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争夺战》作者:[英] 科林·卡普(2 / 2)

“看来很困难啦。”

“困难?根本不可能!你看看这个东西。”

他递给哈蒙德一根黑色塑料丝,直径不过1/32英寸。

“这是什么?”哈蒙德问,“不像金属丝。”

“不是金属丝,这是一根视觉纤维丝。我们所发现的大多数装置都有使用期很长的电池,在这些电池上面覆盖着隐蔽着的太十陽十能电池,而指令是通过这种视觉纤维丝传入的。摄影机也是通过这种方法拍摄的,它使用的是数字影像信号。棘手的问题是怎样查出视觉纤维丝的来龙去脉。在这条路上查找的时候,这种视觉纤维丝已经给掐断大约60次了。我们早就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用的。”

“怎么会这样困难呢?”

“因为每隔一段距离纤维丝就嵌进一块混凝土里。你发现纤维丝从哪里嵌进去,但是你不知道纤维丝又会从哪里露出。如果你把混凝土打碎,纤维丝也就给弄断了。简直没有办法。你要回去了吗?”

“不,我等等。这种事情我第一次看见。”

‘请便。我见得多了,终身受用不尽呢。”

路沟的另外一端,大约40英寸远的地方,气氛突然活跃起来,一位军官正在指挥一小队汗流侠背、疲惫不堪的工程兵,告诫他们动作要谨慎。看来他们已经碰到那个混凝土块了。从原理上讲,如果能把混凝土上的路面小心翼翼地挖掉,他们就可能,但也只是可能,找到纤维丝的走向。拿着鹤嘴锄的工程兵对这种想法似乎无动于衷。要想在用沥青、焦油、细石子凝结起来的混凝土层块里查出一很细小的纤维丝的位置,实在难乎其难。即使戴着拳击手套在干草堆里寻觅一枚小针,也比这桩事容易得多。然而行动还是开始了。

哈蒙德——梅德门特对行动开始后的一连串事件的记忆是很模糊的。他似乎记得混凝土块和马路“嘣”的一声裂开了,人十体被射上天空。随后,他被一根铁棒一样的东西击中,铁棒以一小时一千哩的速度向他冲击,把他打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蒙蒙地苏醒过来,发现自己遍体鳞伤,血流不止,躺在马路上。轻装甲车倒在他的身边。

说来也巧,轻装甲车翻倒时距他仅一英寸,差点没把他的腿撞碎,车身却为他挡住了爆炸的袭击和碎片的伤害。急救车的喇叭声从周围一阵一阵传来,使他弄不清楚它们驶来的方向。身边有一个人在高声尖十叫,这尖十叫十声压倒了一切。而路沟另一端的工程兵已经无需这样叫喊了。

他艰难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绕到翻倒的车子的前面,停了下来。眼前的景物使他惊呆了,几分钟前他还在观察着的街道现在只是依稀可辨了。街道当中有一个很大的弹坑,街道一边的商店和另一边的教堂受到很大的破坏,屋顶和屋子的前部全都不翼而飞。只有那个宪警和两个挖壕的工程兵死里逃生,他们是回到路沟的近端填土的,但也都负了伤。至于那个负责清理混凝土块的军官和12个工程兵,已经觅无踪影,唯有血肉模糊的断肢残臂还偶然可见。久候在混凝土厚块中的地雷猛烈地爆炸了。梅德门特九死一生,他知道这是天大的幸运。

急救车队旋即开来,包括一辆救护车、一辆救火车、二辆轻装甲车。鲍曼坐在最前面的车子上,开到哈蒙德那辆翻倒的轻装甲车旁,他立刻跳下。

“你好吗,下士?”

“受了伤,但不要紧。”

鲍曼继续驱车向前,尽量使车子靠近受伤的士兵。担架队开始执行任务时,他走近弹坑边上,然后又回到哈蒙德身边,摇摇头。

“这件事太糟糕了。爆炸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场?”

“我想大约12人吧。有没有救活的希望?”

“没有希望,只剩下残缺的肢十体了。他们一定正好站在那个坏家伙的上面。”

“他们正准备把混凝土块上的路面挖掉。”

“早已有迹象告诫他们不要那么好奇心重。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不过要想找到那件东西,制止它的活动,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追踪纤维丝的走向。”鲍曼凝视着翻倒的轻装甲车和撒满一地的人员档案,好像刚刚发现它们似的。他回过头望着哈蒙德,眼睛里闪着一线询问的目光:“你稍微偏离了路线,对吗,下士?”

“我想趁运送档案的机会匆匆观光一下。这是第一次呢。”

“第一次差点成了最后一次呢。如果你再靠前20码,你就到那里面去了。”说着,他点点头,指向弹坑。“听我的命令,不能在库内特拉观光。”这时,他审视着哈蒙德的脸孔,好像这张脸孔使他回忆起一件往事。“你眼睛上方的伤口很不好,你最好回到营地让军医给你治一治。冒险是没有必要的。”

此时,鲍曼突然被叫去接救火车上无线电收发机的电话。另一辆带有铁链的轻装甲车开过来,把哈蒙德的翻倒的车子扶正。哈蒙德拾起多数人员档案,重新放在车上。救护车在一阵喇叭声中扬尘而去,把伤兵送往营地医院。剩下的事就是派一个人收拾一下被炸死士兵的肢十体,达些士兵在炸弹爆炸时离得太近了。鲍曼往回走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十陰十惨,就像刚才看见了自己的鬼魂。

“用不看到军医那里去了。他死了。他的心脏给什么东西射穿,血流如注。”

“还有待证实。”厄尔利说,“我们的对手是模拟情报系统。”她动作熟练地治疗梅德门特的伤口。“我希望他们指挥官不要流血太多。”

“如果你把伤口开大,把盐擦上去,那当然要流血的。”

“这不是盐。我要给你打一针抗破伤风注射剂,即使把你弄昏过去,也要给你打。”

“我同你说过,我会好的。”

“对,你会好的,你治疗及时,那些可怜的人受了伤,身临危境。军医死了。”

“还有其他懂医的人吗?”

“爆炸发生后再没有了。在库内持拉,技术高明的医生死得很多。为什么不让我到下面去,给伤兵们治疗治疗,至少等到他们可以空运出去的时候?”

“我考虑过,决定不派你到那边去,太危险了。”

“对于白皇后太危险吗?”

“是的,特别因为白皇后肩上有战术情报部的徽章,而且还懂得医道。我敢肯定它一定会毫不迟疑地把你击倒。我可不能丢掉你呵,厄尔利。哎呀!”这声喊叫是由于厄尔利在暗中准备好皮下注射器,把针头刺进他的手臂里引起的。接着他又说,“而且,你在这里还有任务。”

“这任务是不是比挽救三个士兵的生命还重要?”

“对。就像还要挽救3000个士兵的生命那么重要。情报参谋部决定位用库内特拉作为供应基地,不管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既然无法查出那个鬼东西藏在城里什么地方,无法摧毁,我们攻击的目标就应针对十操十纵那些鬼东西的东西了。”他点点头,指向人员档案箱子说,“我们把它们列表成册,装进电脑。”

“我们想找的是什么呢?”

“只有天晓得。什么都找或者什么都不找,也许是一种图像。有的人经过库内特拉的劫难还是活着,而且活得很长,也有的人活得不怎么长。我们要我的是一个窗口。从这个窗口可以看清我们敌人的思想活动过程,它的长处与弱点,也许还有它的面貌。”

“我知道它的面貌是怎样的,是戴维·鲍曼告诉我的:‘长久的耐心和一万只眼睛——造就是库内特拉杀人犯的面貌’。”

“很有诗意。但是我想不一定对。”梅德门特注视着手臂上皮下注射器的针十孔,接着说,“如果是那样,那么我们叫它失去耐心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他举目凝望,陌生的额角上划上了一道道专心思考时所常见的富有力度的皱纹。“厄尔利,如果叫模拟情报系统发疯的话,那它会干什么呢?”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消磨在单纯的事务十性十工作上。梅德门特负责把卫戍部队档案中的全部有关情报记在打了孔的卡片上。厄尔利开动电脑,从子程序找到她想做的各类统计分析程序,再把这些统计分析程序作些更改,以适应各种显示方式的需要。最后,当卡片通过摄像镜时,电脑开始进行吸收和分析,于是她回转身对梅德门特说:“夸多尔是什么样的?我是说他这个人的十性十格是怎么样的。”

“我可不清楚。”

“不过你过去认识他的,是吗?在牛律大学的时候?”

他像一个学童在玩恶作剧时给捉住一样,咧开嘴笑了起来,说道:“这种事你是不应该知道的。”

“关于梅德门特上校的许多事情我都知道。你不是说,这些事情我也是不应该知道的吗?”

“那我跟你说吧。关于夸多尔的记载很多,但是全是废纸。我认识这个人的时候是在他成长的年龄,真实情况和那些记载完全不一样。在他一生中,他最需要的东西就是和平。事实上,他的确是满腔热情地献身于和平。他准备把世界打烂,就是为了获得和平。”

“他真的这样做了——我是说,他真的把世界打烂了。”

“这种说法听起来不对,其实是对的。这就是夸多尔的逻辑。打是为了争取和平,因为和平是你最需要的东西。他错了吗,厄尔利?如果你不为和平而战,你怎会求得和平呢?”

“可是如果你老是打仗,还会得到和平吗?这就是安嫩代尔的逻辑。”她反驳说。

梅德门特带着疑问的目光望着她说:“究竟是什么使你提出夸多尔的问题的,厄尔利?”

“听说他给放在焚化十十尸十十体的柴堆上的时候还面带笑容。我想他至少已经获得了个人的和平了。”

“你怎么想呢?”

“我们好像是在观察一个模拟情报系统,这个模拟情报系统可能是根据易卜拉欣·沙班的常胜象棋程式设计的。这是一种具有目标感的机器。如果我们知道它的目标是什么,我们的工作就容易得多了。”

“那么你是说这个机器是按照夸多尔自己的思维方式设计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偶然这么想。”她看着视觉显示器的屏幕,屏幕上一条绿线逐渐形成一个曲线图时,她说:“第一组曲线图显示了我原先在基地实验室里得出的数字。库内特拉的杀人计划对于要杀害的人制定了不同期限。有两种明显不同的类型。左边是第一类,为第一优先类,属于这类的人期限短,被杀死的方式快而残忍。右边是第二类,属于这—类的人是小卒子,他们被杀死的时间大致按照一条普通的分布防钱。”

“这里没有什么令人惊奇的地方。我们再看一看最近被杀死的一批人的情况吧。”

厄尔利在键盘上揿了几个键。于是第三条呈红色的曲线慢慢地出现在第一条曲线上面。这两条曲线可以说貌合神离。

“不同。”梅德门特摇摇头说。

“没有相同之点,可是为什么会造成这种不一致的情况呢?弄清楚其中道理倒是挺有趣的。”说着,她就欠身对着电脑的传送器。在灵活的手指的拨十弄下,半分钟后,一串串数字迅速地通过荧屏。最后,排版机噼噼啪啪地响起来,给她送来一小批卡片。她凝神地读着这些卡片上所写的东西,突然灵机一动,把它们塞十进上衣口袋里。

“想起什么了吗?”梅德门特问道。

“不是库内持拉这个杀人犯,我想起另外一个杀人犯。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引起这两条曲线的不一致,上校?”

“我倒要请教你呢。”

“我就告诉你吧。这种不一致的情况是由五个战术情报部的工作人员被杀死一事所引起的,这五个人在我们之前就已来此地。”

“这么说,库内特拉杀人犯是不喜欢战术情报部的啰。这并不奇怪。”

“想一想,上校。达五个人都是非技术人员,而且是从远离战火纷飞的地区来的,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料到会被派到库内特拉来,因此第一类优先记亿库里不会放入他们的识别图像卡。他们显然属于第二类。一定是在他们来到库内特拉后,根据他们所扮演的角色,给他们作了鉴定。上校,你知不知道他们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都写在你口袋里的卡片上了。”梅德门特说,他的眼睛却没有移动。

“是写在卡片上面。两个挖壕士兵,一个驾驶员,一个厨师,还有一个是卫生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但是在他们到达后24小时之内就有3人死去,其他2人分别在5天和7天后也死了。从统计来分析,找不到适当的理由。也许他们没有格守自己的角色而被发现,或者……”

“或者什么,厄尔利?”

“或者他们给出卖了。”

梅德门特咬了咬嘴唇说:“这种说法不大站得住脚,即使想要向库内特拉杀人犯出卖什么人,可怎么做啊?是不是走到门口,高声喊叫他的名字?你不要忘记:凡是认识这几个人的都不能来库内特拉,而在库内特拉是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即使鲍曼也不认识他们,至少在这几个人被杀死之前,他是不认识他们的。肯定有另外的答案。”

“我想是有的。”厄尔利说。“我肯定有另外的答案。我和你共事这么久,不会轻易相信巧合的事的,上校。”

“你讲什么,厄尔利?”

“我是说这是你故意搞的圈套。你怎么搞,为什么要搞,我不知道。不过我发觉你与这件事有关,你的污秽的手伸进去了。”

“孩子,你这么缺乏信任,摧毁了……”

“五个人的生命,上校。你自己的人啊!你能够讲出理由吗?”

“当然能够。你很清楚,我总是首先考虑各种各样理由的。”

“那么,如果还要继续同你共事的话,我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梅德门特带着倦意叹了口气说:“库内特拉被攻占后不久,我们的一个先遣机动部队占领了一座离城东面约300公里的小型无线电台。起初,我们不知道这座电台有什么重要用途。那里原先有一个翻译情报密码的设备,但这个设备已毁于战火,工作人员有的逃走,有的被杀死了。然而,从固定的碟形天线的方位来看,我们终于明白:夸多尔的技术人员就是从这个电台向库内特技杀人系统发出特别指示的。那时候我们就知道要想找出那个杀人系统将会十分困难,但是如果给它选送假情报;它就会不知所措,失去效用。这样的机会我们还是不能忽视的。”

厄尔利目不转睛地盯着视觉显示器的荧屏,好像在等待一条毒蛇在那里诞生。然后她说:“讲下去吧,上校。”

“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怎样有效地利用这个电台。关于情报密码,或者说,给库内持拉杀人犯发出的指示的密码,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可以向库内特拉输送情报,但我们却收不到对方的回复。这样,我们就无法估计我们的情报是否已经收到,对方是否了解情报的内容。所以,我们只得用一个巧计。”

“巧计,上校?我们在谈五个人的生命呢!”

“你听了我的话,你的良心就会感到宽慰了。我告诉你,他们根本不是战术情报部的人,他们是夸多尔的人,他们钻进我们的队伍里,被我们发觉了。我们无法重新制造夸多尔手下的人所使用的那种识别图像,因此我们就另辟蹊径,大胆尝试。我们从这些嫌疑分子中选出一人,把他的名字、官阶、爵号,连同假情报,写得清清楚楚,从电台发送出去,说他是战术情报部的人,然后我们招募他,把他送到库内特拉来。七天后他就被杀死了。”

“从统计数字看,他可能被列入第二类待杀人员中。”厄尔利看了看数字,调皮地说,“你那时候还准备怎么做呢?”

“你别着急嘛,厄尔利。”梅德门特神情严肃地说,“如果你再看一看这些数字,你就会发现他很可能也属于第一类待杀人员。根据我们已经获得的一点儿证据,我们又给第二个人做了一次试验,结果在四天之内他也被杀死了。”

“我的天!”

“这下子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吧。通过对那次被杀害的三个人的试验,我们获得了百分之百的证据,他们之间的情况是密切关联的,他们在到达库内特拉之后二十四小时内全都死去。我们由此和库内特拉杀人犯建立了联系。”

“这是不可能的!”厄尔利说,“那个杀人系统怎么能够单凭番号、官阶,名字就能识别一个人?”

“这个问题我们曾经考虑过,其实非常简单。到库内特拉的全部人员及其动十态都已经记录在案,然后通过传真输送给库内特拉杀人系统。各种资料证明:这个杀人系统能够收到,能够释译送去的情报。看来,它把两项情报放在一起,同时使用,当某个人一走下直升飞机,它就根据这两项情报把这个人识别清楚。然后,它造了一个识别图像,在适当的问候把他杀死。”

“为什么先来的后杀死,后来的先杀死呢?”

“我们认为这是信任程度的问题。当我们知道库内特拉杀人系统能够释译我们的传真情报,我们就在每死一个人后向鲍曼传送情报,说那个被杀害的人的确是暗藏的战术情报部的特工。你一定明白,我们的命中率明显提高了。信任已经确立,现在库内特拉杀人系统完全相信我给它的情报。”

“哎呀!过去从未想过会为一架机器伤心的,可现在真差点熬不住了。从统计上看,第二个人死后你获得了你所需要的情报。你利用另外三个人来加强你进攻的阵地。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可疑分子,你这样做总是故意谋杀。你是一个没有理十性十的坏蛋。这句话我过去说过,现在我再说一遍,上校。”

“是这样,不过倒是挺聪明的,”梅德门特和颜悦色地说,他的两只手相互十交十叉着。

“那么这个……”她扬起手,挥了一圈,指着战争技术部的那辆篷车和摆了一车的电感与仪器。于是她提高了嗓门说,“你既然懂得这么多,干吗派我到这里来?”

她烦躁地向四周望了望,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她赶快冲到里间去。

梅德门特端详着他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大约有一秒钟的时间。她的脸蒙上了一层像狮子一样的难以名状的表情。他从盘子里拿起一枝画曲线图的铅笔,走到视觉显示器前面,那上面仍然留着两条曲线。曲线顶端显示出高度优先死亡统计数字。梅德门特在这顶端最高处画了一个代表白皇后的符号,然后用铅笔若有所思地在荧屏上轻轻敲了一下。

“亲十爱十的厄尔利,”他十温十柔地对心不在焉的同伴说,“在这局棋里你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棋子。这一点你似乎至今还不理解。”

厄尔利的心理危机持续了整整5分钟。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装甲车的声音,车子刚刚停下,戴维·鲍曼随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板盒。厄尔利揩干了眼泪,从里间走出来,她带着感激的心情拿起了这件礼品。

“这是什么?”梅德门特盯着那枝纤细的玻璃铅笔问道。少校已经走了,这枝铅笔仍旧捏在她的手里。

“这是一架摄影机,夸多尔在库内特拉安置了上千架这种摄影机。戴维想办法挖出了一架完整的摄影机。这些摄影机通常是用水泥封固的。挖壕的工兵在挖掘这些摄影机时,没有想到怎样保全它们,因此把它们打碎了。这一架却是完好未损的,一定还能使用。”

梅德门特仔细地观察这个宝贝之后就送还给她。

“你能不能叫它开动?把它挂在电视机的一个部件上,怎么样?我很想知道库内特拉杀人犯究竟能够看见多少,有多少是看不见的——就是说,从它的内部去看。”

“安装电子簸扬器,正是为了起这个作用,但是从数字转换为模拟体的过程需要经过一段时间。”她开始在档案柜里找一份特别报告,一边找一边说,“其实基础实验室已经对早先弄到的摄影机做了大量试验。”她找到了文件,把它们打开,摊在桌上说,“那上面写着:负电固体状态矩阵电路装置。固定镜头,单色的,限定分辨,光谱蓝端呈最高度视觉反应。红色反应较弱,红外线区域全无反应。光度可用率最小……”

“扼要地概括一下就行了。”梅德门特说,“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上校,就是说,它白天不是什么都看得很清楚,而夜里根本看不见,就像个瞎子。”

“我想要知道的正是这点。厄尔利,你能够多快让它开动起来?”

“你急需用它吗?”

“非常迫切。一日之隔也嫌太迟了。”

她皱了皱眉头,焦急地扫视了几个电路图,说道:“这些电路图全部不够格。我就去凑合着搞一个监听器来收听信号。我想,干一个通宵,第二天天一亮就可以搞好,把它开动起来。”

“这样可以。如果你搞好,让它开动起来时,我又不在你那里的话,你就来把我唤醒。”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拿下士的制十服。他穿上这套制十服,就变成哈蒙德了,随后他又拿起快速摄影机和库内特拉街道地图。他说:“我到城里去弄点所需要的情报。你要千万小心,诸事顺利,我就会安然无事。那个杀人系统就仍旧把我列入没有害处的小卒子队伍里了。天哪,但愿那些整形医生懂得他们所做的事情的意义!”

“如果他们不懂呢?”厄尔利问,她的声音里不带有特别的感情成分。

“那你就得找一个新的上司,从头做起。”

梅德门特坐上轻装甲车,沿着预先决定的路线向旧城方向驶去。车子驶出一半路程,来到一处宽广的三角形地带。过去,这一带的周围是露天食品市场。他看了看地图便下车步行。只见摊子上的水果和物品有的被虫吃掉,有的已腐烂,摊子上面的布篷支离破碎,然而还原封不动地挂在那里。过去,这些布篷曾为做生意的人遮蔽过灼十热的十陽十光,现在,这里变成了鬼魂出没之地。如果他想象丰富的话,他一定不难设想屋顶上空回荡着析祷的声音。当他走进一家小店铺时,他也许会发现店主从十陰十暗的角落走出来,开始做生意。

梅德门特举起摄影机,拍了一张快照。他尽量保持着一个下士忙里偷闲的姿态,似乎是趁空溜出来,聊作数小时之游,稍稍领略一下当地的风情。这种情况并不特殊,下了班的士兵常常冒着风险走到城里,但很少碰到意外事故。看来,库内特拉的杀人犯对孤单的个人并不怎么介意,因为他们的巡行对杀人系统不产生威胁。

梅德门特意识到那个杀人犯已经把他的识别图像列入高度优先待杀人员档案中去了。如果它已经识破了他的化装,不再相信他的行为举止诚实可靠,那么它只需要启用电子开关,移动几个电子,就能夺去他的生命。他看不见那些注视着他的摄影机,但他相信他处于它们的监视之中。这种想法使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之感。厄尔利说过,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化装是否足以蒙人耳目,除非在他被袭击的时候,无论被击中还是未被击中。厄尔利的话总是对的。

关于他想寻找的那种地方,他有一个粗略的看法。他的地图旁边标明着可能有的地址,它们在旧的地址簿上已经给勾销掉了。然而,地图上标明的地址是否适合他心目中的目标,他无法判断,因为他现有的情报不足以为他提供这种指导。他选择了一个最近的地方。为了使心中的目标不被觉察,他故意舍近就远,绕道而行,离开大路,驶入一个小市场。雨水从屋顶的裂缝中流淌下来,展开的细布被淋湿了。从十陰十暗的屋檐下的鸟窝里滴下了鸟粪,滴在更多的布上,污秽不堪。看过这些之后,他驱车驶上另一条大路,他心中的目标就在这里。然而他却装着若无其事,随便选了几个角度拍了几张快照之后,便得出了结论:这个地点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时间在推移,他暴露给库内特拉杀人犯的可能十性十也随着增加。显然,他在这里推行他的计划的时间越长,他被发觉、被杀死的机会也就越多。然而他依旧坚持不懈,手执摄影机,一步一步走遍了他在地图上标明的地方。这些地方没有一处是无懈可击的,不过他最后去的地方也许是最佳地点,这是他走遍各处得出的结论。这时,他强烈地意识到危险,这种第六感觉,他不敢忽视。

他总算选好了一个地方,他为此高兴,于是匆匆沿原路返回,经过旧城区曾以手工家具闻名的一段狭窄的街道之后,他很快找到了轻装甲车。当他完全离开城区,驶上环城马路时,他才如释重负,恢复了轻松的感觉。因为在这里不会再有地雷或陷阱了。车子慢慢停下,在夕十陽十的余辉中,他好好地看了看最后拍的几张快照,很满意,便在地图上做了明显的记号,然后驱车回家,去看看厄尔利的工作进行得怎样了。

凌晨二时她过来把他唤醒。他显然疲劳过度,但当看到她的努力结出了成果时,他又兴奋起来。汽车一端的一张椅子上放着一个蒸馏台,戴维·鲍曼搞来的摄影机就挂在蒸馏台上。为了使每个仪器发挥效用,她用上了各式各样的金属丝,做了许多的修补工作。监听器已从壳子里取出,荧屏上显示着明亮的图像,照完了车厢,但有些颤十动,两条回扫线闪烁不停,可是图像仍具有足够的清晰度。

“千万不要碰,”厄尔利说,“我刚刚让它开动起来,还没有时间考虑它的安全十操十作呢。”

她关上车厢里的灯。梅德门特一边向摄影机走去,一边观察着监视器荧屏上自己的图像。

“干得好,厄尔利!你有椅子吗?做实验用的凳子也行。”

她拿出一张实验凳,把它放在正当中。

“请坐在凳子上,孩子。我想看看你在库内特拉杀人犯的心目中是什么样子.’

她坐在凳子上,焦急地看着。他走向摄影机,仔细地调整了角度,再走回去,把反差十操十纵整置转来转去。

“我想这下子对了。这就是乐人犯眼中所见的厄尔利·安嫩代尔。居然会想出这种古怪的念头。今天夜里别想睡觉了,我们有很多事要做。”

四、重要人物

他是库内特拉的重要人物,也许是它的守护神。在某种意义上,他就是库内特拉,他所需要的是和平。

他的目光环顾全城,那是一种飘浮的意识,对以自十由自在地把它的幻觉从一只眼睛转移到另一只眼睛,如同他亲自漫步于心十爱十的地方,用摄影机拍摄一个又一个镜头,这些镜头依次接踵而至,宛如自己在街上行走或飞跑时的情景,在长里街市场的铁灰色帐篷下,鸟儿纷纷回到屋顶上的空隙处筑起巢来。他并不介意这些鸟儿,因为鸟儿是和平的。使他失去和平的不是鸟而是人。

他沿着市场缓缓前行,一直走到帐篷尽头。前面的路又变得很空旷,无遮无挡。他略过了这一景色,因为直接对着太十陽十的摄影机在猛烈的十陽十光的照射下睁不开眼。他在一排排的巨大石柱中间跳来跳去。这些石柱是古罗马人用他们的双手建造起来的,远古年代的景象使他陶醉。他继续向前走,终于来到库内特拉大清真寺。这座回教寺院的伊斯兰艺术和建筑的光辉成果,具有一种永恒的气质,它与古往今来都保持着一种永恒的联系和永恒的和谐。这座寺院的建筑师在雕刻和镶嵌上所花的工夫以及他们对整个建筑物的设计都给他提供了证明:他们和他一样,有此同感。对于这些建筑师,他一无所知,因为在他开始有意识的那一天,他们都物化了。

他停住脚步,视线扫过宽阔而空旷的庭院。寺院的尖塔像浮雕一般映衬在天空上,他不禁自问:他为什么会注视这个地方?这样一问,他才明白,其原因乃来自他自己心中的焦躁不安。他所需要的是和平。但是偏偏有人想剥夺他的和平。为了这个原故,他才拿起了武器。他知道谁是他的主敌,他也知道他可以很快地把他们消灭掉。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显然不是死心塌地的敌人,他们是士兵,践踏了他心十爱十的地方,有时候还想把他找到,虽然是不那么穷追不舍。这些人十分讨厌,但他有办法对付他们。有时候他挑几个人,把他们杀死,使他们人数减少,或者狠狠教训他们一下,刹一下他们的成风,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但是这样的事情他并不常做,因为他的武器有限,无法补给。可是他现在面临的威胁却全然不同——现在是厄尔利。天晓得,他们为什么把厄尔利带到库内特拉来呢?

关于厄尔利的详细档案他不知翻阅了多少次了,达一回大概是第一百万次了。最早的材料是夸多尔的间谍机构用正规阿拉伯字体记录的。他对这些材料了如指掌,可以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厄尔利·安嫩代尔中尉,战争技术部,隶属西方战术情报部,为战争技术部首脑梅德门特上校的私人助手。深谙医学,杰出的电子学专家。针对夸多尔部队的大量摧毁十性十间谍活动与反间谍活动被认为是厄尔利和梅德门特所策划。建议:及早铲除。”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一整套关于她的识别图像。

他把目光从庭院移向寺院建筑。达里作为宗教膜拜之地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第一座庙宇是阿拉姆人为祭祀风雨育物之神哈达德所建。后来,异教之神宙斯的庙宇代之而起,然后是早期基督教在此兴起,最后成为伊斯兰教的圣十地。各种宗教信仰都在织物、文物与环境气氛中留下了它们的印记。现在,寺宇的形状与陈设以伊斯兰艺术为主体,这是一座神圣的大殿,一座和平的大殿。

可是现在他们把厄尔利送到库内特拉来,威胁这座圣殿的和平。为什么厄尔利这样与众不同?

第二项记录给他提供更多的答案。这是一个叫哈蒙德的人用明白简洁的文字写下的,记载了关于厄尔利的培训和能力的详情细节。这项记录最后说:“厄尔利堪称战争中运用模拟情报的世界权威。由于她受到多方面的训练,并且与西方战术情报部有联系,使她处于一种特殊的优越地位,可以在实战中对付模拟情报装置,成功率达到100%。”

关于哈蒙德本人的情报,他无法获得。可是通过无线电送来的报道,他依旧可以收到东方的最新讯息。报道中的识别密码已有讹误,也有的失落了,但是这些资料的可靠十性十是不容置疑的。哈蒙德也曾发出过类似的报道,结果5名战术情报部的工作人员被发觉而被歼灭了。他本人也证实了这几个被歼灭的人员的确是为战术情报部工作的。那么哈蒙德发出的报道显然是事实。

哈蒙德也认为厄尔利是危险分子。

突然间,他感到宁静的气氛不够了。他开始考虑这些事实,于是他试图唤十起动的感觉,招镜头从寺院移开,把他的视线从一架摄影机转移到另一架摄影机,模仿勿勿行路的样子。库内特拉城堡的中央是一座回形剧场,几乎还保持原来的风格。他用了16架摄影机,使他的视域围着巨大开阔的石柱游廊旋转,就像一只乌儿凌空飞翔。他的脑子获得了部分空灵感,他觉得他可以更容易地集中十精十力思考问题。左思右想,他总觉得厄尔利对他十分不利,她恐怕是进入库内特拉的最教危险的人物。

起初,战争技术部的篷车由飞机运送进来,放在一座山坡上。山坡的土地被这些重型车辆整理过,把他那边的武器全清除掉了。而后,厄尔利带着大量电子设备来了,她来时没有预先经过传真通报。她的同伴也没有经过通报,随她同来。他虽一身军装,但对她十分恭敬。鲍曼少校特地前去迎接厄尔利,接她走下直升飞机。整个下午他把她放在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然后把她带到一个更加安全之地,在那里他们也许讨论了她的计划。

情势开始变得危急。作为心理战的一项措施,消灭那个士兵神父看来是很理想的一着,然而选择的时机却与愿望大相径庭。回想一下,就不难得出一个令人痛心的答案;在士兵神父被杀之前,鲍曼和厄尔利已经在去教堂的路上了。是偶然的巧合?抑或不是?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想消灭那个士兵神父的计划?厄尔利果真如她的档案中所说的那样?这个可能十性十是不能排除的。她会这么聪明?再看看第三天吧,她的同伴来到地雷爆炸的地段时,也是同样的情况,在尚未决定引爆之前,地雷就自行爆炸了。是她早巳知道内情,还是善于分析?

他以一个模拟情报人员特有的迅速动作,在惊惶袭来之时,突然中止了想象的驰骋,立刻把注意力转向山坡上战争技术部篷车近旁的视觉传感器上,把视线直接对准那里,而不是依次慢慢地移动。当时并未出现什么情况。厄尔利本人没有露面,只是她的同伴间或跑出来,手里拿着几件仪器,走到一二辆篷车旁。在这之前,他曾怀疑厄尔利的同伴的身分,但未能找到确切的证据。这位下士在城里转悠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他杀死,机会多至50次,但是根据现在的判断,他觉得他做得对,没有十浪十费武器。厄尔利才是真正的灾难。

整整两个小时,他观察着篷车四周的动静,想找到一丝可以给自己提供厄尔利的意图的线索。夜幕降临时,从营地开来了三辆轻装甲车,车上有6名土兵,为首的是鲍曼。他们在一辆篷车前面停住了,开始把仪器装上车。装好后,他们坐下来,在方便炉子上悠闲地烧起饮料来,他们时不时地抬起眼睛望望西下的夕十陽十。就在这一刹那,他恍然大悟,厄尔利的计谋多么聪明,她打算在夜晚向他袭击,因为天黑以后他是看不见的!

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无法采取任何防卫措施,因为这一批人还守在篷车旁边。过些时候他们就会开车进城,他肯定他们一定会进城的。那时候他就可以根据汽车的灯光来判断它们的位置。他迅速地检查这些战争技术部的汽车将要行驶的路线上埋的地雷和陷阱网。他有足够的武器可以歼灭她的特遣部队达数次之多,而且他有先见之明,他懂得在完全黑暗之中他们和他一样也是看不见东西的。也许他对厄尔利的过虑是没有必要的。

厄尔利从一辆篷车里走出来,坐在士兵中间,然后拿起一只大杯喝起来,还笑着呢。他对她拍了几个镜头,经过快速傅立叶转换程序,镜头变得清晰起来。他仔细揣摩着加工后的镜头,和同坐的士兵相比,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什么构成威胁的地方。的确,她穿着军装,但是她的仪表仍旧是普通年轻女子的仪表,而且按照他的标准,她称得上是漂亮的。她和这些士兵相处,态度随和轻松。他心里的紧张感也随之缓解了。他一直把她的威胁看得太严重了吧。但转瞬之间,他又不自在起来,他看见她拿起一个什么仪器,对着天空瞭望,她是在测量那一弯纤小的新月的照明度呢,还是……

太十陽十下山了,晚霞开始消退。他怀着一种听天由命的平静心情向那边观望。她叫这些士兵站起来,走到轻装甲车那边去,似乎还在给他们讲些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夕十陽十的最后几缕余辉中,他看见她又一次举起那件测量仪器,对着天空,然后拿着它绕着沉睡着的大地上的重重十陰十影转了一圈。他把这个镜头也拍了下来,作了加工处理,虽然清晰度不够大,但完全可以看出厄尔利的脸上已没有笑容。

他是亲眼看见他们出发,还是凭自己的逻辑思维的推酗认为这些车队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已经开进黑暗的夜色里,他不能肯定,但使他感到不安的是,无线电通信线路突然亮起了情报信号,这说明情势严重。哈蒙德又发来了情报:“已经证实厄尔利·安嫩代尔现在库内特拉。在她还没有机会消灭你以前,赶快消灭她。建议把杀死她一事置于其它一切活动之上,列为绝对首要任务,否则你就完了。”

他不曾入睡,他不知道睡眠有什么用。他这种人不需要用睡觉来恢复体力,但他十习十惯于在黄昏与黎明之间作片刻休息。这时候,他能用的眼睛只剩下那些隐藏在卫戍部队亮着灯光的房间里的眼睛。可是这天晚上他一反常态,那些明亮的房间他不管了,偏偏用两只雀蒙眼去搜索城里的黑暗角落。什么也没有。四周的光线太暗淡,他的传感器无法辨别那边的情景,除非哪辆汽车上有人亮起了灯光,不然他势必完全失去他们的行踪。他的确失去了他们的行踪。一根点燃的烟头也看不见,他们的去向不明。现在厄尔利已经在城里什么地方了一——在他的城里了——他已不再能够自卫了。

她在做什么呢?

以一种近乎机械化的拼劲儿,他设计了这批士兵可能走的全部路线,并估计了他们夜行军的路程。然后,在他的视线尚未确定目标的情况下,他用了一枚他视如珍宝的路下地雷,使它爆炸了,这是他第一回这样做,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失着。地雷敷设在一块大混凝土石板下,周围的16架摄影机以及控制着他自己的大批武器的电路也同时爆炸、断裂。此时,他利用这强烈的火光去寻找轻装甲车行驶的道路。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厄尔利耍弄了他。他唯一的收获就是把一座建筑物烧了起来,使他能够继续严密注视那一段路线。

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他对车队的速度估计过低,厄尔利早已经过这个地段了?然而这又是不大可能的。也许她走了另外一条不太显眼的路吧?在一条平行的路上的部分地段,他安放了一触即发的自动槍枝,以便袭击路过的车队。弹夹里的子弹发射完了,他望着曳着火光的子弹一路飞去,没有打中什么东西。最后碰在远处的墙壁上,消耗了火力。他十浪十费了有用的弹药,但也获得了一些信息。在四条可能走的路线中,有两条路线厄尔利没有使用。搜索的范围逐步缩小,他开始感到他还有取胜的机会。那枚路下地雷爆炸后冲起的大火给他助了一臂之力,大火迅速蔓延,穿过木结构房屋,经过硝烟的反射,照亮了天空。

朦胧中,他的一组外侧摄影机又开始拍摄。他全力以赴地审视着每一处可以拍摄镜头的地方,虽然镜头的清晰度是微弱的。随后他觉得找到她了,她已经进入城里,比他预先估计的要深入得多,三辆轻装甲车停在一座白色大厦的外面,这座白色大厦过去是政十府机关所在地。在这座大厦里的每一间办公室里他都装上了一架摄影机,在楼梯和大过道里也放了几架摄影机。同时,他还在大面积范围内埋设了陷阱,布置了单发子弹武器,任何人不小心进入其射程内,就会被置于死地。他觉得又信心百倍了。作为这方面公认的专家,厄尔利竟会选择这样—个不测之地来试一试她的智慧和胆量。

他立刻审视了大厦里所有的摄影机,他相信厄尔利及其小组人员都已进屋,但是他不明白他们没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怎么走得进去。他的传感器也没有告诉他什么信息,只是有一只传感器开始对窗户里透进来的火光作出反应,时不时地反映出微弱的影像。然后他又察看着屋外的情景,却看不见刚刚光临此屋的人,这么说,他们必定在屋内了。

他想,厄尔利虽然聪明,但不是他的对手。她已铸成大错,他已下定决心,使她的这个大错成为她的致命伤。现在屋外的天空上还有足够的亮光使他可以看清楚轻装甲车的动静。如果她走出屋外,想溜走的话,他是会觉察出来的。他在路下面和大厦里埋没了地雷和武器,足以挡住他们大多数人的去路。倘若她留在屋内,他只需要等到天明,就可以确定她所在的位置,然后在她进入武器射程之内时就除掉她。短暂的和平又会重回库内特拉了。

又是哈蒙德发来的情报,像摩尔斯电码迅疾的响声,说明情况紧急:“已知厄尔利有许多红外线耳机,使她能够在黑暗中看清事物。在夜色中,她可以在库内特拉的任何地方行走,而你却不知道,因为你看不见的地方她却一目了然。”

情报来得及时,提供了信息,但也令人焦虑。它说明了为什么轻装甲车会如此深入城区而不被发现,它也提出了她究竟有没有走进大厦的疑问。四周的建筑群挡住了火光的照射,在其隐蔽下,她可以轻易离开,现在她也许已在城里的其它地方——是在他的城里啊!他狠狠地看了一下全部可以用上的外侧传感器,但是没有新的发现;只是在火光照射区,他可以看见东西,不过也是模模糊糊的。现在他才开始真正懂得这个可怕的女人为什么会赢得不可战胜的声誉。厄尔利在库内特拉,他如何能获得和平?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独霸一方的优势,这使他惶惑不安。从他开始有知觉的时刻起,他就一直是这个城市的无可争议的主宰。人们把他看作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灵,无处不在,无所不见,报复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可是现在厄尔利把这一切全都改变了,她成为左右棋局的人。必须把她消灭,而且尽快地消灭,否则不再会有他的和平。

刹那间他看到她了!在这座政十府大厦的一间办公室里闪动着微弱的亮光。凭着这点亮光,他用一架摄影机拍摄了一个影像;厄尔利在房间里慢慢走动,脸上还浮现出一丝笑容。突然,那点亮光熄灭了,也许是火柴的光。数秒钟之久,他什么也看不见。然后又一根火柴擦亮了,于是他又看见了她,她还在走动,不过这一次她靠近了他的一枚武器的射线。但愿火柴的光不会熄灭……

火光的确还亮着,然而他心中举棋不定,是提前开火,以免失去瞬息即逝的机会,还是等她来到射程的中心位置再动手?他等着,他满意地看见炸药十操十作了,尖锐的钢钩迅速射十出,刺进她的身十体。微弱的光又复熄灭。

他的目光集中在那架摄影机上,等待着火光重新出现。当火光又亮起时,他真切地体验到一架机器也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厄尔利被钉在墙上,钢钩刺穿了她的胸膛。奇怪的是,她仍旧在笑,但是这并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她毕竟是死了。他胜利了。他感到一阵紧张之后的轻松:和平在握了。

可是,另一个房间里又亮起了火光,识别图像又显示了厄尔利的影像,和平又突然给打碎了。不可能!他把视线拉回到第一架摄影机上,在那里她分明还被钉在墙上。危机!难道竟会有两个厄尔利吗?难道她有分身术,再造一个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可能取胜啦。无论在他的备用档案里或者方位测定档案里都找不到分身术的可能十性十,但那上面也未指出分身术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关于这一点,他准备用自己的观察和逻辑思维来确定。他等待着适当的时机,用一枚速射槍把槍膛内的子弹连续射十出,一举杀死第二个厄尔利。

几乎在他这样谋算的同时,第三个房间里又亮起了火光……

他并没有十精十疲力尽。他这种人是不会意识到动物的十精十力衰竭感的。不过,根据他的逻辑推理,他却意识到自已是不可能取胜的。整个夜里,他被笑容满面的厄尔利嘲弄着。他杀死一个厄尔利,就有一个厄尔利对他嘲笑。众多的厄尔利仍然源源而来,不管他杀死多少个厄尔利,总是有另外一个厄尔利在隔壁房间、过道或走廊里等着他。过了一阵子他明白了,要杀死她是不可能的。他全部武器所能做的事就是把她的影像钉在那一点上,而她的其余部分又会不胫而走,又从新的角度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他心神不宁。

黎明即将来临之际,他的摄影机告诉他,至少每间办公室里有一个厄尔利,在大的会议厅里,厄尔利从每一面墙上向下俯视,从每一扇门走了进来。拂晓前,士兵们回到轻装甲车上;他听凭他们离去,因为厄尔利显然不在他们中间。也许他们把100个她的影像留在这座大厦内了。十分清楚,她不怕独自呆在这些走廊里。在整座大厦内,他实际上只剩下一枚武器了。虽然他把她的影像置于武器射线之内,他不想使用这一点点弹药,开槍射击,因为这是没有用的。无论是钢钩、子弹或者炸药都不能触十动她。这一点他现在已十分清楚了。

当几缕十陽十光出现时,他抛开了大厦,举起视觉的羽翼凌空翱翔,穿越于库内特拉古城之内、市场之中、古罗马的石柱之间。来到大清真寺,他停住了梦幻的行程,希望借助于寺中的气氛获得一种和平的感觉,然而这是徒劳的。在圆形剧场周围的飞行同样令他迷惘,他始终看不清摄影机的序列,得不到连续行动的影像。在短短几小时内,厄尔利抢走了他主事一切的权利,占领了他的城市,事实证明她是完全不可摧毁的。只要她在这座城里,他就无法找到和平,他也没有力量消灭她。他的目的被粉碎了。

似乎为了证实他的结论,这时又传来一项哈蒙德发出的情报,这项情报是通过摩尔斯电码输出的,声音尖锐而且颠频不断,好像情报记录在无穷无尽的一圈圈磁带上,滚滚流泻:“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瞬息之间出现的危机使他感到不知所措,于是把注意的中心移到山坡上战争技术部的蓬车队。厄尔利就在那里,他早知道厄尔利会在那里的。她看起来完好如初,并未受到昨夜粉身碎骨的触十动。她坐在蓬车的踏级上,和她的同伴相对而笑,好像昨夜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区区小事,不费吹灰之力,而且是蛮够味的。他的建筑师曾答应他,任务完成后,他将会享有和平。现在,在这局棋中,他已被厄尔利彻底打垮,他再没有什么事能做了。至此,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可以安享和平之福了。

山的深处响起了爆炸声,坚十硬的石块从悬崖顶上飞出,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使城里的人个个惊惶万状。梅德门特沉思地抬起眉十毛十。如果要想证实库内特拉的杀人系统已不再存在的话,还需要作几回周密而担风险的测试。但是引爆的时间和他所发出的最后一项情报的时间是这么不谋而合,这是足以令人深思的。

此时此刻,在城市的中心,一束十陽十光悄悄地在一间办公室的地板上缓缓移动,照亮着安嫩代尔中尉被打碎的一幅幅巨照和把这些巨照拼合起来的枝条和绳索。这就是一位傀儡戏大帅的杰作,他也是该行业中的说谎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