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苻文缓步走到苻生面前,面色温润,拱手说道,“大哥,今日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妥否?”
苻生眉头一皱,老四又要耍什么花样?
“四弟有事但说无妨,我秦人不喜欢兜圈子。”苻生言语中透着冰冷,甚至连苻文都不看上一眼。
“哈哈!愚弟今日偶感风寒,吹不得风,您看今日吸门风甚大,弟自不敢前去搬取石像,万一被冷风吹到,风寒复发,岂非得不偿失?”
苻生狂傲地道,“哼哼,四弟,你不搬就不搬,居然找这么一个蹩脚德吉借口用以推脱,岂非让他人耻笑?”
“没有啦!愚弟并没有说不搬石像。”苻文连忙摆手,而后故作为难,可怜兮兮地看着苻生,怯懦地道,“不如,大哥帮弟将石像搬回殿中,弟在殿众重新将石像送至殿门,您看妥否?”
满朝群臣安静不语,即使有些人看出了门道,也选择了闭口不言。
“哼!一会儿你从这里搬过去,不是也要吹风?”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在父王面前,苻生不好搪塞推脱,只能嘀嘀咕咕向殿门走去,还不忘说,“脱裤子放屁,废二遍事儿!一会我看你搬不搬!”
苻文立马让开道路,对苻生谦恭拱手,“那就,有劳大哥啦!”
见此,王座之上的苻毅心中暗笑,赞赏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细节,仅被赤温和雷弱儿纳入眼中。
雷弱儿顽皮地眨了眨眼,赤温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只听又是‘砰’地一声,神鹰石像又被苻生咧着嘴巴扔回了殿内。
就在苻生正欲开口嘲讽苻文之际,苻文却迅速转身,向苻毅拜道,“父王,神鹰已经折返。”
满座朝臣,立刻炸窝,指责与夸赞并出于群臣之口,一时间好不热闹。
父王只说想办法将神像搬一个来回,却没说让谁搬,怎么搬,大哥啊大哥,你这个智商,堪忧啊!
苻生就是再傻,此刻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其人赶紧冲到苻文身边,面向苻毅便要开口,霎那,赤温低眉侧脸,向苻生使了个眼色。
苻生一时间似懂非懂,却也顾不得深思,怒气升腾间,指着苻文便道,“父王,四弟耍诈!”
赤温摇了摇头,雷弱儿眨了眨眼,苻毅则轻轻叹了口气。
“父王仅说让去搬,有没有说谁去搬、怎么搬、让谁搬,是大哥听不懂王令,难道还要怪罪到弟弟头上嘛?一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人,还指望做三军统帅?”
群臣噤声。
苻毅淡然点了点头,示意苻文继续说下去。
苻文笑着说完此话,眼中忽然精芒微微闪烁,出口驳斥大皇子苻生,道,“知人善用方为帅,统筹中军方为帅,审时度势方为帅,君不知当年刘邦、项羽否?”
被苻文出口挞伐后,又见苻毅不说话,那个自知被戏耍的苻生挠挠头,不知所措,进而恼羞成怒,忽然翻身一拳,打在身旁一根石柱之上,‘咯吱’一声,一根比腰还粗的石柱,立刻被打成两段,落下一地灰尘。
场中瞬间安静,群臣皆惊,就连赤温和雷弱儿,都不禁眉头微皱。
一国之君当宠辱不惊,临事心有静气。公然在殿上撒泼耍横,如此失态,岂不既引人笑话,又自降身价?
这样的人,在天子苻毅心中的评价,已经降到了谷底!
苻生啊苻生,你砸断的,并不是一根石柱,而是你未来的光明大道啊!
“哎呦!大哥别气啊!是弟弟的不对。”
苻文赶紧小跑到苻生面前,为其掸尽灰尘,近在咫尺之际,苻文用仅两人能闻之声,戏谑道,“命由天定,运由己定。真以为天生神力就能操控天下了?无脑武夫!活该被人当猴耍!”
事实证明,激将法这一招对于苻生来说,那是相当的好用。
这大皇子苻生被气的七窍生烟。
但见他怒叱一声,毛发倒竖,虎目喷张,立刻挥拳凿向苻文天灵,动作之迅猛,就连在其身侧侍立的赤温都来不及出手相救,其威力之霸道,足以将苻文直接砸到下面喝一碗孟婆汤。
苻文身形滑开三尺,巧妙躲闪,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弧度,眼中隐臆有着凶芒闪动,神情忽然变得骄傲而庄严,尺寸之间,虎形胎记蓝光大盛,耀眼的强光从苻文体内喷薄而出,瞬间充斥全场。
这一刻,苻文仿若天神下凡一般。
强光之中,赤温再次摇了摇头,雷弱儿再次眨了眨眼,苻毅摇头笑了笑,再次叹了口气!
天狼殿中除此三人,其余人的表情,已经统一变成了震惊。
十四岁参悟纵横霸道之术,入致物境,古往今来,苻文第一人也!
强光渐渐褪去,一声微弱轻咳响起,众人寻迹望去,只见天狼殿东墙被苻文以心念牵引气机,轰开了一个大洞。
洞外十丈处,苻生如一条死狗趴倒在地,身体抽搐不止,口中喷吐血沫。看样子,苻文应是动了杀心,却被某些人从中作梗,这才保住了大皇子苻生一条性命。
苻生被抬下去后,苻毅丝毫没有被方才一幕影响到心情,反而笑呵呵地看着苻文,温声呼唤,“永固!”
苻文还礼听宣,“父王!”
苻毅问道,“我儿觉得,当今之世,该以何法定国安邦啊?”
苻文思考一番,答道,“回禀父王,大争之世当用霸道、兵道,强国盛世当走法道、儒道。以武治国,虽强极一时,可长久必衰,就好比你今天用拳头夺了人家一只羊,翌日夺、日日夺,人家早晚也会向你亮出牛刀,在你身上捅出一个窟窿。”
苻毅面无表情,继续问道,“哦?那你觉得,当今是什么世道?”
苻文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那要看父王想让这天下是什么世道!”
“哈哈!哈哈哈!贾玄硕,拟诏令!”
苻毅豪迈大笑,十分酣畅,他立刻对贾玄硕道,“四皇子苻文,聪慧机敏,着持节、都督驰援高句丽诸军事,有敢抗命者,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苻文得了便宜,随即假惺惺谦让道,“父王,大哥军中威望甚高,儿恐不及,要不,还是让大哥挂帅吧!”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咱们秦人,可不兴这套!”苻毅咧嘴笑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亦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亦不行,懂吗?”
苻文沉声拱手,“儿臣谨遵诏令!”
天狼殿上的挂帅之争,最后,以四皇子党完胜而告终。
......
出了皇城,苻文与贾玄硕同乘一青铜轺车打道回府。在车内,第一次执掌兵权的苻文手握诏书,心中激动难平,看向贾玄硕问道,“老师,今,今日学生,可有不妥之处?”
“十四岁能做到这样,可称善哉!”贾玄硕欣慰一笑,旋即敲打道,“殿下,鹤立鸡群,眼中可超然无物,然入大海、观鲲鹏,则渺然自小。世上英雄千千万万,殿下若想常胜不败,还需不断增己之能啊!”
“谢老师点播!”
贾玄硕脸色旋即由晴转阴,“十四岁能做到这样,虽可称善哉,但天妒英才,你今后的路,恐怕会很难走啊!”
苻文轻笑恭维道,“有老师在,我不怕!”
贾玄硕眯起眼,“我必以性命护你!”
苻文立刻从兴奋之中重归冷静,旋即不再说话,侧脸看向窗外。
这一刻,他似乎想起了埋在薄州的师傅和奶娘。
未经清贫难成人,不遭磨难总天真。
英雄若不出炼狱,怎来富贵入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