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如何帮得了别人?
他失魂落魄地继续走,一只皮靴毫不留情地踢在他的臀部,伤未痊愈的淤青又被刺激,伤口破裂,剧痛传来,他大喊了一声,跪倒在地。
一名教官冷笑着抽出戒尺,对倒在地上,浑身粪水的方常一顿暴打。
“喜欢看别人是吧?走得这么慢是吧?喜欢逞能是吧?我看看你还跑不跑得动了,蠢驴玩意儿……”
“老赵,别把人打死了。”
“有什么所谓,他不是签了‘生死状’了嘛。”
“也是,反正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几名教官的调侃声此起彼伏。
所谓“生死状”,是每个学生初入学关完七天禁闭后,都会在浑浑噩噩的情况下被逼着签下的一些合同,无非就是具有正式效力的声明——学生都是自愿入读,在校期间如果出现重伤,自残,死亡,自杀等情况,一切与亢龙书院无关。
时左才当然也签了一份。
但不知为何,受伤更重,体质也不如方常的时左才,此时此刻的状态却明显要比方常要好得多。
无论是修剪,拔草还是挑粪,他都做得一丝不苟,干净利落,纵是那群有心找他麻烦的教官频频来搅事,他也无动于衷。
就这些百试百灵的花招伎俩用到他的身上,宛如泥牛入海。
教官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有种猛地一拳打到棉花上似的感觉,浑身不得劲。只得眼巴巴看着他干活。
这个叫蓝思琳的学生,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干活的效率高得惊人。
就好像是,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他都已在心里安排好计划和顺序,不浪费一分力气,也不弄出一分差错。
施肥的环节往往是教官们寻衅的重头戏。
但凡能够付得起亢龙书院的学生,家庭都不至于太差,这些孩子们多半没有经历过辛劳的工作,挨不得苦,更沾不得脏。提着粪桶时小心翼翼,生怕溅出一点,也是基于这点。
所以,当他们提着木桶将粪水浇到花圃里时,往往会由于害怕弄脏自己而将粪水浇到花叶上,引来教官的一顿训诫。
但到了蓝思琳这里,情况就变得截然不同——甚至是骇人听闻起来。
他直接一手托住木桶的下沿,单膝跪下,用一边膝盖当做木桶的支点,在花枝根部慢慢倾倒下去,任由粪水流到手上和裤管上,对那扑面而来的粪臭味无动于衷,表情淡漠得像是雕塑,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个没有知觉的机器人。
如此重复几次,他的裤管上和手上已经满是臭味,那群教官看得目瞪口呆,就算是想要上去找事,也得掂量掂量他身上那股让人作呕的气味。
每个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在心底产生了共同的想法。
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不远处同样在沉默施肥的李维寅听见周围传来若有若无的议论声,寻声望去,也注意到了那个叫蓝思琳的学生的行动。他下意识地眉头一蹙,旋即那双没有情感的瞳子里难得地掠过一丝惊诧,悄然屏住呼吸,在花圃边上单膝跪下。
“啊……”一名女生忍不住轻呼:“李维寅……你……”
附近的几人抬头望去,那“哑巴”竟然为了不浇到花叶,采取了与蓝思琳一模一样的姿势,同样是任由粪便倒了满手满身,看见这一幕的教官表情僵硬地砸了咂嘴:
“又疯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