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江路正值下班高峰期,道路车水马龙,贺境时被堵在即将转弯的岔路口。
给宋宜禾回复完【。】之后,他降下车窗朝外看去,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肘搭在车窗沿边,漫不经心地扫过红绿灯。
之前他邀请宋宜禾去的游戏公司全称叫灵动互娱,两年前老板因为资金链短缺找到贺境时大哥贺明也,试图拉拢贺家投资。
可惜贺明也对此不感兴趣,而彼时他刚大学毕业,正好手里有一笔闲钱能盘活。
公司开设了新的cr分部工作室,在这两年上市端游,一夜赚得盆满钵满。
年前有家电竞战队换东家,被灵动互娱收入囊中,最近他们在国外打比赛,贺境时暂时作为俱乐部负责人操了不少心。
昨晚睡了三个小时,五点又起来开会。
晨间等宋宜禾喝完粥,他回房一直睡到四点才起床,这会儿都还有点回不过神。
滴滴——
后方传来一道鸣笛声,贺境时淡淡抬眼,前面的车辆依旧堵得纹丝不动。
放在副驾上的手机忽而响起铃声。
贺境时想吃颗糖,一边侧身捞过手机按下接通,一边伸手去储物格里摸索。
电话那头是朋友商柏谦的声音:“付衍跟我说了,戒指什么时候要。”
贺境时:“看你时间。”
商柏谦:“我最近都有档期。”
“没去追你老婆?”贺境时笑了声,“我听说你都跟着去国外了?”
他像是不太愿意提及这件事,对此沉默好几秒,直到响起一道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才哑着声音说:“让我缓几天。”
贺境时没再接茬。
他跟商柏谦是在国外认识的,当初华人圈子里,就属他俩走得近。
两年前商柏谦结婚,听说也是联姻,婚后似乎过得不太美满,今年年初女方提了离婚,算是和平解除关系。
想到对方跟他同样的家族联姻,贺境时垂下眼,撕开包装纸咬住了糖果。
“原材料跟意象概念我晚点发给你。”这颗糖有点酸,贺境时眯了下眼,“谢了。”
“小事儿。”商柏谦叹了口气,“晚上有空吗,出来陪我喝一杯?”
听出他声音里的低沉颓废,贺境时不厚道地扯了扯唇:“兄弟,我不想打击你。”
“干什么?”
“我这会儿呢,要去接我老婆约会。”
“……”
“所以今晚肯定没空。”
“……”商柏谦像被扎了一刀,好半晌都没说话,最后闷闷道,“滚吧,傻逼。”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回味着对方最后语气里的气急败坏,贺境时瞬间乐出声。
前面路通了,他顺手关了手机放到旁边,发动车子转弯行驶了两百米左右。
而后找了个临时车位停在路边。
他正想着给宋宜禾打电话,点开通话记录,眸光不经意间朝车窗外看了眼,动作缓缓停顿下,唇角弧度下压。
透过车窗,路边状况一目了然。
宋宜禾被人截堵在了半道上。
站在她跟前的男人像是逗猫一样,笑吟吟地跟着她的步伐左右拦住:“欸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怕成这样。”
宋宜禾皱眉。
虽然对眼下的情形略有不满,但依旧温着声音:“抱歉,我下班了。”
“我当然知道你下班了。”男人朝着她小小靠近了一步,“一起去吃个饭?”
宋宜禾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话,拽着包带就要从旁边绕开,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刚提步,手腕被对方轻拉了下。
贺境时冷着脸转过头,加快了扯安全带的动作,下车后,极重地砸上了车门。
听到动静,那两人循声看过来。
贺境时对上宋宜禾的眼,明显从里面看到了压抑着的畏惧,以及在看到他的时候,那一瞬间飞快闪过的如释重负。
他的视线随即又向左偏转。
“二哥也在啊。”
四目相对,贺境时步子未停,走到宋宜禾身边,拉过她被男人抓着的手,后退两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可真是好久不见。”
贺帆看着他的动作上停留两秒,染着调笑的神色在一瞬间凝滞,扬了下眉头:“我多嘴问一句,你们这是?”
“二哥还不知道?”
贺帆没吭声,定定地看着他。
贺境时的指尖勾住宋宜禾的手,占有欲十足地没入她的指缝:“我们结婚了。”
贺帆眉心一动。
贺境时扬唇笑的散漫,可眼神却并不怎么友好:“宋家三叔没有告诉你吗?”
这话一出,显然在对方面前彻底把他们联手换人的事儿摊了牌。
宋宜禾后背一阵发寒。
耳边是兄弟俩针锋相对的交谈,脑间回忆起外界对贺帆的传言,雨夜那晚惊悸交加的心情隐隐浮现,她控制不住地收紧了指头。
下一秒,掌心交缠的那只手一松,像是被她突然发力惊到,然后紧紧回握住。
“不过你这些天都在云城,家里的事不清楚也正常。”贺境时只想快点结束话题,“我们还有事儿,那就月底家宴再细聊?”
贺帆冷冷盯着他。
两双同样都别有深意的眸子交汇着,贺帆摁住中指骨节的手发出一声脆响。
随后极轻地笑哼了声:“行。”
他这突如其来的让步令人不解。
宋宜禾掀起眼帘,正想看看贺帆的表情,只见他摊开手往旁边让开两步。
视线紧随着落到她身上,略显阴鸷地盯了阵子,转身走到路边钻进车。
“他怎么了?”宋宜禾小声问,“是因为我三叔没有告诉他,所以生气了吗?”
贺境时收回眼:“应该吧。”
说完,他不甚在意地牵着宋宜禾也朝停车位跟前走去。刚走到副驾驶旁,贺境时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她。
宋宜禾一脸莫名。
“有纸吗?”贺境时摸了摸裤兜,又松开她的手说,“算了。”
充实的掌心忽然没了支撑,宋宜禾稍愣,连带着心里也有些空荡。
贺境时没解释,自顾自地扯起外套衣角,重新拉回她的手,手掌朝上,捏着衣服慢腾腾地往她掌心里的皮肤上蹭着。
动作莫名地怪异。
宋宜禾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至意识到黏腻的湿热散去,才发现被贺帆拉过之后,掌心涌现的难受触感也跟着消失。
贺境时看着她笑:“现在舒服了?”
“……”
宋宜禾被戳穿小心思,唇角抿起浅浅的弧度,迅速收回手。
贺境时拉开门:“那上车?”
“谢谢。”
宋宜禾飞快地说了一句,然后从他旁边窜过去,低头坐上副驾驶。
贺境时撑着车门上方,脚尖压住路边石的棱角沿边,垂落的指尖微微一蜷,唇边翘起弧度。他关上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家里后院景观池的排水口回流淤泥,我走之前联系了人去检查。”贺境时低头系安全带,声音被这举动压得有些沉哑,“临时施工得有人盯着,买点菜咱们回家吃?”
宋宜禾没有异议:“我都可以的。”
商量好之后,贺境时一脚油门开上路,慢悠悠地沿着导航往前走。
速度适中,车开得四平八稳。
之前宋宜禾没有坐过他开的车,一直都是司机接送,今天坐了一次副驾驶,这感觉倒是跟以往坐过的其他司机不一样。
不知怎么,宋宜禾突然想到了下班前搜索出来,还没来得及细看的那位赛车手。
正神游之际,手机响了一声。
宋宜禾低头看过去,是条短信通知,点开草草扫过后,联想到自己不常清理的短信箱,顺手点进去翻了翻。
清理掉几条未读,一键清除。
退回主页面时,她扫了眼日期,忽然想起贺境时跟贺帆说的月底家宴。
“你们是一直有这个习俗吗?”
“也不算。”贺境时看着后视镜换到右转车道里,分神解释,“老太太年纪大了,总爱念叨要是哪天没了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所以家里才定了每两月最后一个周末家宴。”
“奶奶也是想一家团聚吧。”
贺境时闻言哂笑:“但其实每次家宴,到最后总会有人因此生出矛盾。”
结婚之前,宋宜禾对贺家了解并不多,后来领证又是匆匆了事,甚至连婚前协议都没有签一份,他们对彼此的认知实在太少。
于是她沿着这个话问了下去。
贺境时简单说了几位伯伯的情况:“我们这边人少,更多的是贺寻他们那些早分出去,但又依附贺家的旁支亲戚。”
“那你姑姑……”
宋宜禾仍对上回的场面心有余悸。
“不用理会她。”到了地方,贺境时将车开入停车场,“家宴如果为难你,直接怼回去就是,有我给你兜底。”
宋宜禾被他逗笑。
且不说她本身的性格,家宴人数众多,贺蔚安再怎么不对也是贺境时的亲姑姑。
别的不看,也得给他留点余地。
两人走进超市,直接上了扶梯,宋宜禾表情委婉:“但我觉得,你那位二姑不太像会一直忍耐什么的脾气。”
“是吗?”贺境时低垂着眼,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