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痛叫一声》作者:[英] A·柯南·道尔(2 / 2)

途中马龙递给我一张查林杰写给我的小条子,要我作为指示来遵办。

先生,(他写道)

一到亨吉斯特高地,你就听从总工程师巴福思的调遣。他手里有我的施工方案。我的年轻朋友,此条的传递者马龙先生作为我的联络员,免得我与别人直接接触。我们在竖井底部一万四千英尺或更深的地方见到的景象,完全证实了我对星体十性十质的看法。但是要给麻木不仁的现代科学界留下印象,还必须有更富于刺激十性十的证据。命运注定由你来提供这种证据,由他们来亲眼目睹。如果你有出众的观察力,你乘缆车下去时,就会看到你依次经过二级白垩层,煤层组,泥盆纪和寒武纪地层,最后到花岗石岩层。我们的竖井大部分就是穿过花岗石岩层的。目前在井底覆盖着防水油布。我命令你不得乱动。因为十毛十手十毛十脚碰地球敏十感的内层表皮会使实验流产。按我的指示,在竖井底二十英尺处横架了两根结实的大梁,两棵之间留出空档,这空档起钢夹的作用,夹十住你的钻杆。五十英尺长的钻杆就行了。其中二十英尺伸到大梁下面,钻杆尖端几乎触到防水油布。你如果还想活的话,就不要让它再伸下去。其余三十英尺钻杆就朝上竖在井里。假若驱动钻孔器,我们可以设想将有不少于四十英尺长的钻杆插十进地球本身的物质里去。这种物质很软,我认为恐怕不需要动力,只要把钻杆一松,凭它自身的重量就会把钻头推进到我们尚未发掘的地层里去。对任何一个具有普通智力的人来说,这些指示看来已经够了。但我相信你仍需了解更多,可以通过我的年轻朋友马龙来问我。

乔治·十爱十德华·查林杰

可以想象,当我们到达位于南部丘陵的北面山脚下的斯托灵顿车站时,我的神经是何等紧张。一辆饱经风雨的伏克斯霍尔二十型小汽车己在等侯我们。我们于是上车在荒野小道上颠簸地行驶了六、七英里。这些小道虽然地处偏僻,但路面上满是深深的车辙,看得出十交十通很繁忙。躺在荒草丛中的一辆破卡车表明,其他人和我们一样都苦于道路崎岖不平。还有一部大机器长满了锈,很象是十抽十水机的阀门和活十塞,从一丛金雀花中伸出来。

“这是查林杰干的,”马龙笑眯眯地说,“据说因为与设计相差了十分之一英寸,他就干脆把它丢弃在路边。”

“接下来肯定要打一场官司了?”

“打官司?我亲十爱十的老朋友,我们自己应该有个法庭才是!我们的官司够一名法官忙上一年的啦。政十府也是这样。我们这个老家伙对谁都不卖账。政十府控告乔治·查林杰,乔治·查林杰也控告政十府。双方象跳魔鬼双人舞似的,从一个法院跳到另一个法院。哦,我们到了。喏,詹金斯,让我们进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朝车里瞅瞅。他一只耳朵在拳击时被打坏,紧绷着脸,呈现狐疑神色。当他认出我的同伴时,表情才松十弛下来,敬了个礼。

“你好,马龙先生。我还以为是美联社的。”

“哦,他们又盯上了,是吗?”

“今天是他们,昨天是泰晤士报。他们闹哄哄地到处乱钻。你瞧那个!”他指着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子。“看那个发亮的光点!那是艺加哥每日新闻报记者们的望远镜。是的,他们跟踪而来。我看见他们就象灯塔那边一排排的乌鸦似的。”

“这帮可怜的记者!”马龙边走边说。接着,我们走进了一扇装有可怕的铁丝网的大门。“我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也知其中的甘苦啊。”

此刻我们听到后面传来可怜巴巴的哀求音。“马龙!特德·马龙!”这声音来自一个骑机器脚踏车刚赶到的矮胖子。那时他正在看门人十大力金刚般的紧抱中挣扎着。

“嗨,放开我!”他唾沫四溅地喊道。“把手放开!马龙,把你这个暴徒喊走。”

“詹金斯,放开他!他是我的朋友。”马龙叫道。“喂,老兄,怎么回事?你在这儿想捞什么东西?你经常进出的应是舰队街①——可不是苏塞克斯的旷野。”

【①舰队街是伦敦报社集中的地方。——译注】

“你完全晓得我想要的是什么东西,”我们的不速之客说,“我接到一个报导亨吉斯特高地的任务,我不能空手回去。”

“对不起,罗伊。你在这儿别想搞到什么东西。你只能持在铁丝网的那一边。假如你还想再进一步,你得去找查林杰教授得到他的允许。’

“我去过了,”这位记者沮丧地说,“我是今天早上去的。”

“唔,他怎么说呢?”

“他说要把我从窗口扔出去。”

马龙笑了起来。

“我对他说,‘是这门出了十毛十病吗?’于是我纵身一跳出了门,证明这门没有十毛十病。可那不是磨密皮的时候,我就干脆走了。在伦敦那边有那只长十胡十子的亚述公牛,这儿又有这个暴徒。把我好好的胶卷毁了。你似乎总是与一伙怪人为伍,特德·马龙。”

“罗伊,我无法帮你的忙,实在是十爱十莫能助。人们说你在舰队街从来没有败北过,这一回你算碰壁了。回你的办公室去吧。稍等几天,等老头一允许,我马上就把消息告诉你。”

“没有进来的机会吗?”

“完全没有!”

“给钱行吗?”

“你这是什么话!”

“人们告诉我说,这是一条通到新西兰的捷径。”

“假若你要从这里闯进去,那倒可能是上医院去的捷径。罗伊,回头见吧,我们还有事要干。”

“他叫罗伊·珀金斯,战时记者。”我们穿过大院时,马龙告诉我。“我们已经打破他不败的纪录了。据说他是攻无不克的。他那胖乎乎天真无邪的小十脸蛋使他通行无阻。我过去和他同过事。现在到了——”他指向一簇颜色悦目的红顶平房建筑群。“这是工人们的宿舍。他们是一批十精十选过的优秀工人,工资远比一般为高。他们必须是单身汉,绝对戒酒,发誓保密。我认为到目的为止还没有发现有人泄密。那一块场地是他们的足球场。那幢独立的房子是他们的图书馆和娱乐室。我可以有把握地对你说,那老头确实有点组织才能。这位是巴福思先生,现场总工程师。”

一个又高又瘦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他满脸皱纹,表情沉郁。

“我想你就是那位打井工程师吧,”他用一种忧伤的声音说道。“我奉命等侯你。你来了我很高兴。坦率地说,这工程的责任一直使我心烦意乱。我们不停地干呀干,可是我从来也拿不准会遇到一股石灰水呢,还是一个煤层,或者是喷十出一股石油,再不然或许是一条地狱的火舌。到目前为止,我们总算有幸没有遇上那最后一种。但你也许会碰上,谁知道呢!”

“下面有那么热吗?”

“啊,是很热。毫无疑问。那里大气压低,地方又狭窄,这样的热度是难免的。当然通风装置也太差了。我们把空气打下去,但是一个人一班最多只能干两个小时——他们还都是些卖力肯干的小伙子呢。昨天教授到了下面,对一切都根满意。你最好和我们一起吃午饭,然后去亲自看看。”

匆匆吃过一顿很简便的午饭。总工程师十分殷勤,带我们去参观他机房里的东西和布满草地一堆堆杂七杂八的废弃工具。在一边有一台已经拆散开来的巨大的阿罗牌水力挖土机,当初用来进行第一轮挖土很顺利。旁边是另一台巨大的发动机,带动一根循环来回的钢缆,钢缆上装着泥斗,把碎石岩片从坚井底下一级一级地拖到地面上来。在发电厂里有好几台转速每分钟一百四十转的十爱十谢尔·威斯汽轮发电机,功率很大,节制着一个可产生每平方英寸一千四百磅压力的蓄压器。高十压空气从三英寸粗的管子里沿竖井而下,开动四架装有布兰特牌空心钻头的岩钻。紧十靠机房的是一个发电所,为巨大的照明装置供电。在它旁边还有—台二百匹马力的汽轮机,带动一架十英尺的电扇,把空气从一条十二英寸粗的管子里送到井底工地。

在我们参观这些工程奇迹时,那个自豪的巴福思不停地做许多技术上的解释,真是叫人厌烦,这正好象我现在又来惹我的读者们厌烦一样。

我听到了车轮的隆隆声,高兴地看到我的三吨莱兰牌卡车满载着工具和一根根管子从草地上开过来。总算是一个不无愉快的小插曲。卡车里还载着我手下的工头彼得斯,他前面有一个衣着邋遢的助手。他俩立刻开始工作,把我的东西卸下车搬进来。

总工程师让他们在那儿干下去,领着马龙和我来到竖井边。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规模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已从井中挖出了成千上万吨砂土和岩石,围着竖井堆成一个马蹄形的弃土堆,现在已经变成相当规棋的小山了。这个由石灰石、粘土、煤和花岗石组成的马蹄形凹处,矗十立着密密麻麻的铁柱和齿轮,十操十纵着十抽十水机和升降机,和建造在马蹄形空缺处的砖砌发电大楼相接。大楼后面是竖井口,那是一个张开大口的坑,直径有三、四十英尺,井壁用砖头砌成,上面浇了水泥。

我伸过头去往下看那可怕的深渊,人家担保说有八英里深。想到这点我就感到头晕目眩。十陽十光斜射进井里,我只能看到几百码内肮脏的白垩层。凡是看来不稳固的井壁都砌上了砖头。

正当我在打量的时候,发现在无比深邃的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光斑,一个极小的小点子,在漆黑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清清楚楚,而且十分稳定。

“那是什么亮光?”我问他。

马龙在我旁边把身十子俯道栏杆。

“那是一架升降机上来了,”他说。“很奇妙,是吗?它离我们有一英里多,那道小小闪光是一盏强大的孤光灯。它速度很快,几分钟内就到这里了。”

确实,那针十孔大的光越来越大,后来井里撒满了它的银辉。我不得不把眼睛从它眩目的强光中移开去。不一会儿,铁制升降机蓦地降落到平台上,四个人爬出来朝出口处走去。

“他们累坏了,”马龙说。“在那么深的地方干两小时活,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好,你的一部分工具巳在手边,我想我们最好下去,然后你自己作现场判断。”

他把我领进机房旁边的一间房子里。墙上挂着几套用最轻的丝制成的宽松衣服。我和马龙把自己的衣服脱得一件不剩,各换上一套丝质工作服,再赛上一双橡皮底的拖鞋。马龙穿得比我快,先离开了更衣室。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象十条狗滚在一起打架的声音。

我奔了出去,看见我的朋友双手抱住我手下一名堆放井管的工人,在地上滚作一十十团十十。他挤命要夺下那工人手中死死抓住不放的东西。

马龙力大,把那东西从对方紧扭着的手中夺过来以后,就在它上面乱踩乱踏,结果变成一堆碎片。直到那时我才认出是一架照相机。我手下的那个满面生垢的钻井工人懊丧地从地上站起来。

“你真混帐,达特·马龙!”他说道。“这是我价值十金镑的新照相机。”

“我只得如此,罗伊。我看见你在偷十拍照片。舍此以外别无他法。”

“你怎么会混进我的班子里的?”我义正词严地问他。

那个无赖眨眨眼笑了。“办法总是人想的,”他说。“不过请别错怪你的工头。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件破衣服。我同他的助手换穿衣服,就这样进来了。”

“你也就这样出去,”马龙说,“不要磨嘴皮了,罗伊。假若查林杰在这里,他会放出狗来咬你的。我也有过倒霉的时候,所以我不会叫你太过不去。但我是这里的看家狗,我不仅会吠叫,而且还会咬人。得啦,出去吧,开步走!”

这样,我们那位野心勃勃的客人就被两个笑嘻嘻的工人押送出大院。

现在公众总可以明白那篇有四栏之长,标题为“一个科学家的疯狂梦想”,副题为“直通澳大利亚之路”的奇文是从何而来的了。这篇文章数天后发表在《顾问》杂志上,几乎叫查林杰气得中风。接着《顾问》杂志编辑遇到了他生平最不愉快而且是最危险的来访。

这篇文章极尽夸张演染的能事,介绍了“我们有经验的战时记者罗伊·珀金斯”的历险经过,其中有几处用了耸人听闻的字眼,说什么“这个恩莫花园十毛十发蓬蓬的恶棍”,“用铁丝网、暴徒和猎犬警戒的院子”,最后还写上什么“我被两个强徒从英国——澳大利亚地下铁道边缘拖走。这两个人中更为野蛮的是我过去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个人,他混迹新闻界,样样要插手,又什么都搞不象样。另一个人样子很十陰十险,身穿奇怪的热带服装,摆出一副钻井工程师的架子,可是看上去倒更象是伦敦东区贫民窟里的穷鬼。”

对我们作了这番嘲弄以后,这个无赖对井口,对锯齿形的井壁以及沿凹凹凸凸井壁而下的缆车等作了十精十采的描写。

这篇文章带来的唯—不十良后果,就是使待在南部丘陵上等好戏看的无赖的数目明显地增加了。到了好戏真正开场的那一天,他们却又跑都来不及。

我手下那个工头和那个假助手已把吊索,V形钻头,测杆,压铁等等工具摆满一地。但马龙叫我别去管它,坚持要到最下层去。于是我们踏进了钢网升降机,在总工程师的陪同下,朝着地层深处疾冲而下。这里有一系列的自动升降机,每一架都有自己嵌在井壁里的十操十作站。升降机以高速度运行,我们象是在作一次垂直的铁路旅行,而不象平时乘英国电梯那样不紧不慢地下降。

由于升降机是钢网围成,里外照得通明,我们对经过的地质层看得很清楚。在风驰电挚般下降时,我能认出每一层来:浅黄色的下白垩层,咖啡色的海斯汀层,淡色的阿什伯纳姆层,黑色的含碳粘土。再往下,在电灯光下闪烁的是十交十混在粘上圈中乌黑发亮的煤夹层;不少地方砌上了砖头,但总的说来,这竖井是靠自我支撑的。对于如此浩大的工程和它体现的机械工艺技巧,人们不能不叹为观止。在煤层下面我认出了外表象水泥的混杂层,然后很快来到原始花岗岩层。在那里晶莹的石英石闪闪烁烁,似乎黑墙上点缀着金钢钻石粉末。

我们下降,下降,不断地下降,降到人们从未到过的深度。古老的石头五颜六色,光怪陆离。我永远忘不了那玫瑰色长石地层,在我们强大的灯光下闪耀,表现出一种尘世上见不到的美。

我们一级一级地往下降,换了一架又一架升降机,空气越来越闷热。后来,甚至连轻便的丝制衣服也穿不住了,汗水一直淌进橡皮底的拖鞋里。

正当我觉得无法再忍受的时候,最后一级升降机停下来了,我们便踏上掘进岩石井壁的园形平台。

我发觉马龙露出奇怪的疑惑神色;朝井壁四周打量。如果我不知道他是一卜非常勇敢的人,我就会说他太神经质了。

“这玩艺儿可鬼了!”总工程师说着,用手摸十摸身边的岩石。把灯光凑上去,只见那东西莹莹有光,上面是一层奇异的粘糊糊的浮渣状物质。

“在这儿井底下,一切都在哆嗦和颤十抖。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教授似乎感到称心如意。对我来说,这一切太新奇了。”

“肯定说,我见过井壁自己颤十动,”马龙说,“上次在这里给你的钻杆安置横梁,为了取得支撑点,十胡十岩石里凿孔,每碰打一下,井壁似乎就朝后缩一缩。老头的理论在地质坚固的古老伦敦市区看来非常荒谬,但是在这儿井下,在离地面八英里之遥的深处,我就不敢说了。”

“如果你看到防水油布下面的东西,恐怕就更没有把握啰,”总工程师说。“在这儿井底下的岩石,凿上去简直象十乳十酪。我们把它凿穿以后,就碰到了从未见过的一个新构造。教授吩咐我们把它盖上,不许乱动。我们就遵命用防水油布把它盖上,不敢去动它。”

“我们看一眼总可以吧。”

总工程师十陰十郁的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不听教授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说道。“而且教授十精十明极了,你永远拿不准他会怎样来监督你。不过我们可以只瞥一眼试试运气。”

他把反光灯朝下照,黑色防水油布闪闪发死。他低下十身十子,拉起拴住油布一角的绳子,露出原来被遮盖著的那种物质的表层,大约有六平方码光景。

多么不寻常的景象啊,简直是惊心动魄!那物质略带灰色,油光发亮,象心脏那样一上一下慢慢地起伏着。这种起伏,一下子是看不出来的。人们的印象只是它表面上泛起微微涟漪,很有节奏,逐渐扩散到整个表面。这表面层本身也不是匀质的。而在它的下面,象隔着层十毛十玻璃似的迷迷糊糊地看到有不甚明亮略带白色的斑点或泡泡,形状大小各不相同。面对这一奇景,我们三人站在那儿看得着了迷。

“确实象个剥了皮的动物,”马龙轻轻地说。“老头讲过的那个宝贝刺海胆和这相比,恐怕不会相差太远吧。”

“我的老天!”我叫起来,“要让我用一把鱼叉刺进这畜牲的身十体里去吗?”

“这是给你的特权,老兄,”马龙说。“说句良心话,除非我懦怯起来临阵脱逃,否则你干这个事时,我也不得不陪着你啊!”

“啊,我可是不肯的,”总工程师断然说道。“我是越想越明白了。如果老头坚持要我留在下面,我就辞职不干。我的天,你们看哪!”

那灰色的表面突然向上隆十起,象防波堤上看到的波十浪十一样,朝我们涌了过来,然后又退下去。而且还继续现出象刚才那种隐隐约约的心脏搏动的样子。

巴福思放下绳索,把防水油布照旧盖好。

“看来这东西好象知道我们在这儿。”他说。

“为什么竟会那样朝我们隆十起?我想可能是亮光对它有某种刺激。”

“那么现在我的任务是什么呢?”我问。

巴福思先生指着升降机停放处下面横贯竖井的那两根大粱,其间留出九英寸的距离。“那是老头的意思,”他说。“我想本来可以安装得更好些,可是要说服他恐怕比说服一头发疯的水牛还要难。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这样要容易而且保险很多。他的意思是要你把直径六英寸的钻杆设法固定在这两根大粱的中间。”

“行,我想这不会有很大困难,”我回答说,“从今天起,我就接手这项工作。”

可以想象,这是我在世界各大洲从事打井的历史中最奇特的一次经历了。查林杰教授坚持要远距离十操十作,而我也开始觉察到他确实有道理,我一定得设计一种电力遥控的方法。好在这口竖井从井口别井底都装有电线,因此做起来也不难。我和工头彼得斯非常小心地把一节钻管搬了下来,堆放在岩石平台上。然后把最下面的那一级升降机位置升高,好腾出地方来。由于我们打算位用撞击法,而光靠重力看来不行,所以我们就把那个一百磅重的压铁挂在升降机下面的一个滑轮上,把钻杆伸下去,上端安装一个V形的杆头,最后又把拴压铁的绳子系在竖井壁上,一通电流就会松脱十下坠。

这是热带气候般条件下的十操十作,既复杂又困难。而且还一直担惊受怕,只要一滑脚,或者不小心把工具掉到下面防水油布上,就会产生难以逆料的奇灾大祸。同时四周的环境也叫我们骇惧不已。我们一次又一次看见井壁出现奇怪的微微颤十抖,我触十摸了一下,两手隐隐发麻。

等到我和彼得斯最后打出信号,准备返回地面向巴福思汇报,说查林杰教授可以随时进行实验了,我们两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我们没有等多少时间。完工后的第三天,教授的通知就来了。

乔·十爱十·查林杰教授

皇家学会会员,医学博士,科学博士等等。(上届动物学研究所所长,并享有足以写满这张请柬的荣誉头衔和职务。)

敬请琼斯先生(女宾谢绝)莅临

兹定于六月二十一日星期二上午十一时半,于苏塞克斯郡亨吉斯特高地现场,观看人类智慧对自然的辉煌胜利。

专车于十时五分从维多利亚车站出发。车资自理。实验后的午餐视情况而定。下车站:斯特灵顿。

乞复为荷(并请附上尊姓大名,用印刷体书写)

伦敦西南,恩莫花园,比兹,十四号

我发现马龙也刚刚收到一封同样的信,他正在暗自好笑。

“寄这种东西给我们,纯粹是摆个排场罢了,”马龙说,“就象行刑者对被处决的罪犯说一通例行官话一样。不过,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到那里去。我告诉你,这事儿已经使整个伦敦沸沸扬扬了。老头得意非凡,风头十足,聚光灯正照在他须发冉冉的脑袋上。”

伟大的日子终于来到。我觉得我们应当在头天晚上就去井下对一切准备工作进行检查,看看是否一切就绪。钻孔器装好了,压铁调节好了,电气开关接通电流也很方便。我颇为满意,因为在这个古怪的实验中,我承担的那一部分将会顺利地完成。在离竖井五百码的地方十操十纵电气控制装置,减少了人身危险。这个具有决定意义的上午,时值英国气候中理想的夏日。

我检查完了,就放心地回到地面,爬上亨吉斯特高地半坡,一览整个活动的全貌。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奔向亨吉斯特高地。极目望去,路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汽车沿着小路颠簸驶来,把乘客送到大院门口。多数情况下,那些人是不能再朝前走的,入口处有一大批门卫看守着。只有拿得出叫人羡慕的浅黄色入场卷才能入内。其他人许愿也好,行十贿也好,都不济事。他们就只好分散加入已经集结在山坡上的大量人群中去。山脊上也布满了参观者,这地方变得象赛十马期间十爱十普索姆高地的跑马厅了。大院里用铁丝网围出好几个地方,各色特权人物被领到分配给他们的地方去。一处是给贵族的,一处是给下院议员的,一处是给法国索邦大学的勒·彼利埃和柏林科学院的德赖斯辛格博士一流学术界头面人物及科学界名流的。另外,还为皇室三个成员留出一块备有沙袋和装着瓦楞铁皮屋顶的特殊围地。

十一时一刻,一长串大型游览车把持邀的贵宾从车站接到这里。我到大院里去帮助接待。

查林杰教授站在贵宾专用围地旁边,身穿大礼服和自背心,头戴亮堂堂的大礼帽,浑身上下光采照人。他面部的表情,既有盛气凌人的威仪,又有那几乎令人讨厌的慈悲,还混杂着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气。难怪一位批评家说他是“想当救世主的病态心理的受害者。”他也帮着接待,偶尔还推推拉拉地把客人领到规定的地方去。接着,他被来客中的显贵们族拥着,登上了一座居高临下的小山就了座。他摆出一副会议主席等候鼓掌欢迎的架子,朝四周望望。因为没有响起掌声,他就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宏亮的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

“先生们,”他吼叫道,“这次女士们不在邀请之列。我向诸君担保,我今天上午之所以没有邀请她们到这儿来,绝非不重视她们。我可以说,”——他带着巨大的幽默感和假谦虚说——“我同她们的关系一直很好,而且很密切,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的实验带有一点危险十性十。当然决不能因此就认为我在诸君中很多人脸上看到的那种不安是有道理的。报界人士一定会高兴地了解我为他们在土堆上保留那些特别座位的用意。在那里可以直接俯瞰工程十操十作的全景。他们对我的事业所表现出的很大兴趣,有时我看来简直是冒昧莽撞。至少这一次他们不会抱怨我对他们不关心,不给他们提供方便啦。如果不出意外——这总是有可能做到的,那么,我至少已对他们略尽微力了;如果出了点什么事,只要他们认为还能够挺得住,就可以凭借这一有利的位置,去亲身十体验并记录下来。

“你们很容易理解,一个科学家是无法把自己的研究和结论的种种理由向你们这些‘凡人’解释清楚的。我把你们称作‘凡人’,并无任何不敬之意。我听到了毫无礼貌的插嘴声,我要请那位戴角质架眼镜的先生不要挥舞你的十陽十伞。”(一个声音说:“阁下,你这样称呼你的客人是非常失礼的。”)“可能是我用了‘凡人’这个词触怒了这位先生,那么我改称诸位为最不平凡的‘凡人’如何?我们不要来咬文嚼字了。在我被过句无礼的话打断以前,我正说到这整个实验将在敝人就要出版的一本书中详尽地论述明白,那本书是专论地球的,我以恰如其分的谦虚把它称为世界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宝笈之一。”(全场大哗:“讲事实!”“我们不是来听这个的!”“恶作剧!”)“我本来是想把这个实验向大家十交十代明白,如果你们再打断我的话,我就要采取必要的措施来维持体面和秩序了。很遗憾,现在体面和秩序都不够正常。我的实验做法是:掘一口穿透地壳的竖井,准备对下面有感觉的皮层进行一次有力的刺激,以观察其后果。这项微妙复杂的工作将由我的手下人进行:一位是自称打井专家的皮尔里斯·琼斯先生,另一位是十爱十德华·马龙先生,后者在这个场合代表我本人。至于已被暴露的那种敏十感物质受到刺激后将会作出什么反应,目前只能猜测。请诸君坐下。这二位先生马上就要到井下去做最后调整。然后,出我一揿这个桌子上的电钮,实验结果便见分晓了。”

当然,任何听众听了查林杰这一番高论,总会产生如同地球被刺穿保护皮层,而暴露出神经那样的感觉。这次到会的听众也不例外。他们坐下来低声议论,私下抱怨。查林杰一个人坐在土山顶上,倚靠着一张小桌子。浓密的黑头发和黑十胡十须因情绪激动而颤十抖。他真是一个怪物。然而我和马龙都顾不上欣赏这景象,找们急急忙忙要去执行不平凡的任务。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竖井的底部,掀十开盖在暴露裴表层上的防水油布。

我们眼前出现一幅惊人的景象。这颗古老的星球凭借着神奇的宇宙心灵感应,好象知道要对它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冒犯。暴露的表层此刻象一只沸腾的锅子,巨大的灰色气泡冒起来,噼啪一声裂开。表层下的充气空间和液泡,十騷十动不安,忽分忽合。面上的微微横波,好象以更快更强的节奏左右摆十动。一种紫黑色的液体,似乎在表皮下蛛网般的血管里搏动。这一切都是生命在跳动。一股强烈的气味直呛人的肺部。

我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幅奇景,突然,我身边的马龙惊呼一声:“我的上帝,琼斯!瞧那里!”

我瞥了一眼,立刻放掉电线,纵身跳进升降机。“快!”我叫道,“不知还能逃得了命不!”

我们看到的东西实在是休目惊心。竖井的整个下部,似乎和我们在井底看到的景象一样,也渐渐地活动起来了。四周井壁以同样的节奏一张一弛地搏动着。这动作影响到搁置大梁的洞十眼。很明显,只要井壁稍微再后缩一点——只消几英寸——大梁就会塌下来。这样,我的钻杆尖刃不用通电就会戳进地球的内表皮。我和马龙必须在这以前逃出竖井,这是十性十命攸关的事情。在地下八英里深处,面临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奇灾大祸,怎不叫人魂飞魄散。我们拼命朝地面上逃。

我们俩谁也忘不了这次梦魇般的经历。升降机嗖嗖地朝上直飞,然而一分钟过得象一小时那么慢。每到一个平台,我们就一跃而出,再跳进另一架升降机,一按开关,又继续朝上飞驰。从升降机的钢格子顶上望出去,可以看到遥远的上方有一个井口的小光点,它越变越大,渐渐成为一个完整的圆圈。我们兴奋地眼睛盯着那砖砌的井口,升降机不断朝上飞升——欣喜若狂的、谢天谢他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我们从牢笼中眺出来,双脚重新踏上草地。

真是千钧一发啊!我们还没有跑离竖井三十步,安置在井下深处的铁标槍已经刺进大地母亲的神经结,伟大的时刻来到了。

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和马龙都无法说清楚。两个人好象被一股旋风卷倒在地,象冰球场上两颗滴溜溜打转的小球在草地上打着滚。同时传来一声从未听到过的震耳欲聋的怒吼。许多人试图描写这可怕的声音,但有谁能够把它充分地表达出来呢?在这一声阵叫里,有痛苦,有愤怒,有威胁,还夹杂着大自然的尊严受到凌十辱的感情。由这一切汇集成骇人的尖声厉叫,整整持续了一分钟之久,好象上千只汽笛齐鸣。这声音持久而凶猛,惊呆了天地万物,随着宁静的夏日空气飘向远方,最后回响在整个南海岸,甚至越过海峡到达邻邦法国。历史上没有任何声音能和这地球受伤的痛叫十声相比。

我和马龙耳聋目眩,只是感受到震动和吼声。而这一不寻常现象的其他细节,则是从别人的描述中才知道的。

从地壳里最先喷十出来的东西是升降机。其他机器因为紧挨井壁避开了冲击波,而升降机则首当其冲。在吹管里放进几粒小丸,它们会互相隔开一定距离按次序射十出来。同样,这十四架升降机也依次射十出,在天空中翱翔着,组成一条蔚为奇观的抛物线。其中一架落在渥辛码头附近的大海里,另一架落在距离奇彻斯特不远的田野里。在场的观众断言,在他们所见过的奇景中,没有一个比得上这十四架升降机在蓝色的宁静天空邀游的景象。

接下来的是喷泉。这是一种具有沥青浓度的粘糊糊的脏东西,向上猛喷到约二千英尺的高空。在上空盘旋着看热闹的飞机好象被高射炮打中似的被迫着了陆,飞机和人一起栽进污泥中。这种可怕的喷泉,奇臭刺鼻,好象是本行星维持生命所必需的血液。否则,就如德赖斯辛格博士和柏林学报所认为的那样,是一种保护十性十粘十液,就象臭鼬的臭气,大自然用它来保护大地母亲免受查林杰之流的侵犯。然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个在土山顶上稳坐的主犯倒干干净净脱了身,而那些不幸的报界人士,由于正对着喷十射线,反倒被这种污物弄得上下淋十漓,浑身湿十透,以致好几个星期都走不进社十交十场合。那股喷十出的污物被风吹向南方,降落在顺心地久坐在丘陵顶上等着看好戏的人群头上,真是太不幸了。不过没有人死伤,房子也没有损坏。有许多房子臭气冲鼻,至今地上还留下污物遗迹和余臭,成为这次伟大事件的纪念品。

再接下来是坚井自动闭合。如同一切自然伤口的愈合一样,总是由内及外,大地也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它重要机体上的裂缝。竖井井壁合十拢时,发出高十亢持久的劈啪声,先从地下深处开始,越朝上声音越大,最后一声震耳巨响,洞十口的砖砌建筑猛然坍下,互相撞击。同时,象小规模地层一样,大地颤十抖着,把土地也摇塌了,而曾经是坚井井口的地方,砾石断铁之类倒堆起一座高达五十英尺的金字塔。查林杰教授的实验不但就此告终,它的遗迹还永远埋葬在人眼看不到的地下深处。若不是皇家协会在那里建起一座方形尖塔,我们的子孙后代就很难知道这桩蔚为奇观的大事发生的确切地址了。

再接下来便是雄伟的终曲。这一系列现象发生以后,人们楞住了,久久不能作声,全场一片紧张的沉寂。随后人们渐渐恢复了神智,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恍然悟到这是卓绝的成就,是宏伟的构思,是神奇的工程。他们不由自主地一齐朝查林杰望去。赞美声从田野的每个角落传过来。从查林杰所在的土山顶上往下看,是一片昂起的人头的海洋,只有上下起伏挥舞着的手帕夹杂在这海洋之中。我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的神情举止还历历在目。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左手贴着十十臀十十部,右手插十进大礼服的胸襟里。毫无疑问,他那个形象将被永久保留下来,因为我当时听到照相机就象地里的蟋蟀一样,咔嚓咔嚓地响着。六月的十陽十光照在他身上,好象镀上一层金辉。他庄严地朝四方鞠躬致意。科学圣人查林杰,先驱领袖人物查林杰,他是人类中迫使大地母亲予以承认的第一个人。

后记甚为简短。

众所周知,这次实验的后果涉及整个世界。

诚然,这个受伤的行星并没有在其他地方发出在这里发出的那声嗥叫,在这里是由于它暴露的内表皮受到了刺激。可是它在其他地方的表现,显然说明它是一个有机整体。它从每一个岩洞和火山口发泄愤怒:赫克拉火山的吼叫使冰岛人担心大难临头;维苏威火山又一次爆发了;埃特纳火山喷十出大量的岩浆。

意大利法院作出判决查林杰付出五十万里拉,作为对遭受破坏的葡萄园的赔偿。

甚至在经西哥和中美洲,也出现了冥王极其愤怒的迹象。斯特隆玻利火山的嗥叫十声,响彻整个东地中诲。

尽管人人都有名扬全球的心愿,但只有查林杰一个人才能够叫地球痛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