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柳烟视的目的仅仅是对时左才掩盖档案上的罪行,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制作一起如此缜密的案件。她只需要把档案扣在自己手里,她的过去便会永远不见天日。
她之所以让时左才看见这张档案,恐怕是出于更简单的原因——她只是单纯地想让时左才知道,她做过一件这样的事情罢了。
一片挡住阳光的薄云被风吹开。阳光蓦然大盛,刺痒了时左才的眼。
他在椅子上往下滑了几寸,躺的舒服了些,叹了口气。
他终于解开了柳烟视向他留下的、全部的谜面,但剩下的许多谜底,他却恐怕解释不了了。
她为什么要留下入狱期间的游戏记录,让他一度以为这桩构思巧妙的失踪案只是一个编造出的故事?
那个帮她玩游戏的小男孩又是什么人,他说自己是柳烟视的代练,又是什么意思?
柳烟视故意让他看见了那张出入境证明、故意把这桩让人目眩神迷的案件展示于他,又是为了什么?
时左才靠在椅子上,思考的力气仿佛被掏空了。脑子里涌现出的不是清晰的逻辑与文字,而是一个个模糊的画面。
画面拼接在一起,缓缓放映,构成了柳烟视的一生。
有在银色的海滩边手拿着草帽,带着明快的笑容,回头看着镜头的柳烟视。
有在秋日明朗的星空下,盘腿坐在午夜的树林间,等着仙英座升上夜空中间的柳烟视。
有长袖善舞、游走在监狱的各个角落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欺骗着监狱中的囚犯、乃至典狱长的柳烟视。
还有她微博照片墙里,那张被隐藏得最深的照片:捧着自己的四岁生日蛋糕,脸上沾满了奶油,向镜头抿着嘴,甜甜地笑着的柳烟视。
时左才的脑子里滚动着柳烟视的无数张面孔,眼底仿佛涌现着一片绿意,进而变成了一片茂密的阔叶林。在温和的、带着干燥树皮味道的晚风里,翻起温柔的波浪。
这片树林生长在那座监狱附近,但紧挨着密林的除了那座监狱,还有一座小镇。而那座小镇,便是柳烟视长大的地方。
那片起伏着的林木,就是柳烟视生命中最初的面孔。
时左才微微地闭着眼睛,入神地思考着,几乎要在椅子上睡去。丝毫没有发现时间已近下午四点,而自家的房门已经被人悄悄打开。
他反应过来,已是因为身后垂落的发丝拂痒了他的脸。
时左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他家的窗户恰对着远处的街心公园,在秋日的阳光下,也摇曳着一片绿得耀眼的林木。柳烟视便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下巴微微贴着时左才的头顶。
她低着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纤细的发丝在微风中微微荡漾。见时左才睁了眼,她忽而伸出手,用食指顶住了时左才腰上的软肉。
“别动。”
时左才下意识地怔住了。柳烟视抿了抿嘴,又笑了笑,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才开了口。
她的声音像是个温柔的恋人,像是个引诱着凡人出售灵魂的魔鬼,又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这声音轻轻地飘进了时左才的耳朵里,像一缕从远方飘来的烟。
“杀了你哦。”
时左才的脸上仍然微微地刺痒着。他感觉着身后柳烟视的气息,看着城市深处起伏的树林,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觉得心跳慢了半拍。啪嗒一声,手中握着的钢笔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