要把握住时机就没有多大的威胁。衍龄这么想着,事实也确实如此,青铜长矛的消耗显然在黑色触手之上,在这个趋势下,扶苓不仅在正面攻势上占不到上风,连灵力的消耗也在这个羊角女孩之上。
衍龄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在此之前,她并不能完全确认自己能够压制住扶苓的火力,不过从此时交锋的反馈来看,这方面确实是自己更胜一筹。
在这场对决之前,为了能够确保完成任务,她收集了整个玉都最全的关于扶苓的战斗资料,甚至在云端都有眼线为她提供情报。所以她很容易就判断出扶苓体内虽然流淌着二尾猫家族的血脉,却不像大部分妖族那样,具备强横的近战能力。
扶苓是一名远程控场型的驭灵者。
这一点和衍龄很像。
这恰恰挑动了衍龄的心弦。如今她能够压住扶苓的火力,这便意味着她在扶苓擅长的地方,依然能够胜其一筹。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扶苓就一定会输,毕竟驭灵者之间的战斗,并不像江湖话本里的回合制那么单纯。
扶苓大可一边移动身形,一边持续输出,从固定炮台切换为移动炮台,来寻求胜机。
可是她却没有一丝挪步的意思,哪怕漆黑一片的触手群气势连绵重重压境,她也依然稳稳伫立。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黑色触手的浪潮吞没。
衍龄没想到扶苓竟然如此意气用事,她加重了黑色触手的力度,眼看多年的夙愿就要在眼前达成。
就在这时,两道流光从难以发觉的角度一闪而来。
衍龄条件反射般操起黑色触手鞭打而去,尽管她反应极快,但还是有些猝不及防,一道流光在被黑色触手拍飞之前,在她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针长的血线。
一颗血珠从血线里挤出,和眼角的血泪汇到一起。
在那两道流光消散之前,衍龄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那是两个遍布钩刺的飞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