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机器人动作麻利地解十开皮带,另一个拉开了十抽十屉。
乔无暇思考,腾地坐立起来,避过机器人,朝那排大十十抽十屉的尽头跑去。
乔回头看时,只见两个机器人正围着圈子乱转,在地上寻找失踪的十十尸十十体。
前面的门开了,他穿出后来到走廊,无力地靠在墙上。
乔鼓起气力回到电梯劳,按下按钮时看了一下边上的楼层显示表,情绪一直很激动。“入口处-35”,他读道,当电梯门打开时他一步窜了进去,按下“35”。电梯上升时他还在喘着气。他试图让快速跳动的脉搏缓慢下来。此后他顺着原路返回,虽然没有跑起来,但脚步飞快。
大厅里,那个年轻护十士的脸现在像她的外衣一样苍白,她正在向一位老护十士解释着,一面比划着那张身份卡。
乔突然奔跑起来从她们中间穿过,顺势夺下十身份卡。直到他穿过步道来到公园里时他才停住,瘫倒在一张长条椅上。经此九死一生的劫难,他的确需要平静一下。
乔苦苦思索他的下一步行动。在这期间,机器人门卫已经来回走过两次,并且警觉地避闪在小径那边一棵青榆树的十陰十影下。
医院是住不进去了。验十十尸十十事务所已经关门了。“官方认可的神学顾问”看来是唯一留下的希望了。只是这里还有个小问题。他从未与一位神学顾问有哪怕是一丁点的十交十往,尽管他听说过全国神学协会之类的名称,也偶尔瞥过一眼它的宣传单。
他快步穿过马路,同时竭力回忆这个协会的名称。走下快速自动扶梯后,他来到一个可视电话间。他先是笨拙地十操十作显示器,查询“黄页部分”①。他注视着闪现而过的大写字母直到“S”出现,按了一下中速键直到“Sp”出现,又按了一下慢速键直至屏幕上出现“SpiritualAdvisor”。②他花了不多时间就找到了距离最近的神学顾问的地址。
【①指美国电话簿中按行业、职业分类的部分。】
【②即“神学顾问”。】
他刚要打电话,忽然意识到他已经不再能够打电话,因为即使打一个由受话人付费的电话,也必须出示身份卡。于是他记住了地址后又上了路。
好在有事可做,他的思维不致于被压制着的歇斯底里感觉所麻痹,对此他感到高兴。
15分钟不到,他已经站在—个低层公寓单元的门前,门牌上写着:
本杰明·斯克卢伯,神学顾问
学士、硕士、神学士、哲学博士、神学博士
乔很快了解到,斯克卢伯是一个将十精十神看得比躯体来得重要的人。他大约有6.5英尺高,160磅重,—双沉思的棕色大眼睛像两颗浮在一碗速溶十奶十粉上的巧克力薄荷糖从远处看着你。他热情地请乔进屋并脱十去外衣,乔接受了。他挤进去坐在一张折叠式桌子边的板凳上。
连浴十室有3个房间,总面积比自己的一间半单身小套还小。房间与卧室之间没有门,他可以看见卧室内三个三层十床十一直叠到天花板。
对于他随便问起的问题,斯克卢伯的语气显得懊丧:“7个。7个孩子,我妻子和我。孩子们似乎把每分钟都花在公寓活动中心了。我妻子去上班。这里只是在早饭、晚饭和睡觉时才挤起来。”
乔敷衍了几句。与此同时却一直在想,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充实的灵魂要比一个充实的躯体舒服得多了。
他估计其余的家庭成员很快就会回来,是讨论自己问题的时候了。
他简短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对于敏锐的斯克卢伯提出的若干具体问题则加以补充。乔想,这个人或许是十精十神方面的专家,不过他看来很了解周围的严酷世界。他萌生出一点希望。
他的乐观态度很快被斯克卢伯压得粉碎。
后者坦率地告诉他,在他与验十十尸十十事务所的十交十往中,他遇到的“故障”要比顺顺当当的场合来得多。不久前,在同一天内,有人就把一个该做木乃伊的十十尸十十体焚化了,把一个该焚化的十十尸十十体做了木乃伊,两者的亲戚都来找过斯克卢伯。比较而言,机器人要比偶尔出现的人类办事人员要牢靠一些,后者几乎无例外地往主电脑里输入错误的资料。至于丹伯里市区的首席验十十尸十十官,斯克卢伯也怀疑他不是人类,因为他的决定十分武断和无情。不过,他知道这方面的讨论无助于解决问题,便问斯克卢伯能否想出其他办法让他摆脱当前的绝望境地。
斯克卢伯也想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主意。
就在他们把可能十性十一一排除时,斯克卢伯家的其余成员一个接一个地回家来睡觉了。几个年幼的孩子想喝牛十奶十,乔也在一劝再劝下接受了一杯他想往已久的咖啡。其实,这不过仅仅是5个小时前,在他却恍同隔世了。斯克卢伯用的是他的户主身份卡,乔瞧见即使挤在这样小的住所里,这个家也出现了赤字。想到供应这一大家子的吃穿会有多么艰难,他顿觉不好意恩起来,面颊也罕见地有些发红。
孩子们和斯克卢伯太太上十床十休息后,乔和斯克卢伯又谈了一会,可是很清楚,这里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斯先卢伯答应将提十交十他能想到的尽可能多的表格,哪怕只与乔的情况有一丁点的联系都行,不过能否迅速了结此案,他也没有什么把握。他提出让乔住下,吃饭也没有问题。
虽说他是诚心诚意,乔明白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没有可能。他尽量显得从容不迫地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回到公园已将近半夜12点了,乔仔细挑选了一个由茂密的灌木围绕的隐蔽处,上方悬着一棵本地新英格兰的橡树。
他躺下,用茄克衫垫着头,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已经累垮了。他思考着摆脱困境的办法,尽管脑子里还是一十十团十十乱麻,他还是进入了既深沉又不安的梦境。他梦见在一条长而弯的走廊里奔跑,走廊的墙壁有节奏地跳动着,像是要把他挤死。奇怪的是,无论他向哪个方向跑,总能看见前头有一条黑乎乎的十胡十同。
忽然,他隐约听见—个咄咄十逼十人、无音调变化的声音。他慢慢坐起来,看见机器人门卫站立在他跟前,周围是漆黑一片的公园。
“天黑以后停留在道路以外的地方是禁止的!”门卫重复了一遍。
乔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了,他累坏了,也完全丧失了勇气。他想不出可以做什么,所以干脆听天由命地躺在原地。
“如果你不马上离开,我将不得不叫警察来,”门卫说。
而乔在想,好吧,来就来吧,反正这早晚要发生的。他高兴起来了。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去监狱呢?至少他会有个地方睡安稳觉,而且在审理他的案情时说不定能把整件事纠正过来。当然,盲流也算是轻微犯法,他可能又要由机器人来摆十布了,不过最坏的情况,也就是留在监狱里。他双手垫着后脑,态度从容地等着。
大概不到3分钟,机器人警察就赶到了。他直接从草坪快步穿越而来,他的同伴留在后面的警车上。
乔已经自觉地将身份卡放在胸上,以一种蔑视而满足的态度等着来逮捕他。可是事情的进行倒并不如此。
机器人警察扫视了他一眼后伸下触手,抓起他的身份卡,插十入扫描器,把信息传递了出去。
乔以迷惘的神情注视着身份卡重新被放回到他的衬衣口袋。
机器人站着不动,很明显是在等待。
不多时,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一辆黑色“收十十尸十十车”停在附近的草坪上,两个机器人抬着一副带轮子的担架走过来,把他抬上担架并置放在车子后部,包上—条毯子,便开走了。
这一回是地区的陈十十尸十十所,不过其程序几乎完全相同。在毯子掀十开时,乔溜下担架往门口走去。回过头时,他看见机器人正绕着越来越大的圈子在地板上进行着与上回—样的无效搜索。这看来多少有些可笑。
乔悠闲地穿过地下室,并不在乎这回要流十浪十到何处。
地下室里还挺舒服的,十温十暖、十陰十暗的过道使他不由地想到要找个隐蔽角落蜷成一十十团十十完成他的睡眠。不过他还是努力使自己往前走,他知道这同样不是个办法:他必须到外面去,即使仅仅是为了找吃的。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他倒真觉得饿了。现在想必是清晨了。
5点30分。这是他从民用建筑大楼底层后出口处的大钟里看到的时间。
他知道事实上他不该会这么饿,不过自从昨天的晚餐后历经了许多磨难,饥饿感肯定不完全是心理作用。他必须设法弄顿早餐,即使这需要采取非常手段,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的处境。一两顿不吃他也能凑合,不过他不想挨饿,虽然看来“电脑”是存心要饿死他来保持档案的十精十确了。
他朝一家自动餐厅走去,仍然拿不准他的下一步是什么。
过了一个街区,就有—家大型自动餐厅。乔站在对面马路上,看看清晨拥挤的人群匆匆地出出进进。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前进去了也没有用。
强行打开供应门吗,他不能肯定门会被轻易撬开,再说那里会有许多人看着他。虽说这一点现在已不那么重要,他仍然不想在光天化日下去抢劫。
不,应当还有更好的办法,他想。
从后面进去怎么样,餐厅应该有一个勤务区。
他开始寻找,不一会就发现一扇标着“食品供应”的灰色门。他试着轻轻推门,慢慢地门大开了,里面是一个小房间,房间还有另外3个门。
一扇门上写着“会计室”,另一扇写着“维修室”,第3扇上写着“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倒是有点像在故事里一样,他脑子里掠过一丝幽默感。他感兴趣的很明显是这最后一扇门。他没有多犹豫便推门而入。
在他左边,一只扫描器不停地向他一闪一闪,要求他出示身份卡,不过他的兴趣是展现在眼前的壮观景象。一侧是清洗干净的盘子排成一行送上长长的传送带,另一侧几个较小的传送带把五花八门的食物送到顾客购买食物的小窗口上。
乔出神地盯着这一份接一份的土司、果酱、煎鸡蛋、腊肠蛋、火腿蛋、薄煎饼、松饼、小圆果子面包——足够举行一次宴会了。接着,他像是进入了催眠状态那样摇晃着头,拿了几张薄煎饼、几根香肠和一杯咖啡,手又伸过一条皮带,拿了刀、叉,在一垛等待传送的托盘旁坐了下来。开始狼吞虎咽。
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机器人警察到了。
“别动!”警察说,“否则我将被迫使用武力。”
乔伸手去拿咖啡杯,眨眼之间双手却被机器人警察紧紧压在身十体两侧。另一只触手弯弯曲曲地伸出来,搜查了他的口袋,取出身份卡并插十入扫描器。同时,乔感觉到触手触及他的头、胸、腕部和脚踝——这个程序其实并不陌生,不过乔已不记得了。
机器人警察发出一种嗡嗡声并持续了一段时间,乔意识到事情进行得有些怪。渐渐地嗡嗡声加大了,机器人的视觉传感器闪耀得更明亮了,乔似乎觉得抓住他的触手也压得更紧了。他很快地闻到绝缘材料烧焦的气味,看见机器人外壳的细小十缝隙间冒出缕缕青烟。最后,随着一股浓烟的喷十发,机器人开始东倒西歪。他放开了乔的身份卡,展开无力的触手,倒地而死。
乔莫名惊愕,简直难以置信。他还从来没有见到任何—个自动装置出现这种情况,尤其没有见一个有独立决定能力的机器人这样过。这与观看人的死亡差不多。
他拾起身份卡,担心这个警察会不会又活过来重新抓住他,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乔镇静下来,小心谨慎地走到传送带边,拿了一块苹果馅饼。他故意鄙夷地用拇指和食指夹十着掐饼,昂首阔步地从烧焦的机器人警察身边走过,直到走进外面—间房间时才加快步伐。
现在是上午10点整,“死亡者”乔·舒尔茨正躺在丹伯里市区最豪华旅馆的一张十分讲究的十床十上。
他进来的方法很简单。他绕到旅馆接待生的背后,走到柜台尽头,在离他最近的槽子里的两把钥匙中拿了一把。
旅馆规定顾客结清账目后必须离去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这是欧洲通行的规定,他是从传真机介绍的收费昂贵的旅馆服务中得知的。
他可以有7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而不会被打断。不过就算有人闯进来了,那又怎么样呢?乔·舒尔茨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答案——只需他不再像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那样来思考问题就行。
当那个一丝不苟的执法者机器人警察在互相矛盾的信息的冲击下被“处死”的时候,乔可以说是顿开茅塞。也就是说,当机器人逮捕了一个跑动的、活生生的犯法者时,它手上同时有了犯法者和他的死亡身份卡。乔对于这类机器处理信息的方式虽然了解甚少,不过他兴奋地躺在十床十上,设想着可能的发展。
犯法者持有乔·舒尔茨的身份卡,乔·舒尔茨已经死亡。犯法者因而被确认是……乔·舒尔茨,乔·舒尔茨已经死亡,犯法者仍然活着。电脑便认定机器人警察就是……乔·舒尔茨。
太妙了!乔打了了个唿哨。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躺着不走,让人把他运往陈十十尸十十所。
他翻十动了一下十身十体,伸展一下肢十体,让睡姿更舒服些。他憧憬着可以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食品,住什么样的房子。渐渐地他睡着了。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死亡”的乔·舒尔茨在无限平静和无拘无束中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