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绍霆瘦了十斤，瘦削得两颊都深深地陷进去，看着让人心疼。</P>
孩子们那儿，终究也是隐瞒不住的。</P>
明珠带着他们过来看妈妈。</P>
推开门，看见妈妈静静地躺在那儿，小霍西的眼泪涌上来，大颗大颗地落下，但是她没有哭出声音来，而是跑到妈妈的床边，轻轻地将小脑袋靠近她的肚子。</P>
她贴着妈妈，贴着宝宝。</P>
小崇光轻轻碰温蔓的手，他的眼里也是泪汪汪的。</P>
允思不懂，呀呀地叫妈妈……</P>
霍绍霆抱起他，搂住贴着他的脸，这一刻他难过得无以复加。</P>
温蔓，孩子们都来了。</P>
他们都过来看你了，他们很想你，你如果感觉到哪怕一点点，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再折磨我……</P>
他真的害怕，失去这个孩子。</P>
他害怕，等哪天温蔓醒来，发现孩子没有了她该有多伤心！</P>
他请来了国内外最好的专家。</P>
亲人轮流陪着她，无数次地呼唤她，但是温蔓仍是静静地躺在那儿……一点儿知觉也没有。</P>
六天过去。</P>
夜晚十点，经过最权威的会诊，医生单独跟霍绍霆谈话。</P>
过道里，很冷。</P>
但是霍绍霆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跟西裤。</P>
医生尽量克制着情绪，低声说：“已经六天了！经过检查，霍太太腹中胎儿心率在降低，再过两天如果再不苏醒，这个孩子不但保不住，还会严重威胁到霍太太的身体！我们的建议是……人工干预。”</P>
人工干预？</P>
霍绍霆眯眼，他用力揪起医生的领口：“你说什么？”</P>
医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他。</P>
良久，霍绍霆放了手：“抱歉！”</P>
医生压抑着声音：“抱歉霍先生，您考虑一下。”</P>
霍绍霆没有说话。</P>
他站在漆黑的夜里，迎着夜风，看着外面飘雪的夜。</P>
似乎，自从温蔓昏迷后，雪就没有停过，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在悲鸣他们的别离……或者是他们跟孩子的别离，温蔓有多爱孩子他知道，他也爱她腹中的小家伙。</P>
六天了，她还没有醒。</P>
如果，以后她都不醒，他怎么办？</P>
温蔓，你让我怎么办？</P>
霍绍霆低头点了根香烟，也只有烟雾充盈到肺部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一支香烟的功夫，他回到病房。</P>
他的母亲在给温蔓擦拭身体。</P>
霍绍霆声音沙哑：“孩子们都回去了？”</P>
霍夫人眼里含泪，嗯了一声：“明珠带他们回去了。”</P>
霍绍霆接过母亲手里的热毛巾，仔细地给温蔓擦拭，一边擦一边轻声说：“妈，我不是个好丈夫！我眼看着她昏迷却没有办法。”</P>
霍夫人极力忍住哭泣。</P>
霍绍霆轻轻擦过温蔓的脸，低声说：“我确实忘了跟她的过去，可是我确定我是爱她的。妈，我想去一趟山里，找清水大师。”</P>
霍夫人迟疑：外面下雪，山里的路都进不去吧！</P>
霍绍霆抚摸温蔓的脸。</P>
他声音很低很低：“从前我不信神灵，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他既算得出过去未来，一定有办法唤醒温蔓。”</P>
哪怕要他倾家荡产，哪怕要他用性命相换。</P>
霍夫人求佛之人，哪里不清楚代价？</P>
她哭泣哽咽：“绍霆！等你爸爸过来……”</P>
霍绍霆却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妈，你们还有明珠！可是我的四个孩子却只有她一个妈妈，这一趟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P>
他欠了温蔓太多。</P>
情爱、责任……他还不清。</P>
不管有没有出路，他都要去。</P>
最终霍夫人拭泪，还是同意了，她没有哭。</P>
因为哭了不吉利。</P>
她微笑着送儿子离开，就像是平平常常送他出差一样，就像是他离开几天就能回来一般……</P>
霍绍霆慢慢穿上大衣。</P>
离开时，他倾身吻了温蔓，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我一定回来！”</P>
说完，他毅然绝然离开。</P>
深夜的大雪中，黑色车子缓缓驶离医院，而霍夫人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儿子，她掩住嘴唇，轻喃：“绍霆，你要平安回来。”</P>
山里，夜路难行，何况下着雪。</P>
霍绍霆将车子开到山脚，然后就打开车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上走。雪水很快浸湿他的裤子，钻进皮鞋内，一双脚几乎泡在冰水里。</P>
他却忘了疼痛。</P>
到达山顶，白茫茫一片，不知天上人间。</P>
寺里，灯火通明。</P>
寒风裹挟着声音，脸色更是冻得发紫：“我想求见清水大师。”</P>
小徒弟站在屋内，双手合十。</P>
“师傅说天意难改，请霍施主回去！”</P>
霍绍霆却不肯。</P>
他再三恳请，小徒弟只得去回报，但仍是一样的答案。</P>
霍绍霆此次前来，是下了决心。</P>
他在古寺前面，不顾身份缓缓跪下来，提高声音：“我想求大师救救我的妻女！我霍绍霆愿意付出一切代价。”</P>
清水大师不愿见他。</P>
他长跪不起，不停重复说着……</P>
雪，越下雪大。</P>
天地不知为何物，似乎连成一线，只有那个黑影一直跪在寺前苦苦哀求。</P>
寺里，小徒儿低语：“他还在呢！”</P>
清水大师盘坐着，微微叹息：“孽缘！你请他进来！”</P>
小徒弟跑得飞快。</P>
五分钟后，霍绍霆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地走进来。</P>
他方进来，大师就轻声开口：“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要施主代你的妻子受这一苦难，你愿意吗？但若你坠入无间道，一个不慎不但救不了她，还可能自己也万劫不复，再也回不到这花花世界。”</P>
他以为霍绍霆要考虑的。</P>
毕竟，事关生死。</P>
但是这个男人却丝毫没有考虑，径自伏地：“我愿意替妻子受过！”</P>
清水大师合上眼睛。</P>
他轻轻吐出话语：“你跟她本无缘份，红尘孽业彼此不肯放手，纠纠缠缠生生世世……也罢！”</P>
大师缓缓起身，走到霍绍霆身边。</P>
那双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霍绍霆头顶，口吐密语：“代为受过去吧！”</P>
……</P>
霍绍霆眼前，一道亮光。</P>
过去一切，轮回在他面前……</P>
他跟温蔓的初遇，他们在那间公寓里相爱，他送她的钢琴……她哭着说不要了……</P>
一切一切，在眼前展现。</P>
他拾回所有记忆，却坠入红尘梦境。</P>
尘埃落定，是鸟语花香，是绿树成荫。</P>
他站在b市音乐学院那条梧桐道上，金色阳光洒在他身上，斑斑点点。</P>
前面，一道纤细的身影朝着他走来。</P>
是20岁的温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