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主宰江山五十余载,台下儿子们这点小伎俩如何看不出来。因此他顺水推舟点了雍亲王:“老四,这是何事?”
老四后院新人的事康熙听过。
康熙虽然早早死了不少皇后,以至于儿子们结亲娶妇都是他这个汗阿玛全程操心,但也不至于关心儿子又新宠了哪个格格。
“宠妾灭妻”,这是仕林攻击的好借口,但在皇家强求康熙为儿媳妇做主那可实在想多了。
“放纵格格出门”?笑死,如果堂堂亲王连让格格出门逛街的权力都没有,康熙这皇上当着也没意思!
西林觉罗格格的名字是跟着雍亲王仁善的好名声一起报上来的。
凌霄当机立断把百戏的小儿送到医馆,市井中流传的还是雍王府的名声。正所谓,你在外面,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你代表的是雍王府。
康熙自诩洞察朝野,但有空没空琢磨琢磨他四儿这个操作,难得有点迷茫,咋也想不明白。
雍亲王赚名声这个方式未免过于崎岖蜿蜒了——让他的格格出门逛街时把遇到危险的平民小孩用雍王府轿子送到医馆。退一万步说,当时旁边还站着一个雍王府二格格呢,刷名声也得给二格格刷上吧?
但如果说雍亲王不是有意——你就说有没有美名流传吧!
雍亲王对上皇父审视的目光,想掐死自己的冤种兄弟。
他的新宠是谁?凌霄!
凌霄是谁?他的宝藏曾曾侄孙女!
皇宫家宴聚焦他的珍宝大孙女,世宗爷现在想骂人!
“儿臣……”世宗爷犹豫一下,两害相权取其轻,为大孙女背个锅有啥不舍得的,他干干脆脆地认了:“西林觉罗氏新入府,儿臣的确偏爱一些。”
下首充数的五爷七爷悄悄睁大了眼,啊,这还是我那不近女色不苟言笑的四哥吗?这,这就认了啊???不挣扎一下吗?
挑事儿的老九被噎了一下,继而立刻反击:“我怎么听说四哥这么偏爱的格格,至今还没进过人家屋子呢?”——这不是啥秘密,托凌霄那一嗓子的福,雍王府前后四条街都知道,旁边就隔一条夹道的八贝勒府随便一打听能听满耳朵。
全场都安静了。
像九爷这样现场围观过“血染雍王轿,格格坐煤堆”名场面的人不多,下死力气打听四爷后院事儿的就更少了,连爱八卦的康熙都没听过这样的密辛,听完被他好大儿惊呆了。
今天列席的皇子中最末是十七阿哥,他虽然还在上书房,离娶福晋还有些日子,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目光立刻与其他兄弟一样投向了他四哥。
这其中,唯有十三爷脸色扭曲了一瞬——他今天上午刚进了岁荣轩。
九爷本意是要攻击你这个格格绝对有古怪,有很大滴阴谋,但他忽略了凡人对于八卦的极大热情。
对于不睡公开宣称偏爱的小老婆,多疑如老皇帝第一反应都是:“老四啊……”要不阿爸给你找个太医看看?
康熙没有说完,全场都听懂了,素来跟同母哥哥不对付的皇十四子已经压不住笑声地搭了腔:“四哥,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三爷又想踩一脚浑水了,抬举妾室这种传闻不算什么,真能锤死了他四弟身体有恙,可比什么都能打击四爷党。
四爷额头血管突突跳,十四这个讨厌鬼本来就够恶心人了,面前老三还蠢蠢欲动,曾经幻想过但由于凌霄给他的惊喜太多太快以至于后来没再想过的一个场景突然跃上心头。
不就是想窥一窥我宝贝大孙女吗?看一眼吓死你们!
雍亲王缓缓迈出坐席,决定向凌霄学习,给一家子冤种兄弟和冤种爹带来一点碾压式小震惊。
雍亲王站立当间,心底阴嗖嗖地冒坏水,面上气定神闲:“皇父,皇父所赐西林觉罗氏金章玉质,宿慧天成,有天人之姿,察宇宙之理。儿臣与福晋甚爱之,欲使她清清静静念上三月的经文黄庭,为我大清祈福。”
雍亲王正儿八经的奏文一说完,康熙又找回了琢磨了几日夜都逻辑不通的迷茫感。
你说啥呢?
好在这次康熙不是一个人,有满堂儿孙陪着一起!
老皇帝龙目往下一扫,想使坏的老八老九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纯吃瓜的五七等人犹如吃瓜没带刀,傻乎乎地望着瓜皮发呆,再往下十五十六十七三个小阿哥尤其没城府,满面透露着愚蠢。
只有老十三面无表情坐在那儿,仿佛他四哥肚子里的蛔虫。
“胤祥。”老十三在废太子中带给康熙爷的心理阴影还没过去,康熙冷着脸喊他十三子的大名,“你看来是明白老四。”
康熙这话一出,上下的哥哥弟弟都瞅十三。老四眼瞅着已经讳疾忌医失了智,能不能来个剖瓜的人。
因为她太优秀了所以我不睡她??老四啊,你他妈真是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啊!
十三爷起身:“回皇父,以臣想来,四哥如此高评……西林觉罗格格,想必是格格确有出众之处。”
这话又把皮球踢回四爷,满座不得不重新把目光再投回去。
四爷不敢再逗他长寿的皇父,立刻躬身:“西林觉罗格格入府后曾诵旧词一首,震撼人心,儿臣愿请皇父拨冗品鉴。”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康熙点了头,他四儿到底有没有失了智就看这词是啥玩意儿了。
一旁就有史官的笔案,四爷提笔沾墨。三爷仗着自己是兄长,也踱步到一旁看他默写诗词,口中直播念到:“山、寺、微、茫、背、夕、醺……”
念着念着他就不念了,眼光死死盯着四爷笔下一个个俊秀飘逸的墨字,想催他赶紧把词写完,又不敢惊动他。
四爷慢慢悠悠写字,心底暗爽,面对三哥从来没这么快乐过,是想起冤种三哥以后改名允祉也不能超越的快乐!
让你天天酸文假醋拽文修书,文采被我们格格碾压的感觉怎么样啊?
四爷慢条斯理把笔搁起,拈起字纸抖了抖,笑眯眯地问旁边雕塑似的人:“三哥以为如何?”
三哥不以为如何,三哥同手同脚走回自己座位了。
这是认输的意思。
而且被打击得不清。
众冤种兄弟盯着四爷手里的纸:不会吧……
大家都有汗阿玛赐下来的格格,就你撞大运得了一个蔡文姬再世?
八爷九爷对视一眼,无论如何没想过事态是这样的发展,一篇词而已,还真能定政治交锋的胜负?
“念!”康熙爷一声令下。
山寺微茫背夕醺,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云。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