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我们可以变个更好玩的,银先生。”他说,“你们还是孩子时,会觉得孩子们玩的魔术很有趣。可你现在是成年人了,渴望的不再是一瞬间的有趣,对不对?”
“我渴望的东西和我能得到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我挖苦地说,“莫瑞,来这里是你的主意。你想看什么样的戏法?”
“我要把决定权留给……阿里斯泰先生。”莫瑞说。他的手指开始扭曲变形,每次他的关节炎发作严重时,手指都会这样的。
“戏法是变给小孩子看的,”巴菲尔说,“你们年纪太大不适合。”他停顿一下,“我认为今天应该表演给你们一些为成年人准备的魔术奇迹。”他转身研究身后的架子。尽管房间里灯光明亮,可货架最上一层隐藏在黑暗之中。第二层货架上是一排三个枯萎的人头,其中一个冲着我吐舌头,另外一个则在傻笑。还有一个迷你的乒乓球桌模型,长还不到30厘米,附带迷你的乒乓球拍和蜜蜂一样大小的乒乓球。我刚一注意到它,两个球拍就开始十精十力旺盛地挥拍发球。还有一根糖果棒,它突然变成一条蛇,然后又变成一支箭,最后变回糖果棒。
“它还能变什么?”莫瑞问,他仿佛回到78年前,睁大好奇的双眼,一脸热诚。
“聚会戏法。”巴菲尔轻蔑地说,“不适合成年人的。”他走到柜台的另一端,找到一个小广口瓶,把它放在莫瑞身边的柜台上。
“这是什么玩意?”我问。
“除非我猜错了,不过我很少猜错的,这个恰好是你们昨天聊过的东西。”巴菲尔说。
“上帝!”莫瑞惊叫,“过来看,内特!”
我走过去,凝视瓶子里面的东西。
“是他,内特!”莫瑞激动地说,“他正在打棒球呢,就和1932年世界锦标赛上的一样。”
瓶子里面是贝比·鲁斯,他大约有一厘米高,正冲着所有的球迷挥舞球杆,准备击出下一个全垒打。瓶子里面的场景并不是静止的。游击手正在拍打接球手套,裁判正在冲鲁斯发出信号,让他停止挥杆,做好击球准备。
我抬头看巴菲尔,“你是怎么变的?”
他看起来挺开心的,我感觉自己又变成一只虫子,“用镜子变的。”
“到底有什么机关?”我要他做出回答。
“抱歉,银先生,”他回答我,“对同一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两次。”
“你还有别的吗?”莫瑞问。
“想要多少有多少。”巴菲尔回答。“现在,我的莫瑞·金收藏系列跑哪儿去了。哈,找到啦!”他伸手到更高一层的货架上,抓下几张活页乐谱,举起来给我们看。“这是你从没谱过的曲子。”然后是一本书,“这是你从没写出来的小说。”当他展开一张小男孩的照片时,他脸上露出无尽的忧伤,“这是你永远不会拥有的孙子。”
“他长得很像马克。”莫瑞说。马克是他在越南战争中失去的儿子,“他是谁?”
“我刚刚告诉过你。”
“可我从来没有过孙子。”
“我知道。”巴菲尔说,“所以,这张照片当然并不存在。”他冲照片吹一口气,然后它就在我们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给我们表演魔术戏法呢。”我说。
“我没有。”他回答说,“戏法是给小孩子看的。”
“那你给我们看的东西算是什么呢?”
他指着一排三个黑暗的玻璃瓶,“希望、梦想和遗憾。”
“认真点儿,你是怎么变的?”我坚持问个清楚。
“认真点儿?”他重复我的话,挑十起眉十毛十,目光仿佛径直穿透我,看到我内心深处从未被人看清的某一点。“选取两个充满善意但却普普通通的生命,搅拌在所有这些‘本可实现或发生的事情’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中,然后在表面上涂抹一层年轻人的乐观、成年人的玩世不恭以及老年人的悲观心态,再加上少许的成功与一杯的失败,用消逝的热情来加热烤炉,洒上小小一撮智慧,然后就得到了成品。”他微笑起来,仿佛他的解释说明让自己感到满足而高兴,“每一次都能成功的。”
这番话就仿佛是推销员的一通十胡十吹,可我看得出莫瑞把每一个词都听进去了。他的眼睛闪闪发光,面孔容光焕发,他仿佛再次回到小时候,对阿里斯泰·巴菲尔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痴迷信服。
“我不想催你们的,”巴菲尔说,“可该到给班舍女妖十精十和戈耳工女妖喂食的时间了。”
“我们能看看它们吗?”莫瑞问。
“也许吧。”巴菲尔说,“不过我怀疑在你们眼中,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猫。”
“在其他人眼中呢?”我暗示说。
“这要取决于他们是否可以透过事物的表相,看到真相。”
“你总是能这么快速地回复出一个聪明的答案。”我感到很恼怒,因为这么多年之后,他的魔术依然可以迷惑我。我的理智一直在告诉我这只是“幻觉”,但却有别的什么东西一直在悄声说这是“魔法”。
“不是的,银先生。”他回答我,“不过,你也并不总是能提出一个讽刺的问题。”
“在某些环境之中,讽刺被认为是智慧的一种代表。”我提防地说。
“那不是什么环境,银先生。”巴菲尔回应说,“你只是无法从事物内部看清所有的角度。”
莫瑞突然呻十吟起来。他全身都蜷缩起来,这正是病痛发作时的模样。我从他口袋里掏出几片药,塞十进他嘴里。
他一脸苦相,“没多大作用。这次很难受,内特。”
“我带你回家。”我说。
“好,我想最好快点。”
阿里斯泰·巴菲尔突然堵在我们俩和门口之间。“我只想说,再次见到我的两位老朋友,我感到不胜荣幸。”他说,“我希望未来可以再见到你们。”
“别指望了。”我冷酷地说,“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到这个世界溜达了。”
“至少让我和你握个手告别。”他说着,抓住我的手,然后转向莫瑞,“还有你,金先生。”
莫瑞看起来怕得要死——他每次疼起来,都痛恨别人碰他——我上前一步,阻止巴菲尔碰他。可他轻轻地把我推到一边——我说“轻轻地”,是因为他似乎没用任何力量,可我能感觉到他只要稍微用点力,甚至能把大象都推到一边去——冲着莫瑞闪亮一笑。
“别害怕,金先生,我会很当心的。”
他伸出手,将莫瑞扭曲变形、瘦骨嶙峋、皱巴巴的手握在他手中。可这一次莫瑞既没有尖十叫,也没有晕倒,甚至没有呻十吟。他只是凝视着巴菲尔,一脸怪异无比的表情,仿佛他再次观看人生中的第一场魔术表演,这个世界是如此年轻,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可能。
我搀扶他走到外面街上,挥手招下另一辆出租车。等我转身想帮他坐进汽车后座时,发现他居然站得笔直,根本没用拐杖。他正把手举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弯曲手指,仿佛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情景。
我本来有一大堆的疑问想问阿里斯泰·巴菲尔,可我突然听到锁门的声音,等我转过头,发现他已经在店门上挂出“外出就餐”的牌子。
我无法相信莫瑞的变化。当天晚上他没吃止痛药,而接下来的那天下午,他居然可以洗扑克牌了。医生们声称这简直是奇迹,关节炎有时候是可以康复的——可是不会康复得这么快速,也不会康复得这么完全。莫瑞礼貌地听医生们解释,可一等到只剩下我们俩,他告诉我,毫无疑问这要归功于阿里斯泰·巴菲尔。
他兑现了几份债券,过了一周,我们又跑去奇迹商店。
“欢迎回来,我曾经年轻过的朋友们。”我们一进店,巴菲尔就招呼我们,“这次我要给先生们表演什么魔术呢?”
“你想变什么魔术都可以。”莫瑞说。
“让我想想。”巴菲尔说,“啊,对了!我正好有这样东西!”他走进里屋,过一会儿出来,带着一只装在笼子里的实验室小白鼠,笼子大得可以装下一只约30千克重的大狗。
“这是海王星旋转魔。”他介绍说,“不算银河系的话,至少它也算是太十陽十系里最珍贵的生物之一。”
“它肯定是喽。”我用令人感到厌恶的腔调说。
“你怀疑?”他质问我的口气,让我觉得他是一只在玩十弄爪下食物的猫,而我则是它的食物。
“我当然会怀疑了。”
“哦,你们这些缺少信念的家伙。你对它有什么疑问?”
“你的意思是,除了外表之外?”我问,“它会呼吸吗?”
“当然。”巴菲尔答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银先生?”
“因为海王星是一个没有氧气的巨大气体星球。”
巴菲尔一脸认真、惊讶的表情,“真的吗?”
“真的。”我说。
他耸耸肩,“哦,他们告诉我是来自海王星的,不过我认为很可能是来自双子星座的IV星。”
“得了吧。”我说,“它就是只白老鼠,来自大街尽头的那家十宠十物商店。”
“如果你这么肯定的话,银先生,”巴菲尔说着突然,俯身靠近笼子,然后大叫一声,“蓬!”
眨眼之间,老鼠变成一只茶色的30千克重的怪物,它咆哮着,不停地转着圈子,还拍打两只发育不全的翅膀。
“该死的,那是什么鬼玩意?”我问。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巴菲尔自鸣得意地笑着回答,“你生活在一个变幻的宇宙里,银先生。你必须永远不会假定所有的事物按照相同的速度变化。”
“这家伙有点疯疯癫癫的,而且非常危险。”我悄悄对莫瑞说,“我们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想走就自己走。”他回答我说,“他是奇迹创造者,我需要更多的奇迹,我不走。”
我看出和他争吵没有意义,所以我就坐下来,凝视挂在墙上的一个土著部落的死亡面具,而且努力忽视它正冲我咧嘴微笑的感觉。
“你今天气色不错,金先生。”巴菲尔说,“我很高兴看到你的病情不是永久十性十的。”
“自从我遇到你之后,病情才开始好转。”莫瑞说。
“我很高兴你如此认为。”巴菲尔说,“可我只不过是个店老板。现在我要表演今天的魔术了,我可以卖给你什么奇迹呢?”
“我的右眼看不见东西,”莫瑞说,“是青光眼。给我的视力变个魔术吧,就跟你对我的关节炎做的一样。”
巴菲尔笑了。“你需要的是神的力量,”他说,“而我只是个商店老板。”
“我需要奇迹,而你就是做奇迹生意的。”
“我做的是魔术生意。”
“都一样。”莫瑞坚持说。
我故意不去注意莫瑞脸上的崇拜表情,“我打赌他可以将瞎子变成瘸子。”
“冷嘲热讽并不适合你,银先生。”巴菲尔伸手从口袋掏出一个里面似乎装着尘土的小广口瓶,递给莫瑞,“今天晚上,将一小撮这东西放进一杯水里,然后用它来洗眼睛。它可以缓解疼痛。”
“我并不疼痛。”莫瑞回答说,“我瞎了。”
“我不是医生,”巴菲尔道歉说,“这是我唯一知道的针对眼睛的魔术。”
莫瑞把粉末带回家,用它来冲洗眼睛——第二天一早,他的眼睛能看到东西了。
莫瑞把他所有的投资都变卖了,开始每隔几天就去奇迹商店一次。有时候和我一起去,有时候,在我无法忍受他极端崇拜巴菲尔的模样时,他就独自一人去。他开始在晚上十精十力旺盛地长时间散步,在早晨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而且过去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阿里斯泰·巴菲尔从不主动提出要卖给我一个魔术奇迹,而我也从没主动开口要求过。莫瑞总是催促我去买,可我认为自己花了超过90年时间才收集齐全这一身的病痛,这是我应得的。过去,我是我们两人里面更高大更强壮的那个人;可现在,在我人生中,我第一次比不上他了,甚至连他的头发都变得更浓密了。第一次有人问我他是不是我儿子的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自己不要用拐杖去揍他们。
后来某一天,他离开了,我知道他是出去找巴菲尔。可是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第二天一早老人之家向警方报告他的失踪,没有人发现他的任何踪迹。
可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又过了两天,我从后门溜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10分钟后就来到奇迹商店门口。大门紧锁,橱窗里空无一物,门上挂着一个告示牌:本店移至新址。可没说明新址到底在哪里。
我查过电话簿,还查过信息数据库。如果还有别的什么查找方式的话,我也会查一遍的。接下来的两周,我在附近徘徊,问遇见的每个人是否知道阿里斯泰·巴菲尔的奇迹商店搬到哪里了。人们一开始都还表现得很有礼貌,可是很快他们开始像对待疯子一样对待我,每次看见我走上前,他们就会立刻转身走开。
我在赫克托·迈克福森退休老人之家又多待了七个月。然后,我早知道会发生的那一天来临了。医生先吞吞吐吐了一阵,然后才告诉我事实:癌症转移到我剩下的那半边肺。我问我还能活多长时间。他踌躇了几分钟,然后告诉我还剩下三周到三个月的时间。我并不感到难过,90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比大多数人的一生都要长久,而且自从莫瑞离开之后,生命也没有多少乐趣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走动也越来越困难。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一家小剧院要重新上映电十影《卡萨布兰卡》。还有什么地方比欣赏鲍嘉和克劳德·瑞恩司③凭借牢不可摧的友谊与纳粹坏蛋搏斗的时候,更适合死掉的呢。
【③鲍嘉和克劳德·瑞恩司:在电十影中分别扮演玩世不恭但深情的夜总会老板与法国警察局长,两人是多年的莫逆之十交十。】
我被这个想法弄得坐立不安。我又多等了几天,直到几乎快没力气爬下楼梯了。趁着护十士和服务人员都忙着干活时,我从前门走出去。
我告诉司机地址,15分钟后他就把我载到那里。我给了他20美金,把准备买电十影票的10块钱,以及多余的20块钱塞回衬衣口袋里(以防万一我没能顺利死掉,还得打车回去),然后走向售票窗口。我停下来转身,准备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就在这时,我看到它了,夹在一家老式的蔬菜水果店与一家小五金店中间的,正是阿里斯泰·巴菲尔的奇迹商店。我穿过马路,朝橱窗里打量。它和原来那家商店一模一样。我仔细研究一阵,然后慢慢打开门,走了进去。
“银先生。”巴菲尔和我打招呼说,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近来可好?”
“活着。”我呼吸困难地说。
“生命会让人迟钝下来的。”他同意道,听上去更像是怜悯而不是威胁,“哦,请进来别冻着,有人正等着你呢。”
“莫瑞?”
他点头,“我本来表示怀疑的,可他保证说你迟早会露面的。”
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少年从店里面走出来。他冲着我笑呵呵的,我知道自己曾经上万次见过那张熟悉的笑脸。
“莫瑞?”我问,一半是惊讶,一半是感到恐惧。
“嗨,内特。”他说,“我知道你来了。”
“你怎么了?”
“我在这里打工。”他说。
“可你是个老头。”
“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的,”他回答说,“你的年纪和你感觉到的一样大,而我,我觉得自己只有12岁零3个月20天大。”他又笑起来,“和我们当初见面时一样大。现在我们又见面了。”
“只是暂时的。”我说,准备告诉他关于癌症的事,“我上周得到一个坏消息。”
“那它是上周的旧消息了。”莫瑞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关心。
“我要去喂天津四④的蜘蛛猫了。”巴菲尔大声说,“我让你们两个好朋友私下里四周看看。”
【④天津四:天鹅星座中最亮的一颗恒星,距离地球1500光年,发光能力约为太十陽十的60000倍。】
我凝视着莫瑞。“你听不清楚我说的话吗?癌症转移到另一半肺里啦,他们说我最多只能活三个月。”
“那你为什么不恳求阿里斯泰卖给你奇迹呢?”
“你到底在讲什么啊?”
“看看我啊,内特。”他说,“我的模样可不是幻觉,我现在只有12岁,他为我实现奇迹了,他也可以为你实现的。我会求他也给你一份工作的。”
“一份工作?”我皱着眉重复一遍。
“一份终身有效的工作。”他意味深长地说,“看看这儿,谁也说不清这里到底经营了多久。看看他吧,要知道他有一次还亲眼看见华盛顿总统骑马从身旁经过呢!”
“你最好希望他是在撒谎骗你,莫瑞。”我说。
“你到底在讲什么啊?”他困惑地问。
“你不清楚自己必须要服侍他多久吗?”
“你说得好像我成十奴十隶了。”他抱怨说,“我喜欢在这里干活,他教了我好多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你会管那些叫做魔术,可其实它们并不是。”
“你最好跟我回去,莫瑞。”
“这样我就可以在眼睛快瞎掉的时候,躺在轮椅里等着腐烂?”他说,“这样我就可以连支铅笔也拣不起来,而且手像着火一样痛?如果我留在这里的话,我就可以永远健康。”
“你知道永远是多长时间吗?”我反问他,“你在签合同之前没有阅读上面的条款吗?你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还清你欠他的债?什么时候你才能获得自十由离开?”
“我不想离开!”他几乎是叫喊起来,“在外面除了病痛和折磨还有什么?”
“外面有世间的一切!”我回答他,“病痛与折磨只是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它们都是我们享受生命中美好事物之后应得的代价。”
“对于我们这样病歪歪的老人,生命中的美好事物都结束了。”莫瑞说,“你不该努力说服我离开这里,我才该努力说服你和我一起留下。”
“这感觉是在作十弊,莫瑞。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我很快就可以去见他了,而且我打算带着清白的良心去见他。”
“你错了。”他坚持说,“如果你不留下来和我一起的话,你就是在欺骗你自己。”他顿了一顿,“我不知道他还会为你保留那份工作多久,内特,我认为他并不是很喜欢你。”
“我得承认事实确实如此。”
“该死的,内特!你现在只剩下一半的肺,而且还有癌症!你不能这样继续活下去。你不能逆来顺受。一旦你遇到机会就要努力抓住,我们可以再度成为金银搭档,开始新的人生!”
“我还没结束现在的人生呢。”我说,“也许我只剩下三个月了,也许医生们会提出新的治疗方案。人生永远充满风险,莫瑞。我遵守规矩地活了那么久,我可不想现在开始改变。”
“就算他们治好你又如何?”他问,“他们会多给你八个月的生命,而他却可以给你80年的青春。”
就在这时,巴菲尔又出现在店里。“我想金先生已经告诉你这里还有职位空缺?”他说。
“你不会想要一个病痛缠身、疲惫不堪的老头。”我说。
“那倒也是。”他说,“病痛缠身、疲惫不堪的老头对我没用处。”他顿了一顿,“不过,我总可以雇到一个年轻又健康的伙计。”
“我希望你能十交十好运找到合适的人。”我说,“可惜那个人不是我。我想我最好该离开了。”
“不看魔术表演了?”巴菲尔问。
“恐怕这次要错过了。”我说,“我带的钱只够在街对面看电十影和打车回家。”
“那你可以先欠着。”他伸手到空中,凭空变出一支红色玫瑰,然后把玫瑰送给我。“小心有刺。”他提醒我。
“我第一次到你的店里来,那时候你就变过这个魔术。”我说。
“不对,银先生。”他说,“每一次的魔术都是不同的,闻闻花香吧!”
“我闻不到。”我说着,比划一下我的吸氧装置。
他突然伸手向前,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将氧气管一把扯掉,扔进废纸篓里,“我们这里不允许吸氧,银先生。它太易燃了。”
我正准备双手抓住脖子,大口喘十息地呼吸空气,可是什么意外也没发生,我只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实在很棒,简直是太棒了。
“现在,花香闻起来如何?”
我把玫瑰举到鼻子下方。“很香。”我惊讶地说。
“下次你来,要还我一美元。”
“内特。”莫瑞说,“你确定自己真的不想留下来?”
“我做不到。”我说,“你确定自己真的不想离开?”
他摇头。
我不知道是应该和他握手告别还是拥抱告别,所以我只是凝视着他,将他的面容印刻在我的记忆中,然后转身出门。
两天之后我开始治疗。医生们为我做了一堆的CT扫描还有X光透十视、血液检查和仪器测试,然后留我独自一人坐等了几个小时。
最后,医疗组的负责人出来,告诉我他们最初的诊断是错误的,我根本就没有癌症。
第二天一早,我坐出租车去还欠巴菲尔的钱。橱窗上挂着一个牌子:搬迁至新址。
我一直在寻找他们。并不是为了接受他当初的提议,只是为了还欠他的钱,也许还为了再见莫瑞一次。
我听说巴菲尔在罗杰斯公园的摩尔斯大街开了一家店,可等我赶到那里,他又搬家了。
我觉得他并不想让我找到他,也许他怕我改变主意了。至于我呢,我不知道自己会对他们说些什么——对那个欢天喜地地卖掉自己灵魂的人,还有那个收买灵魂的人。
不过,我宁愿付出自己剩余人生中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为代价,只为了能最后看一眼阿里斯泰·巴菲尔的奇迹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