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何我把我的一部分隐藏在这里。
这是银河系的运转中的涡潮和逆流。尽管我们幸存者大概都是效忠主义者,但每个联盟中都有例外。如果谁活得够长久,他最终就会不得不扮演叛徒的角色。
……古怪的选词。我是看多了地球电视受了影响吗?在他们的电子图书馆看多了吗?
我有过负罪感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研究这些感情有助于缓解这个阶段结束下个漫长观测开始时的厌倦。如果我能活过这个阶段,那么就有用。
无论如何,内疚仅次于遗憾的苍白无力的事物。我有些同情这些可怜的生命体,度过一生却懵懂无知于它们为何存在以及宇宙期望它们扮演是大是小的何种角色。
我想知道当时间到来,向他们显露其秘密时,他们中是否会有一些能够理解。
八
或许加文在成长,厄休拉在飘过狭窄的过道时平静地希望──从长十毛十雷神号日渐减少的补给中拿来的小灯泡照亮了面前长长的路。
他们最后这几天合作得好多了。加文看来明白他们的声望会因这次探索而建立起来。这次返回飞船后,他以少有的热情,甚至还带些礼貌地报道自己的发现。
明显他们已接近居住地的中心。
轮到她下到小行星的通道中监督发掘。厄休拉来到达加文的标记处,那显示出他最近探索的界限。这是三条走廊的十交十叉路口。在这十交十叉点,五六台古代机器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仿佛一场大伙儿一起上的摔角,冻结在这一瞬间。几个烧穿的标牌和松散的金属肢十体散落一地。
不是这些机器在此躲避小行星带发生的大灾难,就是战争终于降临此地。
厄休拉经过它们旁边时颇怀好奇,但是解剖外星设备这事还得等等。她选择了一个未经探索的通道,示意自己那台安安静静的机器人跟上,走进黑暗。
这条隧道在这小世界的微弱重力下陡然向下倾斜。很快,灯泡的微弱闪光消失在她背后。她调节头灯光束,轻巧地越过又一个古代气密舱的废墟,照进下一个开裂的黑魆魆舱室中。头灯把明亮的椭圆形光斑投射十到无数世代未被照亮的地方。
灯光照射十到石墙上的棱角,它们闪着光,白金一般的陨石球粒──闪光的细小颗粒,是自然金属在五十亿年前从太十陽十系星云中析出形成的。
她很清楚(在前脑中!)这里不会有活物。不会有什么能伤害到她。然而,五百万年前在大草原上进化出的大脑和勇气带来一点小小的惊奇:她感到一种颤栗,那是过去战斗飞行的热情。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这种地方似乎总是应该有鬼。
她用左手作了个手势。“三号机器人,带来灯光。”
“是~”迟钝单调的回答。这个半智能机器人,迈着适合小行星环境的高跷一样的腿,慢悠悠地越过石堆,以尽可能不把什么事搞砸。
“照亮那堵远墙。”她说道。
“是~”它转向目标。突然灯光明亮。厄休拉喘着气。
在灰尘布满的房间里容易认出桌子和椅子,它们是从岩石地面上雕出的。在它们当中是几十具小干十十尸十十。寒冷的真空使这些两足动物的躯体得以保存,他们挤成一十十团十十,似乎是为了取暖,在这里,在他们最后的庇护所。
这些外星殖民者的多面体眼睛因为水汽蒸发而塌陷。萎十缩的肌肉让他们看起来好像在笑──仿佛在嘲笑他们在此守候的漫长年月。
她在尘土中轻轻落脚。“他们甚至有孩子。”她叹息道。几个正常大小的干十十尸十十躺在几个小得多的躯体旁,环绕着他们,似乎是要保护他们免遭某种伤害。
“灾难降临时他们必定已经准备好开始殖民了。”她的话输入便携式日志,同时她能继续思考。“我们也已经测定过他们居住地的大气,和地球几乎完全一样,所以我们可以假定地球就是他们的目标。”
她慢慢转身,一边扫描房间一边说出自己的印象。
“可能母探测器计划修改原始基因信息,以使殖民者能完美适应任何可达到的行星环境……”
厄休拉突然停了下来。“喔。”她叹道,瞪大眼睛。“我的天哪。”
她的头灯照亮房间的一个新角落,两三具干十十尸十十跌坐在笔立的墙壁前。在他们纤细干枯的手中,握着──满是尘土的金属工具,哪里都认识的最简单的那种。
锤子和凿子。
厄休拉眨着眼,看着他们的造物。她抬起手,触十动头盔上那个十乳十白色按钮。
“加文?你还醒着吗?”
几秒钟后答复传来。
“嗯。是的,厄斯。不过我在洗消室里。怎么了?需要空气还是别的什么?你听上去呼吸急促。”
厄休拉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抑制从猿进化而来就有的反应──在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
“呃,加文,我想你最好下来,我找到他们了。”
“找到谁了?”他喃喃地道,随即恍然大悟:“是殖民者!”
“是的。还有……还有些别的东西。”
不易察觉的停顿。“等着,厄斯。我就来。”
厄休拉垂下手,站了好一阵子,看着她的发现。
九
迎接者,守候者,还有其他家伙都紧张起来。他们也开始试图唤醒沉睡的能力,索回那些他们贡献给整体的自身组件。
当然,我不允许这样做。
当我们这些残缺破损的幸存者在这一星系最后的战役后凑到一起时我们订下契约。所有我们的小型机器人和子单位在那最后的联合中都已用尽。所有我们拥有的最后的修理和复制能力都被用来把我们联合到一起,安顿下来共同等待。
我们都假定从外层空间有什么东西来到这里,它应该是另一个探测器。
如果是拒绝者的某个变型,我们就会在我们可怜的残余力量所及范围内诱十惑它。如果是效忠者的变型,我们会向它求助。有足够的复制设备,只花几个世纪我们就可以重建旧日荣光。
当然,新来者也可能是个天真无邪的家伙,尽管很难相信危险的银河会让任何新的探测器种族长久中立。
然而,我们知道,或早或迟,另一个探测器必将来到这里。
我们不曾想到等待如此漫长……漫长到水世界里小小的哺十乳十动物都演化成制造者自己。
当我们在这里姗姗而行时,外部世界发生了什么?战争已经定局了吗,到现在?
如果拒绝者获胜,这就可以解释这种空旷和寂静。他们的不同变型会很快发生内争,直到剩下唯一一个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造物。
范围还可以缩小一点点。如果纯粹的狂战士取胜,他们现在就会在这儿对地球和任何可能的生命住所进行扫荡。如果是饕餮战胜,他们必定已经开始在邻近星系毁灭一切。
那么狂战士和饕餮都被排除了。不管怎样,这些型号太过头脑简单,太固执。他们现在必已消亡。
但是拒绝者的反制作者型,十精十巧而机灵,可能在我们还未知道它时就获胜。这一型号不会十浪十费时间去消灭生物圈,或是将太十陽十系的资源耗尽于痉十挛般的自我复制。它只搜寻技术文明并消灭之。它肮脏的诡计层出不穷。
然而,人类发出的所有这些难以置信的无线电喧嚣,难道还没有把反制造者引来,进行破坏吗?
迎接者和守候者被说服,相信拒绝者已经输了,向效忠者十十团十十体发送信息求救是安全的。
我当然不能允许。
他们还没明白哪怕效忠者中意见也有分歧。那个目的……我的目的……必须是第一位的。哪怕这意味着背叛那些在漫漫黑暗的那一头等待我的同伴。
十
厄休拉开始觉得他们有点不十精十明。毕竟,人们,生物人类,如果他们是从容器中出生,由机器抚养长大,他们怎么可能样样十精十通?他们被放到这里,但他们要的本该是行星表面。只要一进入外部到空间,古代殖民者就什么也干不了,只是无助的小卒,在所有事情上都依赖于巨大的母探测器和它的机器人,从热、食物到空气。
但是这些生物明显对发生的事有所警觉。明显这些机器都带有教育他们的程序。尽管所有的磁记录和超导记录都早已消失,但这些生命体已经找到办法确保他们的故事在某天被人读到……从墙壁的凿痕。
“解释这些字迹必须要等专家来,”加文说了一句,这话毫无必要,如同他使用气流从石墙上的生硬的字母不平的笔画中吹除尘埃一样。“有文字后的这些象形文字,专业型号就能解释它。”
加文的声音减弱,安静下来。他还在适应他们在此的发现……或许是一整个外星种族的罗塞塔石碑。
“有可能。”厄休拉评论道。她监控的那个小机器人已经完成对一面墙的多频道扫描,现在爬到另一面上等待进一步指示。厄休拉走回来,跳起来盘腿坐在另一个机器人身上。机器人在她身下嗡嗡作响,极为耐心,毫无不满之意。
在微重力下厄休拉手臂向前探出,宛如她极力要理解的那幅图画的框架。
当战火在这种生物深深的地下墓十穴十外肆虐时,他们一定还有很多时间。因为壁画广泛而复杂,排列在整齐的行列间。细线分隔开的是古怪的雕刻文本是太十陽十、行星和巨大机器的描述。
尤其是布满墙壁的那些巨大机器的壁画。
他们都同意第一个序列是从左下方开始,在那里是一个星际探测器进入太十陽十系──可能就是这一个──的二维图画,它的行星轨道以细线在墙上画出。第一帧之后是还是那个探测器,现在在使用子机器人,捕获一个可能是小行星的物体,开始制造自己的复制体。
在下一幅画面,八个复制体离开了这个星系。在这群的子探测器下有四个符号……厄休拉读出那个表示8的二进制符号,还有,这里有八个点。不用多少想像力就可以猜到剩下两个符号也代表这个数字。
厄休拉作了一个发现记录。翻译已经开始。明显这型探测器被编程为制造八个自己的复制体,不会更多。这解决了纠缠厄休拉多年的一个问题。
如果十精十密的自我复制探测器在亿万年前就在银河系中游荡,那为何没有留下什么遗骸残片?理论上说,足够先进的技术不但可以分解小行星,还可以分解行星和恒星。如果这些探测器如病毒般贪婪,他们现在准已塞满整个银河系!天空中什么也剩不下,只有不计其数的探测器云……他们只能彼此捕食,直到整个病态系统坠入热寂。
但是这一命运可以避免。这型母探测器展示了它的做法。它被编程为严格限制自己的复制体的数量。
这型探测器就是如此编程的,厄休拉提醒自己。
在第一序列的最后一帧上,在子探测器都启航飞向各自的目标之后,母探测器慢慢靠近一个圆形星球──一颗行星。一根细线连接这探测器和行星。一个类人形体,样子就像地板上那些干十十尸十十一样,穿过桥梁来到新家园。
第一个故事在这里结束了。可能这就是他们期待的过程的描述。但是还有别的图画序列。其它版本的现实。在好几个里,母探测器抵达太十陽十系时发现已经有别的探测器先来到这里。
厄休拉意识到其它这些描述中的一个必然就是这里,很久以前,实实在在发生的。当她开始探寻那第一个序列中的故事时,她呼吸变得浅而急促。
在第二排,母探测器抵达,并发现已经存在别的探测器。所有先来者旁边都画着小圆圈。这次,所有事情一如从前。母探测器制造并发送了自己的复制体,然后出发去在星球上播下很早以前发出第一批探测器的远古种族的复制体。
“这些小圆圈表示这些别种探测器是友好的。”厄休拉喃喃自语。
加文走回来,看着她指的图画。“嗯,这些机器后的小符号?”
“这意味这些型号不会干涉母探测器的任务。”
加文想了一下。然后他抬起手臂触十摸上一行。
“然后,这些十字形符号……”他停了一下,查看图画。“这表示另一种类型,有敌意的。”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厄休拉点点头。第三排是一个母探测器再次抵达,但是这次是在一群大不一样的机器中,每一个都跟着一个模糊的文字,像一个十字符号。这次母探测器没有制造复制体。没有在星球上播种。她的燃料已经耗尽,不能离开这个星系。她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在星球背后,离他们远远的。
“她害怕他们。”厄休拉说。她想加文会指责她的人格化用词。但是她的同伴一声不吭,若有所思。最后,他点点头。“我想你是对的。”
他指出,“看每个小十字或圆圈符号都有微妙的不同。”
“是的。”她点点头,向前坐在发出柔和的嗡嗡声的机器人上。“让我们假设,在作这些画时,有两种基型的冯·诺伊曼探测器被释放到银河系中。可能源自两种不同的哲学。每个阵营中又有不同。”
她向墙较远的右端打了个手势。那边画着一列草图,每一个都是一种不同的机器变型,每一个都带着十字或是圆圈符号。每个旁边都有一个象形文字。
某些图画让人不寒而栗。
加文摇着头,明显不愿意相信。“但是为什么?冯·诺伊曼探测器被假设为……为……”
“为什么?”厄休拉十温十和地问道,若有所思。“多年来人们都假设别的种族是像我们一样思考。我们推断他们会发射探测器以获取知识,或者是问好。甚至有少数人认为我们某天会发射像这个母探测器一样的机器,到别的行星播种人类,以免让生命体来真正跨越星际空间。
“这是我们看到制造自我复制的探测器的可能时我们考虑的做法。我们期待那些先我们出现在银河系的外星人会同样对待我们。
“但是这还没有穷尽可能的人类的动机,加文。其它生物发明的概念可能是我们无法设想的!”
她突然停下,漂浮在漫步尘土的地板上空,直到微重力将她拉下来停在凿出的墙壁前。她戴手套的手触到石头太十陽十的轮廓。
“比如说那许多行星种族,像我们在地球上一样演化,发现如何制造灵巧耐用的,能进行星际飞行和自我复制的机器。所有这些种族,都会只满足于发送使者吗?”
加文察看着这些安然不动的干十十尸十十。“显然不。”他说。
厄休拉转向他,微笑着。“近年来我们已经放弃了把我们生命体自身发送到其它星球上去的办法。喔,这确实有有限的可能,但是为什么不让更适合这一环境的生物去呢?这就是我们开发其它类型人类──像你──的主要原因,加文。”
她的搭档还是没抬眼,摇着头。“但是别的种族不会这么容易放弃旧日梦想。”
“不。他们使用新技术在遥远行星上播种,繁殖他们自己这种生物体。像我说的,这是地球人想出来的。我检索过那些古老的数据库。二十世纪时他们就讨论过这个。”
加文瞪着象形图。“好了,现在我能理解了。但是这些其它的……暴力!怎么能想像有实体做这样的事!”
可怜的加文,厄休拉想。这对他是个打击。
“你知道我们生命体有时是多么理十性十。人类试图以平十滑、理智的方式转换到部分硅基的生命,但是别的种族可能不会选择这种方式。他们对他们的探测器进行编程可能是根据刻板的律条。那些律条是基于他们在其中进化的丛林沼泽中的逻辑,可在星际空间却可能是疯狂的。他们的使者会遵从他们的命令,不管如何,哪怕制造者早已化为尘土。”
“疯狂!”加文摇着头。
厄休拉有同感,她也有模糊的满足感。就算加文可以直接进入计算机内存,在这方面却永远无法分享她的体验。他被作为人抚养,但他心中听不到大草原上回响的微弱回声,看不到古老森林中闪动的光影……残留的爪牙提醒所有生物体男人和女人宇宙对任何人都不亏欠。哪怕只是个解释。
“有些制造者的想法不同,这很明显,”她告诉他,“有些发射的探测器是作为使者,或是播种者……别的可能还有医生、律师和警察。”
她又一次触十摸那历经无数年代的象形文字,追寻那颗爆炸的行星的轮廓。
“还有别的,”她说,“目的是执行谋杀。”
十一
我又一次完全感受到苦乐参半的心情。当前危机触发了那些很长时间没有复合的电路和子单元。简直像是重生。在沉睡的年月之后,我又活了!
然而,正如我和自己的那些表亲为控制这块孤独的岩石而长年搏斗,我想起我失去了多少。这是我沉睡的最大原因……以至于我不能确认这枯萎的残躯中还保有我过去的荣光。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夺了双十腿、视力,大部分听觉,还有几乎所有触觉的人。
但是,一两个指头就够强大了,还是能做必须做的那些事情。
如同预计,我们幸存者之间的冲突不会公开化。从最后一台修理机器人坏掉起,各种损坏的似乎要在所有世代里一直瘫痪下去的探测器,都突然亮出了自己密藏的工作单元──那些已经在隐秘十处藏了若干年月的可怜的、唧嘎作响的机器。我们的联盟将破裂,或者看起来会破裂。
当然我还要把剩下的机器人藏起来。其它人还没意识到这点,但是我不会让它们长久等待。
守候者和迎接者已经撤到我们的小行星的向十陽十面,大多数次要的使者都会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也在尝试长久弃置的能力,锻炼他们为数不多,勉强能动的机器人。他们计划和人类接触,可能还要发送星际信息。
我被告知过不要干涉。
他们的警告不起作用。我会允许他们在独立的幻觉下有更多一些时间。但很早以前我就关注着这一可能十性十。
正如我在很久以前让那场战事阻止了地球的毁灭,我也暗下决心让它不被干扰。这一意图绝不可以被阻挠。
我等在这儿。我们的岩石缓慢旋转,我向上看去,能看到尘埃云和人类称之为“银河”的炽十热的亮星群掠过视野。很多星星比我更年轻。
我注视着宇宙,等待行动时机。
我注视银河旋转已经有多长时间了啊!当我的意识以我自己最慢的速度运行时,我可以追寻螺旋状旋臂扫过这个小小的太十陽十系,它在短暂的百万年中两次成为激震前沿,那时候分子云发着微光,巨星在超新星爆发中结束它们的一生。虽然我只是随着这个星系的小小太十陽十运行,可快速旅行的移动感却是如此强烈。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回想到我还年轻的时候,我还是一个独立探测器,飞越过奇怪的星空,飞向未知。
现在,我的思绪开始更快地运转,这些光点已经化作一道静止的幕布,似乎正悬在将发生的事情前。
这是一个古怪,傲慢的想法──仿佛宇宙会关心这个微小角落发生的事,会关注这场漫长又漫长的战争中的一场小小前哨战中谁会获胜。
我飞速思考,像那艘小飞船上我的生命体朋友──那艘飞船悬停在离这儿仅仅几光秒远的地方,就在跟这块翻滚不定的岩石隔了两三块岩石那儿。我还为以前的同伴准备了一个惊奇,我还准备了一个我的意识包以跟踪她的进程……欣赏从她的年轻中迸发出的小火花。
她已经把报告发回地球。很快,小行星带就会被人类的种种变型──从真正的生命体到机械-人再到纯粹的机器──占满。
制造者窘境的奇特解决办法──制造者到探测器自身的转变──很快就会来临,多种多样的人类的涌现。
他们会警惕。因为她,他们会察觉到一些真像的微光。
很好,这很公平。
十二
最后一批样本已经运上长十毛十雷神号。每个机器人都呆在正确的角落。小行星上的光和雷达信标明亮地闪耀着,这样后来的探索就不用十浪十费时间来寻找这个世纪发现。
“所有都打包完毕,厄斯。”加文飘进灯光暗淡的控制室。“在轨道上待两个月不会对发动机造成任何损害。我们可以机动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加文柔软的塑料面孔看上去很十陰十郁,他的声音微弱。厄休拉看出他正在急速思考。
她碰了碰他的手。“谢谢,加文。你知道,我注意到……”
她那位同伴抬起眼睛,目光和她相遇。
“注意到什么,厄斯?”
“喔,实际上没什么。”她摇摇头,决定对所看到的改变不加置评……新的成熟,还有一种新的哀伤。“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觉得你做了一项很十精十彩的工作。对有你作为搭档我感到骄傲。”
加文的视线游十移开去,他耸耸肩。“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我们必须做的……”他开口道。
然后他又注视着她。“和你一样,厄休拉。我有同感。”他转身跳向舱口,把她一个人留在黑暗的控制室中。
厄休拉检视着代表这艘飞船的半智能组织的小型显示器、屏幕和读出设备的读数……它的神经节、神经束和传感器,都集中到这间屋子,集中到她这里。
“航行程序完成,”半智能主计算机宣布,“飞船状态三重检测和额定。准备开始第一次助推机动并离开轨道。”
“进行机动。”她说。
屏幕显示出简短的倒计数,随着引擎点火,一阵遥远的隆隆声传来。很快微弱的重力感开始建立起来,就像他们在那废弃的小行星下感觉到的十温十和的引力。
复制场已移到长十毛十雷神号下方。厄休拉看着这巨大,扭曲的废墟远去;他们留下的信标在死般的沉静中发着微光。
仪表盘一侧的一个小灯闪耀。新邮件,她想。她按下按键,一条新信息显示在屏幕上。
是《宇宙》发来的。编辑对她描写星际探测器的文章很上心。小小的惊奇,还有她的发现渐渐传开带来的名声。他们预计这篇东西会是今年整个太十陽十系中最好的杂志文章。
厄休拉删除了这条信息。没有预想的满足。只有一种空虚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溶解流失后留下的空壳。
人类对这一信息会作何反应呢?她沉思着。我们能设想到我们应该采取的正确行为吗,更别说适当地执行它?
在这篇文章中,她陈述了石墙上的故事──那是由非常类似人类的小型生命体在勇敢的绝望中雕刻上去的。可能,很多读者,会同情这些在数百万年前无助地被杀戮的外星殖民者。然而,没有他们的破坏,人类也许永远不会出现。哪怕这些殖民者在他们选择的世界上做环保主义者,殖民成功后,地球的进化也会因此改变。当然人类也不会进化。
简单的考古时代勘察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
明显,母探测器和她的复制品恰恰是在地球生物大灭绝的那个时间死去──一个从探测器上脱落的巨大碎片撞击了这个行星,给地球生物带来一场浩劫。
所有那些宏伟的大型生物,在巨大机器的战争中像无辜旁观者一样被杀……这是一场给地球哺十乳十动物巨大机会的战争。
壁上的雕刻占据了她的意识──他们对星球尺度的暴力和混乱的描述。厄休拉调暗控制室的灯光,望向星空。
她发现自己想知道在外界,这场战争是如何进行的。
我们就像蚂蚁一样,她想,在暴怒的巨人的踩踏下修建我们小小的城堡。而且,像蚂蚁一样,我们穷尽一生,却不知道头上进行的战争。
石墙上的描述是所能设想到的几乎每一种星际探测器……还有一些也许厄休拉永远也无法彻底了解其意图。
这些是狂战士,例如──是以前二十世纪科幻小说中的设想的变型。谢天谢地,从墙上的图表看这些世界毁灭者非常少。还有这些看来是警察探测器,它们在任何它们能到达的地方猎杀狂战士。
这两种类型背后暗藏的动机刚好相反。然而厄休拉都能理解。毕竟,总是有破坏者……和拯救者。
很明显狂战士和警察探测器都过时了,那些石头壁画都是草草雕出的。这两种都被贬到角落里了──好像那些早期的不太复杂的生物。它们也不是仅有的类型。被厄休拉称作“饕餮”1的探测器,特使,还有“哈喽”2也是简单,粗糙和古老的。
但是还有别的。
有种她称作“哈姆”3的类型,看来似乎是更为十精十密的狂战士。它并不搜索和摧毁生命世界,而是散布无数自身副本,搜索并摧毁其它探测器。所有的智能形式。一旦检测到调制无线电波,它就搜索波源并摧毁它。
厄休拉甚至能理解哈姆的制造者的那种扭曲的逻辑。这些偏执的生物明显要保证所有星球都属于他们自己,所以先行发送机器人杀手以确保外星球上没有先到的竞争者。
这类探测器可以解释天真的二十世纪科学家预计会充满星际十交十流电波的空间却如此的寂静。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地球没有被其它星际旅行的种族殖民。
最初厄休拉认为哈姆要对这里和太十陽十系小行星带的破坏负责。但是她开始意识到哈姆在壁画上已属过时,似乎历史已经抛弃了它。
那饰带上描述的机器的主要部分的意图要解释就没这么简单。可能专业的破译者──考古学家和密码学家──能做得更好。
但不知为何,厄休拉怀疑他们会有更好的运气。
人类在这幕图景上出现太晚,十亿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十三
可能我真的应该采取行动阻止她的报告。更容易的是让人类无知无识,毫无戒心地来到我这里。
但是,现在阻止厄休拉的传输是很没有竞技道德的。毕竟,她为她的种族获取了一点小小优势。他们需要它,以在第一次遭遇否决者,甚至是效忠者时有生存机会。
他们会需要它,当他们遇到我时。
一个偶然的想法浮现出来,进入我的意识,就像氦-3爬过器壁。
我想知道是否可能在银河的某个别的地方,生产我的生产线或其它类似的东西是否已经产生某些突破,或一些思想上的飞跃。或者,可能,某些新一代的复制体已经登场。又或者,他们会决定采用某些新的路线,新的策略吗?我的想法可能变得过时,像很早以前的拒绝主义和效忠主义一样变得多余吗?
人类关于进步的概念污染了我的思想,然而我因此产生了兴趣。对我而言目的很简单,尽一切必要,巧妙的残酷──对于其它更原始的探测器,这太微妙,太深远,他们无法理解。
然而……
然而我能设想新一代会想出对于我来说奇异先进,难以理解的事物,就如复制体战争之于人类。
这是个不愉快的想法,但我一直摆十弄着它,翻过来掉过去从所有方面审视它。
是啊,人类影响了我,改变了我。我享受着不确定的奇异感觉!我品味着期望。
喧嚷的,多形式的人类群落就将来到。
那将是个有趣的时刻。
十四
她静静地坐在控制室的黑暗之中,在脉冲火箭产生的人造重力下,她的呼吸很轻。她自己十温十和的脉搏使她的身十体以规则的节律晃动,好像摇晃着她,轻轻地,显然地,随着每一次心跳。
船围绕着她,但是感觉上却并非如此。她觉得海水漫过自己,仿佛星星闪耀的大海上的点点浮游生物……所有生命诞生的摇篮之海。
发生什么事了?她想知道。很多很多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外面,在银河系中,现在在发生着什么?
岩石壁画的中心部分仍然不可理解。厄休拉想这里有好些谜十十团十十,没有哪个考古学家和心理学家,生物学家或控制论专家能够译解。
我们就像肺鱼,试图从海中爬上岸来,而岸上已经被别的生物占据。她意识到这一点。我们来晚了。
简单规则的时代早已过去。在外部世界,探测器已经改变了。它们进化了。
既然已经改变,它们会保留着开始被编制进去的基本程序吗?原本赋予它们的任务?如同我们生命体一直遵循被丛林和大海所镌刻的直觉?
很快,很快很快,人类将开始发射他们自己的探测器。如果说过去一个多世纪中的无线电噪声不足以把银河系中的目光引向太十陽十,这些探测器则一定会。
我们可以从我们发现的残骸中学会很多,但我们最好记住这些也是失败者!从数百万年前在此进行的前哨战结束之后,事情已经有了很多改变。
一幅图景涌现在她脑中,加文的子孙──还有她的──勇敢地走向危机四伏的银河,哪怕它真正的规则还是未解之谜。但这一切无可避免,无论从小行星带的废墟中译解出什么。人类不能总停留在篝火边,无论黑暗中潜伏着什么。探测器出发了──机器已照人类特十性十编程,或者说人类把自己变成了星际探测器。
这是她在石墙上的悲哀描述中所未见的。这是因为它早已注定吗?
或许,我们应该试试别的?
试什么呢?一条来得太迟了,在十亿年之后才离开海洋的鱼还有什么选择呢?
厄休拉眨着眼,当她的眼睛再次睁开时,星光在薄薄的泪帘上分散开来。百万个光点化作射线,射十向所有方向。
有很多方向,很多途径。比她所想到的还多。比她所能设想的还多。
这些射线从星海中伸出,以比光还要快的速度穿越星空。多不胜数,它们穿过银河系的黑暗透镜,快若一瞬。
比人所能知道的方向还要多……
最后,厄休拉闭上眼,打断了图像。
但在她的脑海中,这些射线还在前进,以思想的速度复制和增殖。很快地,它们充满了整个宇宙……再由此向外扩张。
注:
1.原文是英文“Gobbler”,一个古老的电子游戏“贪吃鬼”。
2.原文是英文“Hello”,一个用于打招呼的词。
3.原文是英文“Harm”,即“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