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要是我有半句谎话,你尽管用测谎仪。你真一拳打我脸上,我还会诚恳地向你道歉。”
我摇了摇头。他起身,鞠躬走开了。留我一个人坐着冷静思考。
从拉斯金夫妇的相机中取出了四卷胶卷。后来我几次想要逃跑,都没找到出口。如果飞船穿过毒气云,碰撞就可以使拉斯金夫妇致死。近日点附近,他们以一半以上的光速运行,那就一定有摩十擦,而我没看到胶卷有任何发十热的迹象。如果是什么生物袭击了他们,而雷达和巨型光谱仪根本发现不了它。
可能BVS—Ⅰ附近有一股涨大的磁力,但又未造成任何危害。没有哪种力量或者热量可以打透通用产品公司的飞船船体,只有特定波段的放射光线例外。傀儡虫至少有一名外国客户能够看到这个光谱。在船体这个何题上,我持反对意见。他们都只关心飞船的匿名设计者;或许我是讨厌这个事实:通用产品公司在飞船船体建造方面保持着几乎垄断的地位。但是如果我必须把我的一生寄托在比如我在杂货店看到的辛克莱游艇上,我宁愿选择坐牢。
坐牢也是一条出路。我愿意在那里待一辈子。奥斯法会帮我的。
或许我可以选择乘“跳伞号”逃命,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地方可以接纳我。要是我能在一周内发现一个类似地球的新大十陆就好了。
不大可能。我还是倾向于BVS-Ⅰ。
我觉得一闪一闪的光圈正在变大,但很少发光,我也不确定。甚至用望远镜也看不到中子星。我不想找了,就安心等吧。
等的时候,我记起很久以前在白虎星上度过的夏天。那些日子里,我不能出门。因为没有云彩,地上泛着刺眼的蓝光。我们自娱自乐,在气球里装了自来水,从三楼把气球扔向人行道。地上会溅出非常有趣的图案,但很快就干了。所以我们在往气球里灌水之前,滴了几滴墨水。这样图案会保留下来。
索尼娅·拉斯金在椅子倒塌时还坐着。血液取样表明是彼得从后面撞翻椅子的,就像水球从天而降。
究竟是什么东西穿过了通用产品公司的船体呢?
10个小时下降。
我解十开安全网,想去检查一遍。进口隧洞有3英尺宽,刚好能自十由前进。脚下是一节熔管;左边是激光炮;右边为一整套曲边管道,与回转仪、电池、发动机、空气压缩装置以及超空间并绕发动机相连。一切都井然有序。我笨手笨脚。跳跃不是过长就是太短。
6个小时过去了,我仍然没发现中子星。也许我看到了,但一眨眼的工夫就以一半多的光速飞走了。尽管我有着极其惊人的速度。
是那些转蓝的星星吗?
又2个小时过去了。我确定它们在逐渐变蓝。我的速度真有那么快吗?后面的星星该是红色的。机器挡住了我身后的视线,于是我打开了回转仪。飞船的转速特别迟缓。身后所有星星都是蓝色,而非红色。而我周围都是蓝白相间的星星。
想象一下光掉进深不可测的重力井的情景吧。速度不可能加快。光不可能比自身的传播速度还快。但是光的能量和频率都能增长。光照在我身上,随着我的下降越来越强烈。
它也许是飞船上保护措施最好的装置。我早就决定用它来赚钱了,就像我预料到要集资一样。心里在想光照到底有多强呢?
“跳伞号”飞船朝外移到与中子星轴心相垂直的位置。我原打算水平停靠。但我显得更加笨拙。我打开回转仪。飞船在半空中东倒西歪。后来好像自动归于正常了。看起来,“跳伞号”更愿意围绕中子星的轴心行驶。
我讨厌那样。我再试图控制局势。但这次情况不妙。某种东西扯着我不放。我把安全网解十开,一头栽到地上。
这个拉力不大,大概只有1/10G。感觉像沉在蜜里一样,而不像下降。我爬到椅子上,系上安全网。脸朝下,打开录音电话。我把事情的经过叙述详尽到近乎挑剔,就为了不让假想的听众怀疑我的理智假设。“我认为拉斯金夫妇也有同样的经历,”我最后说,“如果拉力继续增加,我会再打电话。”
对这股奇怪而十温十和的力量我无法解释清楚,但我坚信不移就是这无可名状的东西杀害了彼得和索尼娅。
中子星一定就在附近。中子星表面分布着放射状的斑点。它们泛着愤怒和痛苦的光芒。我把头垂在安全网内,努力探个究竟。
在我得出确定答案的前一个小时内,拉力开始增强。我还要下降一个小时。某种东西扯着我,但不在飞船上。
不可能,说十胡十话。什么东西能够透过该公司的船体向我下手呢?可能正好相反。它施力于飞船,将飞船推离轨道。
如果情况恶化,我就得用驱动器来弥补。同时飞船会被推离BVS-Ⅰ,这对我是件好事。
如果我出了什么差错,如果飞船不知何故被推离BVS-Ⅰ,火箭发动机就会将“跳伞号”送入11英里的中子星。
而且为什么火箭还不点火呢?如果飞船被推离轨道,自动驾驶仪会反击的。加速仪运转良好。我检查进口隧洞时都算正常。
难道有某种东西在推飞船和加速仪?我想这不大可能:没有东西能穿透通用的船体。
“见鬼去吧,”我自言自语,“不想这个了。”我对着录音电话说,“拉力越来越危险,我尽量转变轨道。”
当然,一旦我转动飞船,用上火箭,无疑加大了未知力量的加速度。形势很严峻,但我还可以撑一会。当我离BVS-Ⅰ只有一英里时,我的结局就与索尼娅·拉斯金无异。
出事时她也很可能趴在防护网里静等,没带动力装置。等着等着,压力上升,安全网嵌进她的肉里;后来安全网突然断裂,她鼻子朝地栽了下来;因未名力量而松动的椅子,压在她身上,全身被压得粉碎。
我开动了回转仪。
回转仪不好用,试了3次都没转过来。每次飞船转个50度,就停那儿一动不动,回转仪嘎吱嘎吱越来越响。一松手,飞船立马就回归原位。我朝中子星俯冲过去,我只能这样做。
下降半小时后,未知力量超过1G。我的窦道系统极其痛苦,目瞒很难受。我很想十抽十根烟,但我拿不到。我鼻子朝地栽下去时,那包福耳图那烟从口袋掉了出来。现在它离我有4英尺远,足可以证明:未知力量对我周围的其他物
体也施加了影响。
我抓不住了,如若我尖十叫着掉到中子星,我就不得不用驱动器。快接近自十由落体运动的时候,我快速按动了开关。涌上来的血开始回流。刻度盘指示为1.2G。我嘴里咒骂着这个撒谎的机器人。
软包的香烟在我鼻子周围晃动,我觉得轻轻一推,该够得着了。我试了下,烟盒动了一点,正等我伸手去拿时。突然,它好像有知觉似的,反而迅速躲开了我。我再次伸手去抓,它又一次飞快地从我的耳边穿过。要不是我正处于自十由落体,我非死命夹十住它不可。它掉进休息室的门内,移动速度也越来越快,若隐若现,最后消失在进口隧洞内。数秒之后,我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我要疯了。这时未知力量已使我脸部充十血。我掏出打火机,远远地握着,然后松手。它轻轻落在了鼻子边。
我又用肘轻推了下风门。熔融氢气的唧咕声提醒我如果再多试几次,通用产品公司的船体可能就更难测试了。那就是以半光速驾驶飞船猛烈撞击中子星。我现在可以看到:仅含几立方英寸矮星物质的透明船体正插十进船尖。
在刻度盘所指示的4G点处,打火机慢慢朝我移动。我没管它。到了门口时它又明显下降。我关上风门。失重使我猛地向前冲了一步,我还是转过脸来。打火机速度放慢,在进口隧洞入口迟疑了一会儿。我决定冒险,竖耳倾听,然后在飞船大声呜响时一跃而下。
加速计正位于飞船的质心,不然飞船的质量早把指针给甩掉了。傀儡虫极其狂十热,甚至数据十精十确到小数点以后10位。
我喜欢对着录音电话赶快说几句,然后再回头调整自动驾驶仪。幸运的是我的要求很简单。未知力量对我而言也只是未知力量,但我现在摸清了它的运行方式。我可能真的就要这样艰难地生存下去。
星星蓝得晃眼。我认为看得到中子星,很小很模糊,略呈红色。也许是幻觉。20分钟过后,我围绕中子星行驶。我身后的驱动器发出隆隆的响声。自十由落体中,我解十开了安全网,推开椅子。
轻轻一推,一双恐怖的手钳住了我的大十腿。手指上悬着10磅的重量。压力本该迅速下降。我重调了自动驾驶仪,在接下来的2分钟内把推力从2G减为0。我要做的就是在压力减小为0时,立于进口隧洞的质心。
某种东西靠通用产品的船体紧紧控制住了飞船。心灵制动的生命形式会在恒星方圆12英里以内束手无策?然而任何一种生命怎么可能承受住如此的重力?
也许某种东西滞留在轨道上。太空中的生命形式有局外人、海洋生物以及我们也许尚未发现的生命形式。我关心的是BVS—Ⅰ是否还有生命。无关紧要。我明白了未知力量的意图:拆解飞船。
手指上的引力消失了。我往后推,降落在后墙的曲状支架上。我跪着爬过入口,前后看看。开始自十由落体后,我在休息室放松,躬着腰观察。
重力变得过快。接近0点时,未名力量不断增大,这时火箭推动器掉了出来。它似乎要把飞船给拆开,船首有2G的引力,船尾也有2G,中间部分则为0。或许我希望这样。看起来烟盒和打火机每往船尾移动一英寸,它们身上的拉力也随之增强。
重力变化使得我在空中跳来跳去。双手一撑,反弹回来。我跳得太迟了。驱动脱落时,自十由落体区域在船舱内波动。把我甩在了后面。
在不到0.5G的下方,我跳到进口隧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盯着三脚隧道。停在半空开始下降时,我突然意识到没有东西可握。而后我把手贴着管壁,再展开。我需要把自己抬起来,开始爬。
录音电话在我身下50英尺,不可能够得着。如果我还有话要对通用产品公司讲,只能亲口说了。也许我还有机会。因为我已经知道要撕十裂飞船的是什么力量了。
那就是潮汐。
发动机熄火了,我身处飞船的正中央。我如展翅飞鹰的姿势变得很难受。离近日点还有4分钟。我身下船舱里的什么在吱呀作响,我看不清,隐约看见蓝色射线中有个发光的红点,像井底的灯笼似的。而我两旁,熔解管道、油桶以及其他设备之间的蓝色星星闪着紫光。我害怕,不敢再看了。我真的觉得他们很可能使我失明。
船舱内一定有许许多多的重力场。我甚至能感觉到压力的变动。控制室上方150英尺的位置,空气稀薄。
此刻,几乎毫无征兆,红点变成红色的圆盘向我飞过来,飞船在我周围也摇晃不定。我喘着粗气,把眼睛紧紧闭上。
一双巨手掐住了我的胳膊、双十腿和头部,力道不重,却很牢固,简直要把我扯成两半。这使我想起了彼得·拉斯金的死。他和我猜测的一样,本想藏在进口隧洞中,但他失足滑倒了。我在慢慢滑倒。控制室里传来阵阵刺耳的金属断裂的声音。我努力想把双脚嵌进厚厚的管壁里。还好没掉下去。
我睁开眼时,红点已经不知去向。
傀儡虫董事长坚持要把我送进医院观察治疗。我没反对。我的脸、手都滚十烫赤红,水泡还在长。浑身被咬得钻心疼。休息、十温十柔而体贴的照顾是我此刻最想要的。
我在睡板之间辗转,极不舒服。这时护十士说有人来访。从她的表情就懂得是谁。
“什么东西能够打透通用产品公司的外壳?”我问他。
“我希望你告诉我答案。”董事长就靠一条后腿站着,拄的拐杖冒着馨香的绿烟。
“我也想知道。重力吧。”
“不要耍我,贝尔伍德·沙弗。这至关重要。”
“我没有耍你。你们的世界也有卫星吗?”
“这是机密。”傀儡虫都是胆小鬼。没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不可能知道。
“你知道卫星离主星太近会发生什么情况吗?”
“崩溃。”
“原因呢?”
“我不知道。”
“是潮汐。”
“什么是潮汐?
我说:“我尽量解释给你听。地球的卫星直径接近2000英里,并不因为地球而旋转。我希望你在月球上找两块岩石,近地点一块,远地点一块。”
“好吧。”
“显然,如果没有外力作用,两个石头会越离越远。它们处于不同的轨道,同心轨道,之间却相距2000英里。然而它们又必须以同一速度运行。”
“外圈的岩石运动速度更快。”
“说得很对。因此某种力量一直试图拉离卫星。重力又使其绑在一起。如果月球离地球再近一点的话,这两块岩石绝对会漂走。”
“我懂了。是潮汐试图撕十裂飞船。研究所飞船核心系统的引力非常强大,把加速度椅子从支架上扯了下来。”
“然后把人压死。设想一下。船头距离BVS—Ⅰ只有7英里。船尾则在300英尺之外。没有外力,它们将以完全不同的轨道运行。快落地时,我的头和脚努力保持一致。”
“明白。你蜕过皮吗?”
“什么?”
“我注意到你某些部位的外保护膜出现脱落。”
“噢,星光照射下,我的晒伤很严重;不过不要紧。”
两个头对着眨眨了眼睛,耸耸肩。傀儡虫说:“我们已经在银行存入了你的剩余的报酬。一个叫西格蒙德·奥斯弗的人在你的税款理清之前,曾冻结了你的户头。”
“金额。”
“如果你愿意公告媒体,解释清楚研究所飞船的事件。我们愿意再付你一万星币。我们付现金,这样你就可以直接消费。”
“让他们进来。”我想了想说,“我也可以说你们的世界没有卫星。”
“我不明白。”两只长脖子缩了回去,傀儡虫盯着我看。
“如果有卫星,你就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潮汐。你瞒不住的。”
“你怎么知道的?”
“100万星币?怎么样。如果表明我们是在隐瞒真相我甚至要签个合同。你觉得反过来被勒索的感觉怎么样?”
■■硬科幻是挺了不起的■■
韩松/文
拉里·尼文原名劳伦斯·范·寇特·尼文,1938年生于美国洛杉矶一个富商家庭。1956年,他进入加州理工大学学十习十。1962年,他在沃什波恩大学取得数学学士学位,同时辅修了心理学专业。毕业后的1963年,他参加了一个写作培训班,从此走上了文学之路。
尼文于1967年凭《中子星》获雨果奖的最佳短篇奖。后来,他还有3个短篇获雨果奖,可谓是了不起的作家。他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最有影响的硬科幻作家之一。尼文的主要作品构成了“已知世界”或“已知空间”(KNOWNSPACE)系列,最著名的是他的《环形世界》,该小说在1970年获雨果奖和星云奖,有中译本。这部作品的主要背景是一个环绕恒星建成的、直径达15000万英里的圆环。包括两个地球人在内,三个文明世界的来客在已经被废弃的圆环里进行了一系列的探险。
《中子星》同样写的是一个探险故事,写人类到中子星去探险。中子星是一种天体,主要是由中子以及少量的质子、电子所组成的超密恒星。1932年发现中子后不久,朗道就提出可能存在由中子组成的致密星。1934年巴德和兹威基也分别提出了中子星的概念,而且指出中子星可能产生于超新星爆发。在尼文写作这篇小说的时候,人类对中子星的了解并不多。因此,这篇小锐的成功,是它的超前十性十和科学十性十。尼文以他严密的科学推理能力和详尽的科学细节,描写了人类接近中子星时,可能发生的物理效应,并对这种物理效应做出了解释。这也便是“硬科幻”的魅力所在。“硬科幻”通常由具有理工科背景的作家创作,他们重视自然科学中的物理学、天文学、化学等学科,强调科幻中的科学因素,由科学硬核来推动情节的发展。但是相当一部分“硬科幻”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比较轻文学十性十和思想十性十,比如,尼文这篇《中子星》。不管怎样。在目前的中国,硬科幻仍是拥有最多读者的科幻种类,而且当今的科幻作者如王晋康、刘慈欣等已在硬科幻中融入了更多的思想和文学因素,使其更具深度。
值得一提的是,在尼文以《中子星》获得雨果奖的同年即1967年,英国射电天文学家休伊什和贝尔等发现了脉冲星。不久,就确认脉冲星是快速自转的、有强磁场的中子星。
在中子星问题上,顺便需要提到的是另一位作家罗伯特·霍华德,他曾写出《龙之十卵十》,试图回答“在中子星的表面会出现什么样的生命”的问题。书中,一艘地球的探索飞船向中子星飞去时,点燃了星球表面尚未开化的生命形式的原始智慧与好奇心的火花。但中子星自转得非常快,时间对这些巨大、扁平的生物来说飞逝得如此迅速,以致地球飞船到达时,被这艘飞船不经意间创造的外星文化已经发展出了航天科技,而且早已远远超越了地球人的科学水平。霍华德同样是“硬科幻”作家的典型代表之一。他是一位知名的物理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