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向我身边贴了贴,强忍着愤怒,说道,“听说,当年刘懿大哥离开扶余城时,把一纸诉状递到了破虏城苏州牧手里,控诉荀庾在赤松郡草菅人命,苏州牧六百里加急,直达天听,可最后也不知道是荀庾抱上了哪颗大树,这件事儿居然如泥牛入海,不了了之,咱赤松人都说荀氏一族虽然没落,但仍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手眼通天。所以,咱赤松人私底下都叫这老东西‘荀通天’,没想到,今儿个见到真人了!”
这北海越说越起劲,道,“姐姐,你知道不?咱们赤松郡人闲着的时候,都喜欢捏泥人儿,然后把泥人儿写上荀庾的名字,扔到茅坑里去,一会儿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往荀庾身上摸几块儿鼻涕,让他出出丑!”
对于北海所说的乡间传闻,我丝毫不感兴趣,于是立刻打断他唠唠叨叨的意淫,低声道,“弟弟,先说正事儿,先别说这些啦!你还没有及冠,境界想必也不高。待会咱姐俩先拖他一拖,等待事情转机。若事情不好,我殿后,你立即逃回赤松郡。”
见我二人窃窃私语,对面的荀庾似乎有些挂不住脸面,立即出言呵斥,厉声道,“北尤皖,你乃一届民女,却野见邪行,在薄州的地界私杀朝廷命官。《汉律·治制章》早已言明,擅杀朝廷命官,当诛三族,今日,便是你北尤皖的祭日,你还不速速受降、受法伏诛么?”
都说女子能顶半边天,但我自认为我还没有磨砺到能顶半边天的地步。
这个阵仗,让初经人情世故的我心中紧张不已,但想到此行所负重任,我还是咽了口口水,挺身说道,“大人说我私杀朝廷命官,小女怎不知道?大人有何证据?”
荀庾大袖一挥,道,“哼!今日,本郡守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荀庾身后的诸郡卫得令,在人群之中抬出一口没有封盖的棺材,在两名仵作的同力下,一具已经略有尸臭的尸体,从棺材内被缓缓启出,我定睛一看,赫然是当日被人盗走的江颉。
这可真是,人死了也不让人家消停!
我勉强恢复神智,据理力争,道,“郡守大人,一具发了臭的尸体,怎能断定是小女所杀?小女若是得罪了荀大人,荀大人直接惩罚便是了,何必找这种蹩脚的借口诬陷小女呢?”
荀庾声音十分冷厉,“世上之事,只要做了,必留痕迹。北尤皖,你当真以为找一处破院行凶,便不会被人发现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晚恰有农夫进山砍柴,将你这妖妇行凶过程逮了个正着。哼哼!想不到吧?本郡守还有人证!”
我心中冷笑:进山砍柴?呵呵,放屁!莫不是进山砍人吧!
塞北初冬,温差极大,青石所刻的界碑上所覆冬霜,随着一轮冬日升起,已经化作水汽,缓缓淌下,好似正在流下的冷汗。
此时的我,也如同这块儿石碑一般,已是汗流浃背,袍内的衣衫尽数湿透,心如乱麻,无计从出,却仍死死支撑。
这个时候,你逃了,便是承认了杀人的事实,可你不逃,恐怕,也会被荀庾这狗贼诬陷至死!
我的一条贱命可以留在这,但是刘将军大计就此败落,岂非我之罪过?
我侧目而视,这时候,在场中东南角上并肩而立的两个瘦小枯槁汉子,听到荀庾的招呼,脸上立刻露出愤恨的表情,这两人素衫灰裘,打扮完全不似官家中人。
荀庾一个响指,两个瘦小汉子立刻小跑到荀庾面前,不用荀庾指示,其中一名汉子张口便说,“大人,我兄弟二人乃彰武郡的普通农户,凛冬将至,我二人便想趁夜多囤些干柴,以备过冬之用。那日晚间,我二人南上凌源山脉,因畏惧山野猛兽,便就近在供路人休息的屋子附近拾柴。干柴备足后,我兄弟二人打算在屋内小憩一会儿,再行回还,哪知竟发现这姑娘在屋内行凶,遂卧于屋外枯木之中,不敢动弹。”
我怒极而泣。
这名汉之所言,简直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