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丘陵。更远处便是农田,土路上停着一辆大卡车,司机下了车,正在田埂间**。这里的视野很是开阔,唯独看不见任何与“喷漆”相关的事物。
看了一阵,李维寅的心底越来越焦急,要不了多久,王大富就会回来,此时已是下午,很快就会天黑,一旦天黑了,他就更不可能在一片黑暗中找到有用的线索。他绞尽脑汁,细致地观察了目所能及的每一片地方,都没能找到蓝思琳留下的东西。
远处的那名司机解了手,抽了根烟,又爬上了大卡车,轰隆轰隆地踩下离合,驱车离开了。
李维寅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大卡车原先所在的地方之后,紧急停车带上,停着一辆废弃的白色面包车。
面包车上满是灰尘,车牌轮胎也被拆去,挡风玻璃也破裂了。
在颠倒的成像中,满是泥痕的白色车身,被人用喷漆漆上了几个醒目的大字。
“你彻底输了”。
李维寅丢下眼镜片,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他跳下粪桶,冲向栅栏门,疯了似地对那铁栅栏拳打脚踢,用头去撞,用牙齿去咬,崩碎了自己的牙齿也在所不惜,他似是彻底失去了理智,整个人都已经完全崩溃了。
他曾经满怀希望。他曾迫切地在烦闷室里寻求蓝思琳留给自己的最后的线索。他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直到那几个红色喷漆写下的大字出现在他的眼前,就好像是一把鲜血淋漓的刀,狠狠地割裂了他的心脏。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蓝思琳那时而紧绷,时而轻挑的面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匆匆赶回来的王教官看着陡然发狂的李维寅,被吓了一跳,连声喝道:
“李维寅!你给我消停一点!消停一点!听到没有?我要用水枪喷你了!!”
李维寅还在疯狂地摇晃着铁栅栏,眼里布满血丝,嘴里不断说着:
“去死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去死啊!!!”
“去死啊蓝思琳!!!去死啊!!!!!”
王教官慌乱地看了看四周,咬了咬牙,抄起地上的高压水枪,对准李维寅打开了水阀,强力的水柱从水枪喷口喷薄而出,李维寅整个人都被水柱撞得向后倒去,磕到了后脑勺。他仿佛失去了痛觉,疯了似地爬起来,顶着高压水枪的喷射,一点一点爬向栅栏门,用头去撞门,撞得自己头破血流。
“去死啊!!!去死啊!!!!!!”
不需要蓝思琳。
不需要蓝思琳。
他要靠自己。
他要活着。
他不想死。
他不想被关在这里。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只靠自己的方法……
李维寅再次被水枪冲倒。他挣扎着朝墙边爬去,他想要找到哪怕一丁点能够帮到自己逃脱的道具,他艰难地爬向那只粪桶,使劲将其扳倒,半凝结的粪便倒了自己一身,又被高压水枪冲得到处都是。他托起粪桶,要将里面所有的粪便都倒出来,用粪桶来挡住高压水枪。王教官又咬了咬牙,将水阀的开关拧到了最大。李维寅被一股巨力冲到墙上,动弹不得。
他仰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声。
“啊!!!!!!!!!!”
……
……
……
夜已深了。
李维寅趴在湿漉漉的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直到某一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动弹了一下。
李维寅发出沉闷的呻吟声,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边,使劲地喘着粗气。他脸上鼻青脸肿,眼睛也浮肿得快要睁不开了。栅栏外,吊灯在寒风中摇曳,昏黄的灯光照在王大富的身上,他躺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正睡得香甜。
李维寅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出来。呼气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
然后他又不动了。像是一块沉默的石头。
几分钟后,李维寅的拳头渐渐紧握。
他抿着嘴唇,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爬动,爬到那只横倒在地上的空粪桶前。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王教官,后者仍在打着呼噜,毫无被惊醒的迹象。
李维寅咬了咬牙,伸手进粪桶里,取出了黏在底部的一只小小的塑封袋。
……
……
……
这里是“烦闷解脱室”。
应该说,是之一。
这整栋楼的每一个房间都是烦闷解脱室。
但这间无疑是条件最差的,也是惩罚最重的。
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因为自己的言行惹恼了那群教官。
——而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时左才正推演着,他感到自己的胃部一阵剧烈翻涌。许是自己一直坐在粪桶旁,恶臭的气味时不时钻入鼻腔所致。
他马上坐起身来,在粪桶旁单膝跪立,无法抑制的呕吐欲望涌上食道。
他在粪桶旁吐了一滩。
但他没有停下,反而将整根食指猛然插进喉咙深处,按着舌根,将上个星期的早餐都吐得一干二净。
直到后来,他食指和中指并拢,探进喉咙里,神情痛苦地扭曲着,从喉咙深处拉出来了一只小小的塑封袋。
进入烦闷室前,所有的随身物品都会被收走。搜身的程序很是严格,女生甚至会被要求脱下胸罩。要将真正的最后一封信藏在身上带进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时左才在进入亢龙之前,就把这最后一封信吞进了肚子里。
刚刚吐完,栅栏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时左才迅速地转过身,将那个塑封袋藏在了身后。
……
……
……
李维寅想也不敢想,完全意料不到的是,在他歇斯底里地寻找着最后的逃脱方法,企图用粪桶来抵抗王大富的水枪时,在粪桶的底部发现了又一封信。
用塑封袋装着的信。与蓝思琳之前的风格如出一辙。
他想不到蓝思琳为什么要这么做。
冷静下来以后,他拿着塑封袋,重新爬到墙边,将那脏污的塑封袋打开,轻轻地捏出里面那被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
李维寅握着那张纸条,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再一次的嘲笑,他也不会在乎。
他缓缓将那张纸条打开,借着月光,看向其中的内容。
他的神情从迷惑,到诧异,最后转为了深深的震撼。
“成为狂言师的必要素质……”
“第一条,另辟蹊径的思维能力。”
看到这句话,李维寅的思绪开始闪回,想到蓝思琳给自己留下的第一封信,想到了“东西在柜子里”的谜题,想到了自己那利用了逆向思维的破解方式。
“第二条,对周围情报的掌控能力。”
他又想到了蓝思琳的第二封信。内容是要自己“找出背叛者”。也许,按部就班地了解周围的每一个人,了解整个纵火逃校事件的发展,才是蓝思琳希望自己要做的事情。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更有效率的投机取巧的方式,而蓝思琳也预料到了这一点。
“第三条,绝对理智的行事风格。”
他又想到了第三封信写着的“毁掉他”。
李维寅的嘴唇渐渐抿紧。
“第四条……”
“永不放弃。”
“第五条……”
“如果周围没有镜子,就想办法找到八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