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在思考,德雷克还是注视着那个女人。这些智力低下、按照古怪的逻辑行十事的人,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如此不顾事实的说法,却总是使他感到气愤。
他说:“我看不出他们从什么地方赚了钱。你不是告诉我,每件东西被偷回去后又放回了一张一元的车票吗?”
“哦!”那女人脸孔拉得长长的,说道。
她露出惊讶的神色。末了,当她明白自己的荒唐假设站不住脚后,那张酱色面孔气得绯红,咆哮道:“呸!这是一种诡计!”
是结束谈话的时候了,德雷克匆忙地问道:“你知道,本地有人今天晚上去英其内吗?我很希望有便车把我带去。”
这个话题一换,气氛便缓和下来了。
那女人恢复了原来的气色。她想了—下回答道:“没有,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去。但是你用不着担心。你走上公路,打一个手势,就会有人把你带去的。”
在路上,当德雷克第二次招手时,有一辆车停下来,让他上去。
当他坐在旅馆里时,天已黑下来了。
他思忖着:“一个姑十娘十和她父亲开一部汽车,车内装满了珍希。她把这些物品当作纪念品卖出。而且每个人只能买一件。父亲搜购废铁。后来来了一位老先生,他买回那些物品或把它们弄坏。最后出现那个名叫德雷克的钢笔推销商,他得了健忘症……”
在他身后,一个男人用很气恼的声音喊道:“啊,看你做的事,你把它弄碎了……”
一个成年人平静然而响亮地回答道:“对不起,你说这值一元吗?我当然要赔偿的。这是钱。真对不起。”
德雷克站起来,转过身,看见一位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头发灰白的男人,正从一位青年人身边走开。这位青年正看着手中一枝断成两截的钢笔。那位灰白头发的先生正向通往大街的旋转门走去。
德雷克比他先到门旁。他彬彬有礼但语气生硬地说道:“请等一下,我想请您解释一下我在赛兰妮和她父亲的汽车中所碰到的情况。我想您比任何人都更适合于告诉我这件事。”
他停下来不说了。那个陌生人的两只眼睛就象两十十团十十灰色的火焰。他感到,它们象两支锥子,直刺进他的心灵深处。德雷克吃惊地回想起凯利对他讲到的那个旅客的样子。在列车上,那个人死盯着他们,把他们镇慑得一声也不敢吭。后来,他不想了。那个人闪电般跳到德雷克跟前,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德雷克感到手象被钢钳夹十住了一样,不能动弹。
那老人低声地用使人简直无法违抗的口气命令道:“从这儿走,上我的汽车。”
德雷克隐隐约约地记得登上了一辆闪闪发亮的长汽车。其它的一切,不论是肉十体经受过的,还是十精十神上遇到的,都记不得了。
现在他仰天躺在一块坚十硬的地面上,脑海中一片空虚,他睁着两眼,久久地凝视着屋顶。这是一种穹形屋顶,高二百英尺,宽至少有三百英尺。一个唯一的窗户,占去四分之一的地方。从那里射进十奶十白色的、雾蒙蒙的光,就象顽强地穿过雾霭的十陽十光一样。从这个窗洞纵目远眺,可以望见那遥远的地方!德雷克惊呼一声,咚地跳起来。他还不相信所看见的那些景物。
一条走道长得望不到边。它向前延伸去,没入那一片雾色溟蒙之中。有一座十陽十台,两条围着栏杆的走廊,上面开着好多闪光的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横向通道通向这座广厦深处的各个地方。德雷克慢慢地从他受到的巨大震惊中恢复过来。现在他记起了那个老人以及那个老人露面之前的事情。他忧郁地思忖:“是他把我弄进汽车,然后开到这里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在整个地球上都没有类似的建筑物。
他不寒而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走到最近的一扇高大的雕花门前,把它推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希望看到什么,可是他最初感到的是失望。他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宽大的,墙上没有装饰的办公室中。沿着一面墙壁放着几个十精十致的公文橱,对着门口放着一张大办公桌、此外,还有几把椅子,两张行上去挺好坐的沙发,以及另一期装饰得很华丽的门。这些组成了房内的摆设。一个人也没有。一切都洁净如新,没有半点灰尘,然而也没有一丝生气。
德雷克发现第二扇门巳锁上了。要不是打不开锁,他早就把门拉开了。
他又回到走廊,他察觉到四周极为寂静。他的鞋跟踏在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打开每扇门,里面都是一个办公室,但都没有人。
从他的表上看来,半个小时过去了。接着,又过了半个小时。直到这时,他才看到远处有一扇门。最初,它只是一个十交十点,逐渐地,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最后,德雷克看清楚了这是嵌在一大片五彩墙上面的一块大玻璃。这扇门足有五十英尺高。从上面望过去,可以看出另一边的宽阔的白色台阶。台阶伸到前面二十英尺的地方,没入一片浓雾之中。
德雷克感到透不过气来。这个地方,空气有点特别,眼前这片弥漫的雾气,沾在所有的物体之上,弄得它们色泽黯淡。他动了动身十体,大概这些台阶下面有水,有热水。热气升上来,经冷风一吹,使形成浓雾。他极力想象着一座十五公里长濒临湖边的建筑物为灰色的迷雾永远笼罩的情景。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得赶快离开这里!”
门把手装在适当的位置上,但是用这样小的一个手十柄十就可以启动如此笨重的大门,真叫人难以相信。
不过门却轻轻地,平稳地打开了,好象一台灵敏的机器。
德雷克走进浓雾之中。
开始他走得很快,后来,他越走越谨慎。他沿着台阶走下去。得小心啊,掉进湖水中可不是好玩的呀!
他下了一百级,到头了。下面并没有水。只有一片雾气。台阶既没有基础,也没有连着平地。
德雷克感到头晕目眩。他手脚并用,顺着台阶往回爬。他觉得身十体极为衰弱。他似乎是在一寸一寸地微上爬。他简直象做恶梦一样,感到自己脚下的台阶要塌陷下去。现在他心中又产生出一种更为厉害的恐惧:那扇门从外边或许是打不开的,而他可能永远被关在永恒世界的大门之外,孤零零地和大家隔绝。
但是那扇大门还是开了。
德雷克不得不倾尽余力走进门里。
当他伸直四肢,躺在门口时,他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在火车上分发奇妙的小玩意儿的那个名叫赛兰妮的姑十娘十,对于这一切,该做些什么呢?他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
现在,他感到安全了,恐惧也随之消失。几分钟后,他站起来,决定对这个奇怪的大厦,从地窖到屋顶都搜查一遍。肯定在某个地方藏有那些自动冒出十水来的纸杯。或许他还能找到食物,因为他得吃得喝呀。不过,他首先得找一间办公室看一下,查查每口橱。看看每个十抽十屉。
德雷克根本用不着去撬十抽十屉。他刚轻轻一拉,十抽十屉就自动打开了。那些橱柜都没有上锁,里面放着成叠的档案、簿册、卷宗。
德雷克注视着面前散摊在写字桌上的文件。他双眼模糊不清,手在发十抖,太十陽十十穴十上的血管在突突地跳动。
最后,他总算镇静下来了,把所有的文件薄册都推到一边,只拿起一份,随便打开,读起来:
掌握者①金斯东·克莱格对利塞斯第二帝国问题的报告(摘要)
【①掌握者:是作者臆造的一个词。】
公元二万七千三百四十六年至二万七千三百七十八年
他皱着眉头,睁大眼睛看了这个年份,然后继续阅读下去。
“这个阶段的历史是一个残酷的暴君用十奸十计篡夺国家权力的经过。
对这位帝君作的详细研究揭示出,他从保护自己的帝位和权力的迫切需要出发,不惜损害、牺牲别人的利益。
临时解决办法:已经警告过这位皇帝。当皇帝明白已经有一个掌握者在和他争夺皇位以后,他几乎昏厥过去了,他要求保持皇位的本能十逼十得他作出保证,今后一定改恶为善。
注解,上面这个办法已经导致一个第五类的或然世界的产生。这个办法只能临时使用,因为林克掌握者承担的非常复杂的永久十性十工作,正进展到第二百七十四世纪。
离开三天后,回到了长生宫。
德雷克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听任身十体仰靠在椅背上,但是眼神茫然若失。他好象对这个报告没有什么考虑。过了一会儿,他翻过一页来读:
掌握者金斯东·克莱格的报音(摘要)
这是莱尔德·格雷诺一案。格雷诺是纽约城第九百警察所的警官。他遭受诬陷,被控在公元二千八百三十年七月七日接受贿赂。他被剥夺了身上的能源。
解决办法。在判决之前两个月,已经使格雷诺警官获准通休。他住到自己的农庄去了,从此,他的影响就削减到最低的限度。他活在这个或然世界里,一直到公元二千八百七十四年逝世为止。这是290A的最完美的例证。
缺席一小时后,回到了长生宫。
在这些薄子上记有成百上千相似的条目。标题一律是“掌握者金斯东·克莱格的报告”。克莱格总是在多少小时、多少天、多少星期外出后,回到“长生宫”的。有一次,他外出三个月,处理了一桩暖昧不清的事件。该事件关系到在九十八世纪与九十九世纪的时间外界线,又涉及被杀死的三个人(他们名叫……)在他们那个能动的、个人的或然世界中复十活的问题。
德雷克突然感到又饥又渴,异常难受。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这个宽敞、可怕的大厦中阅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东西只能是疯子的作品。突然,他发现室内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光线大概是从室外射入的。他走到宽敞而空无一人的过道上时,才明白:在穹形玻璃屋顶上:雾霭变成了灰色,黑变降临了。德雷克努力驱逐冒出来的那种想法:自己得孤身一人在这如同墓地一般荒凉的大楼中徘徊,注视着夜色慢慢深沉。当它变得一片漆黑时,不知会有什么怪物从它们的藏身之处扑过来。
他发狂似地高喊道:“你十胡十思得够多了,笨蛋!”
他的喊声在寂静中间响。
他自忖,这些掌握者肯定生活在某个地方。这一层都是些办公室,但是别的层呢?他必须找到楼梯。可是,在中央走廊中,他没有看到。
当他走入侧面的第一个走道时,他看到了楼梯。他大步地登上上面一层楼,试着打开遇到的第一扇门。门通向一间豪华的客厅。这是一套有七间房的套间。其中一间是厨房,在若明若暗之中放出亮光。架上放满一些透明的器皿,里面装着的食品,有些是他熟悉的,有些是他从未看到过的。
这一切,并没有引起德雷克的任何激动。他动了动一只装满梨的箱子上的小铁片,里面装的梨一个接一个地滚落在桌面上,而那个箱子却并曾打开。这也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惊愕。他只满足于拿起—只碟子,作他的第二次尝试。一会儿以后,他就吃饱喝足了。他去得找灯光开关,但是天色太黑,看不清楚。
卧室里放有一张有天盖的大十床十。在十抽十屉中还有一套睡衣。他躺在崭新的被子中,昏昏入睡,又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赛兰妮……她为什么怕那位老先生呢?
旅行汽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拉尔夫·卡逊·德雷克不可避免地置身于这桩奇特的事件中呢?
他辗转难寐,脑子里满是这些疑问。
光亮起先离得远远的,渐渐地移过来,变得更强了。刚醒过来时,就跟平常刚睡醒时一样。可是当德雷克一睁开眼睛,往事就大量地涌十入他的脑海。他向左侧身睡着。这时,天已大亮。他斜眼看出去,看见自己头上那蓝中带灰的十床十顶,和再远一点的天花板。
先一天夜里,在半明半暗中,他几乎看不出这间房的宽敞和豪华:厚地毯,护壁板,一色玫瑰红的家具。十床十则是一张立柱式的,大得出奇。
德雷克的思路到这里就突然被打断了,因为当他的头转到右边时,他的视线第一次落在他睡的那张十床十的外半边。
他忽然发现有一位少十妇在他的身旁酣睡。栗色的头发,雪白的颈项,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一股灵气……看上去,她年纪在三十岁左右。
德雷克没敢再看下去。他象一个夜贼似的偷偷地溜下十床十,蹲在地上。这时十床十上均匀的呼吸声停止了。他吓得惊慌失措,屏住了呼吸。那个女人长叹一声……接着大难临头了!
“亲十爱十的,你在地板上干什么鬼名堂?”
一个柔和悦耳的女低音问。
那个女人动了动身十体,德雷克则蜷缩在地板上,但等那女人发觉他不是心目中的亲十爱十者而必定发出的惊叫。
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迷人的面庞反到移到十床十沿来,灰色的眸子安详地瞧着他。
显然这位少十妇忘掉她刚才提的第一个问题了,因为她现在问的是另—件事:“亲十爱十的,你是万是计划今天到地球上去?”
德雷克愣住了。这个问题对他说来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以致他觉得,与此相比,其余的事都微不足道。他隐隐约约地开始明白了。
这个世界是掌握者金斯东·克莱格的报告中提到的或然世界中的一个,这事是拉尔夫·德雷克可能遇上的一些奇事中的一件。在某个明暗的角落里,有人正在制造这种可能发生的奇事。所有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去寻访过去而发生的。
德雷克站起来。他满身是汗,心跳剧烈,两条腿直发十抖。不过他终于成功地站了起来,回答道:“是的,我要到地球上去。”
这正是他需要的一个借口,有了这个借口,他便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溜走。当他向放着先天晚上脱十下的衣服的椅子走去时,他刚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再一次振动着他的受过打击的神经系统。
“到地球去!”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好象僵化了。
“到地球去!”可是从什么地方出发呢?
答案终于勉强地在他脑中出现了,但这是一个荒谬的答案:出发地当然是长生宫。就是这座落在茫茫雾海深处的宫殿,这掌握者们居住的处所。
他走进了浴十室。先天晚上,他在黑暗中看到一只透明的瓶子,里面装着油膏。瓶上贴着一张标签:“去须膏。先涂上,再擦去。”
刮脸只花了半分钟。漱洗又花了五分钟。当他从浴十室里出来时,衣服已全部穿好了。
他脑袋里好象有一块大石头。当他迈步时,他本人也象一块正沉入水底的大石头。
“亲十爱十的。”
“什么事?”
德雷克口气冷淡,身十体僵直地转过来问道。那女人看不到他的脸部,他也感到轻松点了。
少十妇手里拿着一枚奇妙的钢笔,皱着眉头,在一本很大的账簿上检查账目。她又开口说话了,可是一直没有抬头。
“我们俩之间年龄的差异越来越大了。你应该在长生宫里多逗留些日子,把年龄倒转过来,我则在这段时间返回地球,以增加些年岁。亲十爱十的,你同意吗?”
“好的,好的。”德雷克连连答道。
他穿过客厅,又过了门厅。到走廊后,他靠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墙上。他绝望地想,把年龄倒转过来,多么不可思议,那么这个奇怪得令人无法相信的大厦就是作这个用途的了?你在这里待一天,就可以年轻一日,而她则必须到地球上去生活一段日子,才能使两人的年龄平衡。
事情越来越令人惊奇。旅行车里的事竟是如此重要,以致一个超人类的组织极力阻止德雷克发现其真相。
目前重要的是要知道情况变得怎么样,必须去搜查每一层楼,赶快去确定……(谁知道人们会怎么说?)那个指挥中心在什么地方。
现在他的神经渐渐地松十弛下来。注意力也慢慢地分散一些。他第一次听到下面一层楼传来了说话声和走动声。
那里有人。
他快步走到栏杆边,他本来就应该料到这点。不管十床十上那个妇女是什么人,她的存在,都显示出这地方是一个有生命的世界的迹象。
宽大的中央过道里,昨天还寂无一人,静悄悄的,现在却走动着许多男人和女人,简直就象大城市中一条拥挤的大街。人群熙来攘往,忙忙碌碌。
他身后有一个声音说道:“您好,德雷克。”
德雷克早就不会表达任何激动的感情了,他慢慢地、懒洋洋地转过身来。
和他打招呼的那个青年人身材高大、匀称,头发呈棕色,面部线条突出。他的合十体的紧身上衣把腰部以上的身十体都衬托出来。他穿一条法国式的短裤。他向德雷克微微一笑,显得既友好又神秘莫测。
他平静地说:“您是不是很想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别着急,您会知道的。不过您先试试这只手套,再跟我走。啊,我叫普赖斯。”
德雷克注视着那只手套。他想提一个问题,但没有开口,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这个人在门前等着他并非偶然。他打起十精十神,紧张地想道:“要镇静,重要的是双方互相了解,可是这只手套是干什么用的?”
他拿着手套,皱起眉头。这是右手的一只,戴上去很合适,又轻又软,可是特别厚。它的表面发出金属一样的闪光。
普赖斯说:“您走到某个人的身后。借助这只手套抓住那人的右肩,您的手指要紧紧抠住那人的锁骨。您把脑子里的问题都向我提出来后,我会做一个样子给您看的。”
德雷克还来不及开口,普赖斯又接下去说:“我们一面走一面谈吧。小心台阶。”
德雷克定—定神,咽下一口唾液说道:“您为什么要我抓住人家的肩膀?这个荒唐的想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德雷克闭嘴不讲了。他还有其它的问题要先提出。他活象一个盲人生活在一个看不见的世界上,全靠别人零零碎碎地介绍一些情况。这些情况部是有头无尾的。对于他来说,一定要了解根本的东西。德雷克在寻找他的回忆。他在旅行车里已经遇到了某种事情,别的事情也会相继发生,就像白天跟着黑夜到来一样。假如他能把这些都记在脑中,那就万事大吉。
他从迷惑不解的痛苦状态中解脱出来,问道:“普赖斯,我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您不要神经过敏!”
他们到了楼梯脚下,走进一条通往中央大厅的过道。
“德雷克,我知道您现在的感觉怎样。但是您应该明白,假如您一下子全明白了,您的头脑会受不了的。昨天您看见这个地方空无一人,今天却……可是这个昨天并不是真的‘昨天’啊。”
普赖斯耸耸肩接下去说:“今天我们是在一个和昨天的那个世界同时并存的世界里。您已经看到,假如不照我们要求的那样去做,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必须向您指明这一点。我告诉您这一切以后,请您务必不再要求我用科学的道理来给您解释时间或然论了。”
德雷克感到完全绝望了。
“好吧……别的事就不谈了,我们只谈一件事情。您要我用这只手套去办事。办什么事?到那儿办?什么时候进行?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向您肯定,我十分冷静。我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发现普赖斯和他已经走到中央通道,他们正向那扇高大的门走去,大门外也就是台阶,一直通向那雾茫茫的虚无世界。看到这些,他冒出一身冷汗,身上感到黏十糊糊的。
他粗十鲁地问道:“我们这是到哪儿去?”
“我带您到地球上去。”
“从这扇门出去?”
德雷克突然停住脚步。他还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感觉到什么,但他听到自己发出的响亮的声音。
普赖斯出停住了脚步,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说实话,这块地方没有什么惊人之处。长生宫是在一个时间反复的阶段里,即地球的时间长河里唯一的一段倒流的时间(或名为长生不死的时间)中建成的。它使掌握者的工作能够付诸实行。这项工作进行得很好,你从掌握者金斯东·克莱格的报告中已经读到了……”
普赖斯继续解释着,他的话很有说服力,但是德雷克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听这些话了。他正恐慌地想着那层雾气。他千万不能再沿着那台阶走下去了啊!
然而“掌握者”这个词象什么东西在他头脑里和身十体上弹了一下,使它们振作起来。这个词他太熟悉了,以致竟忘掉了这个头衔的意义了。
“到底哪些人是掌握者?他们掌握什么?”
普赖斯看着他,黑眼睛里流露出沉思的神气,最后开口说:“他们掌握着跟其他的女人、男人都不同的本领,能随十心十所十欲地超越时间。掌握者的人数约有三千,都是在二十世纪之后的五个世纪中诞生的。最有趣的是他们都出生在美国的一个小县里。它正好座落在吉斯林、英其内两个城市和一个名叫皮孚路的很小的乡镇之间。”
德雷克惊叫起来,嘴唇发干,眼睛睁大:“我也出生在那个地方啊!那辆旅行车也在那里啊!”
普赖斯好象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说道:“在体格方面,掌握者同样是与众不同的。”
“他们器官的位置与一般人的正好相反。因此他们的心脏是在右边,还有……”
德雷克说:“我的心脏就在右边。”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肯定。
“我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被征兵部门退了回来。他们告诉我,这太冒险了。因为我可能负伤,而且可能会十交十给一个并不了解特殊情况的外科军医。”
德雷克听见身后有轻快的脚步声。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一位女子向他们走过来。她穿的宽大晨衣,在风的吹拂下飘捏摆。她看见了德雷克,向他嫣然一笑。刚才在卧室里,德雷克已见过这种微笑。
她走到他们身旁,用美妙婉转的声音说:“可怜的人!他好象生病了。然而,我已尽了最大约努力来减轻他受到的打击。我把尽可能多的消息告诉他,他却看不出我无所不知。”
普赖斯说:“他经受住了打击。”
他转身向着德雷克,谈然一笑,似乎他完全了解情况,锐:“德雷克,我向您介绍,这是您的妻子,原名赛兰妮·琼士。她现在来告诉您,当您走进他父亲在皮孚路镇的汽车里时,你遇到了什么,请说吧,赛兰妮。”
德雷克站在那儿不动。他觉得自己象一十十团十十泥,既无思想,也无感情。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察觉到他妻子在讲述旅行车里的故事。
德雷克站在旅行车的最后一间房里寻思,假如在他采取行动之前,就被人当场捉住,那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那个坐在中间房里的人说道:
“我们要到公元第十四世纪这一时代去了,那时候的人是不敢十胡十闹的。”
那说话的人笑了一声。
“你看,他们只派一个人去,而且还是一个老头子。这个人必须出去再活上三十至四十年才会变老。因为老人与年轻人相比,他们对环境的影响要小得多,也不会做那些荒唐事情。但我们别十浪十费时光。你把变压器插头递给我,再到机器间去把原子变压器开动。”
这正好是德雷克等候的机会。他悄悄地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弯曲着带手套的右手!那个人面对着通向机器间的门站着。从背后看去,他的身十体很结实,大概有四十五岁。他的手中紧十握住的两件圆锥形透明物品,发射十出微弱的白光。
当德雷克走近他时,他用粗哑的口音说道:
“很好,我们走吧!赛兰妮,今后用不着这么害怕啦。我们已经甩掉了那些掌握者。这些该死的家伙!我可以肯定,卖出这批商品,丢掉这些废铁,已经干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电子平衡。”
他的声音开始颤十抖:“这些人一边象上帝那样行十事,一边又滥用自己的权力,擅自改变生存的自然过程,而不是象我原来向他们建议的那样,把这过程当作研究历史的一种手段,我一想到这种亵渎行为,就……”
他余下的话都变成低沉的咕哝了,因为德雷克已经抓住他的肩膀,用手指紧紧抠住他的锁骨了,
德雷克突然叫起来,打断那个女人的话:“等一等,照你那样说,好象我也有这样一只手套。”
他举起了右手,上面戴着普赖斯十交十给他的那只微微发光的手套。
“照你说来,我知道有关掌握者和长生宫的一切情况。不过,你并非不知道,我在那时候什么都不清楚。我刚从一列火车上下来,在车上,有一化名叫凯利的推销商,拿出一枝钢笔,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女人严肃地看着他,回答道:“再过八分钟你就会明白,这我可以肯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今天这个目的。这个或然世界,我指的是我们,你和我所置身的这个世界——或然世界,不过刚刚存在了几个小时。这涉及一场奇怪的力量的平衡,而且再荒谬也没有了。我们现在正在抢时间完成工作。”
德雷克直楞楞地盯着她,对她的声调感到吃惊。
她用恳求的语气说:“对不起,请你让我继续讲下去……”
被德雷克抓住的那个人好象受到了极为沉重的打击,站在那儿,果然不动。当德然克松手后,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他那惶恐的眼光不是望着侵犯他的人的脸,而是注视着他戴的手套。
他轻轻地说道:“一只破坏者用的手套。”
接着他愤怒地说道:“这简直不可能!我发明的防护罩能够防止任何掌握者走近我。”
他的视线只到这时才和德雷克的相遇:“你这是怎么搞的?我……”
“爸爸!”
这是那个姑十娘十的声音,是从机器间传过来的。它很清楚,中间含有惊愕的意思。
这声音十逼十近了,继续说道:“爸爸,我们停留在公元—千六百五十年左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
她象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站在门口。这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十娘十,一看到德雷克,她就突然变得衰老,苍白了。她叫喊道:“你……在车上?”
她转身向着她的父亲,说:“爸爸,他没有?……”
另外那个人绝望地点点头说:“他把我超越时间的能力消除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只能固定在我们所处的时代,不能动了。但是这还不要紧,严重的问题是我们失败了。掌握者会活下来,继续他们的事业。”
那个姑十娘十没有说什么,他们俩好象完全把德雷克忘了。
那男人拉着姑十娘十的胳膊,用沙哑的声音喊着:
“你懂吗?我们失败了!”
她没有马上作声。当她终于说话时,脸色变得苍白:“爸爸,这是我第一次讲出这么可怕的话,但是我很高兴。他们是对的,你却错了。他们在努力挽救人和自然所犯的极大错误,他们具有特别的天赋,他们把这些天赋变成一门奇妙的科学,然后用它来做好事,就象仁慈的上帝那样。当我的年龄还小时,你可以毫无困难地说服我。但这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对此产生了怀疑。我只是因为孝顺才留在你身边。爸爸,请你原谅我吧。”
她转过身去,眼中含十着泪水,打开外边那扇门,纵身跳到屋外的草地上。
德雷克一时间被那人的面部表情吸引住了。那张脸上出现了变幻莫测、互相矛盾的表情;最初是自怨自艾,浑身发十抖,然后是执拗的表情——一种纯粹的个人主义失败后露出的表情,一种任何一个惯坏了的孩子都没有的固执。
末了,在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后,德雷克从思想的呆滞状态中脱离出来,向大门走去。现在他面前出现了这位姑十娘十,该去和她十交十朋友。还有这个早期美国的西部世界,等待着人们去探险,去观光。
因为那老人对他们的接触一声不吭。这就使得德雷克和赛兰妮两人能够挽起手来。他们俩在荒无人烟的绿色山谷中向前迈进。有一次,有一群赤脚的印第安人远远地遇到他们俩。德雷克真弄不清,是他自己,还是那群红种人受惊最大。赛兰妮用原子槍解决了问题。她对扔过来的一块石头开了一槍,石头化成一道白热的光烟消逝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印地安人敢跑到他们身边来了。
他们过的是淳朴美妙的田园生活。他们俩的十爱十情象在这荒原上猛刮的狂风那样强烈。德雷克首先不得不使赛兰妮改变对他表示出来的冷淡。
当他赢得了姑十娘十的欢心以后,他们俩就热烈地讨论是不是需要说服这位固执的老人。让他来教他们当中一个或者他们两个人使用他们在时间中漫游的才能。
德雷克心中很有把握,他认为老人最终会从孤寂状态中走出来,同意他们的要求。但是这需要—年的时间。
德雷克的思想慢慢地又回到那圆顶大厦。他感觉到身旁那个女人的话声停止了。他看看她,又看看普赖斯,然后惊讶地说道:“就这些?你……父亲……”
他迟疑起来。要把这个三十岁的妇女和年轻的赛兰妮·琼士联系起来,确实很难。但是他还是说道:
“要是我没听错的话,你的父亲是反对掌握者的话动的,可是他怎么想到消灭他们呢?”
普赖斯代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琼士先生的计划是从地方范围内消除产生掌握者的因素。我们知道食品在这方面起了很大作用,但是我们一直不清楚哪些食物成份、哪些传统十习十惯是根本因素。琼士先生认为,假如人们用他的杯子作炊具,使用他出售的厨房设备和各种物品,他就会使人们建立新的生活方式。他收集废旧钢铁也是有计刘的。金属对时间世界有很大的影响。把金属从这个时代突然转移到另一个时代去,能够颠覆整个或然世界的秩序。而我们却无法进行干预,除非用你的好看到的那种方式。在公元二十五世纪之前,掌握者无法采取行动。宇宙只是按照它的本质发展就拿你这个第一批具有在时间里漫游这种天赋的人来说,尽管你单身一人永远学不会使用这种天赋,我们还是只能让你自然而然地走向命运安排的地方。”
“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发疯了!不是你就是我。”德雷克大叫起来,“我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长生宫的存在,赛兰妮将成为我的妻子,我和她相遇,既是在我娶她之前,又是在娶她之后等等。是的,我再说一次,我愿意接受这一切说法。但是你刚才给了我一只手套,你又叫我用它去办某些事。还有,几分钟之前,我……我的妻子说这个世界随时有被消灭的危险。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告诉过我?譬如我得的那个健忘症。”
普赖斯回答:“其实你在其中起的作用非常简单。”
“你是魁克来德公司的推销商。赛兰妮当时才十九岁。你曾经尾随她到了她和她的父亲停在皮孚路镇的那辆汽车里。当你走进车时,你没有看到她,也没有遇到别的人。于是你就到镇上去打听。在半路人你被掌握者德雷克·麦克马洪截住了,他把你送到未来的时间世界中,把你的年龄推迟了一个星期。这样一来,你脑子里一切有关的记忆便都被抹去了。最后你是在医院里苏醒过来的。”
“等一等,我的……我的妻子刚才已经把我所做的其它事都告诉了我,所以我都明白了。我还有一个人可以作证,他是一个少年,叫吉米。他看见我下车后又回到了旅行车里。他说,当旅行车突然消失时,我还待在里面。”
普赖斯冷冷地说道:“让我告诉你吧。你离开医院后,便去打听你以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终于查明白了,可是另外一个掌握者把你领到这里来了。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吗!”
德雷克轮流地注视着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赛兰妮点点头表示是这么回事。
“等一会儿。我要把你带到地球上去。你要走进彼得·琼士的汽车,躲在赛兰妮对你讲过的里面那间房子里。然后,你从那里走出来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抓住她父亲的肩膀。这只手套会发出一股能流,突然改变彼得·琼士神经系统的潜在力量。这一点也不会伤害他的身十体,而且以后我们也不会伤害他。实际上,我们是请他来当我们的研究员。”
普赖斯最后简单地说:“你知道这个行动需要由一个具有自十由意志的人才能去完成。我们会做—切需要做到的事,正象我们过去已经做过的那样——以帮助你不出—点差错。”
德雷克喃喃地说道:“有许多事情我现在才明白。”
尽管内心里激十情涌动,但他还是感到镇静。他慢慢地走近那个妇女,拿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眸子,问:“从什么时候起轮到你呢?”
“五十年之后。我指的是在你的生命中的五十年之后。”
“我在哪儿?你的丈夫在哪儿?我指的是将来的我。”
“那时,人们已经把你送到地球上的未来世界中去了。应该把他搁在一边。在同一个地方,不能同时存在一个人的两个形体。这是我们能够控制你的唯一方法。”
“这是怎么啦?”
“假如当时你没有走进旅行车而是出发去寻找你以前的生活,那么过上一个星期以后,你就会到达与躺在医院病十床十上以前的那个‘你’相会合的时间关口。那样一来,你就会消失,你就会完蛋。”
德雷克向赛兰妮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去干蠢事的。”
他逐级走下台阶,又回头往上看。她正把面孔紧紧地贴在透明的大门上看着他哩。
雾气把赛兰妮的脸部遮没了。
德雷克寻找回忆的行动到此结束。现在,他将会把那些他以为遗忘了的事情都回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