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莹摇摇头,俯下身子用团扇轻拍苏禾的脸,“要给你个教训,往后才知道怎么回本宫的话。”
苏禾知她不会放过自己,不就是打板子么?打吧,横竖幼时在后院就没少挨过手板子,她才不怕,等她出人头地了,就把过往十五年加诸在自己和母亲身上的都还给她们!
然而苏莹太了解苏禾了,知道她不怕打,她怕黑,怕鬼,晕血,最怕的还要数虫子,什么虫子她都怕。
“方才叫你们捉的知了呢,端过来!”
苏禾听见“知了二字,脸上的血色便寸寸褪尽了,在她看来,这东西就像蜈蚣蜘蛛一样可怕。
立时从门外走进来个着青色圆领袍的年轻太监,怀中捧了个大陶罐,罐里传出“知了知了”的蝉鸣,简直是魔音,震得苏禾耳朵里起细栗。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苏禾扭着身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被压在金砖地上的腿提起……
将起未起之时,忽觉有坨东西掉在发顶,渐渐四散爬开,她瞬间头皮发麻,大喊大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挣脱身后太监的钳制,跑出去十几步,而后低下头往发顶一通乱扫,那些吱吱乱叫的知了便噼里啪啦往下掉,掉在金砖地上,苏禾见了,更怕得要命,跳起脚在明间儿里乱窜……
苏莹用团扇遮着下半张脸,露出一双细长的媚眼,笑得弯弯的,“当心些,碰坏了宫里的花瓶玉器,可是要掉脑袋的,”说罢又从琥珀手中接过茶,凑到唇边轻吹着,在浓郁茶香中欣赏苏禾的狼狈样子。
旁边几个太监宫女见主子如此,也跟着低头窃笑。
宫女琥珀适时凑趣儿,“娘娘每日闷得慌,这宫女来了才有点乐子,要让她常来。”
“是要常来,往后漪兰馆的衣裳,都由妹妹你来送吧。”
苏禾心中万分屈辱,难道她是用来给她取乐的么?
终于发顶的知了尽数扫落了,苏禾用手掌抿着凌乱的发髻,她不敢看地上的知了,昂起头红着眼看向正含笑望着她的苏莹,极力隐忍着,“娘娘,奴婢能回去交差了么?”
苏莹浅浅抿了口茶,“罢了,本宫今儿也乏了,你回去叫绣工重绣一身来,那马甲上的绣花太老气,不过……下回还得你送,姐姐在内廷,不能亲自过去关照你,只好叫你常来姐姐这儿走走了。”
“是,”苏禾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走过那片爬满知了的金砖地,从花梨木几上端过托盘,咬着牙一蹲身,“奴婢告退,”说罢却步退了出去……
咯咯咯——
满室笑声,好像故意要叫她听见,苏禾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眶里的泪,快步走到庭院里,眼泪便不知趣地落下来,正殿前两株古柏上又传来嗡嗡蝉鸣,她头皮发麻,再不顾什么规矩体统,小跑着上了游廊,直往储秀宫外走……
与此同时,储秀宫的后殿——丽景轩里,一着海青色马麻飞鱼袍的太监也告辞出来,抬眼间,正望见苏禾飞奔而出的背影。
他是内官监管理沈阔,因前日丽景轩走水,烧了东梢间小半边,不得不亲自过来勘察,方才来时他便与苏禾前后脚进的储秀宫,没想到出宫时仍是他走在她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