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尴尬:“司令官,我的理解是,如果没有任务在身,任何人都可以来。”
“我们都知道,你这是给我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承认这一点吗?”
“是,长官。不过,我们都知道您宽宏大量,我想您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我严肃地瞪了他一眼:“OK,我原谅你们的过错。不过下不为例,明白吗?”
“明白,长官。我能问一下吗,菲茨帕特里克将军对您最近的报告还满意吗?”
我皱起眉头:“恐怕不是太满意。他在最近一次的回复中要求我采取更多的军事行动。你知道的——发射火箭导弹,采用炮火轰炸之类的。”
“但是,长官,”里纳尔迪说道,“你知道当地土著人曾向我们解释过,他们非常讨厌这一类行动,因为这些做法会在他们的星球表面上留下难看的伤痕。”
我想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不如这样,我们进行一次有目的十性十的长途行军。”
“好主意,长官。”里纳尔迪附和着。
“我们明天就出发,一早就行动。告诉号兵,今天晚上提前吹号结束晚上的聚会。”
第二天一早就看得出来,今天将会是一个大热天,于是我命令我的手下官兵都穿上夏衣,将那些沉重的军事装备都留在“征服者”号上。大家轻装出发,跟在一小队米哈蒂拉人的后面轻快地行进着。
大约中午时分,他们将我们带到了他们自己的居民点,好几个男男十女女出来迎接我们,埃米娅娜领着头。看见她幸福的笑脸,我也很高兴。
“我们这个定居点叫利希亚萨。”埃米娅娜告诉我说。
“这里……哦,太让我惊讶了,”我说,“我简直无法相信。”
“真的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我该怎么说呢——从这些房屋的数量来看,这里应该是一个小城镇,但是从它的外观来看,它又是一个大村庄。这样的居民点在我们的地球上从来没有见过。”
走进利希亚萨居民点里面,一切都显得宽敞从容,宁静安谧。绿树成荫的街道很宽阔,但来往车辆极少,居民点中心地带是砖石铺成的广场,中间有个石头垒成的喷泉。多数房子都隐藏在高大葱笼的树木植物中,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植物与地球上的完全不同,不见有丝毫枯萎凋零的迹象。我们都被深深迷住了,有的人甚至伸出手去摸十摸那些叶子,看是不是塑料做成的。
“那是我的父亲,”埃米娅娜说,“我想你们两已经见过面了。”
一个脸膛黧黑肩宽高大的男子大步走过来,向我们伸出手来:“我是蒂安尼,埃米娅娜的父亲。你看,这次我可省去了克瑞莎欢迎仪式。”
我不由得有点尴尬起来,我也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手。
“他还少说了另外一件事,”埃米娅娜插十进来说,“他还是利希亚萨居民点的首领。”
“只是今年的罢了,”蒂安尼微笑着说道,“利希亚萨的每一个人都很高兴见到你,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盼望着今天的狂欢。”
在我看来,蒂安尼的最后一句话等于宣布狂欢正式开始了。
我们的主人们忙着将一些餐桌和长凳拖到广场上,我们的人和他们的人十交十叉坐在一起。女人们送上了各种各样丰富多彩的菜肴和新鲜的饮料。虽然有些吃食物起来味道有些怪,但我得承认它的丰盛真可以和皇室盛宴相媲美。
宴后,我们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利希亚萨的乐师歌手们为我们表演了节目,虽然一开始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太十习十惯,但渐渐地便觉得声声入耳起来。我们大家在一起跳舞,而我则陶醉在埃米娅娜热情的拥抱中。
几个小时的狂欢过后,德龙对我说,天色已近黄昏,我不由得对他的提醒有些恼恨起来。
在我们返回“征服者”号飞船几个小时的漫长行军中,我一直觉得告别时埃米娅娜留在我唇上的吻余十温十犹在。
第7号报告,第72天
“菲茨帕特里克将军,我荣幸地向您报告,在没有怠忽我们军事职责的情况下,我们已经开始与当地十习十俗水十乳十十交十融。我认为,如果我们采用猛烈的炮火攻击,将会对这里造成重大的破坏,这会引起当地人的反感。现在,萨嘎恩星毕竟已经是属于我们的星球了。于是,我命令军队进行有目的十性十的长距离行军,这样,我们就能尽可能多地了解当地人的生活情况和风俗十习十惯,也就能更有效地统治这个殖民星球。
“我已命令我的二副将当地居民点的情况用全息录像录了下来,并准备随报告附上。不过,遗憾的是,他完全将这事忘了,这样的疏忽真是不可宽恕。
“谨向阁下您以及地球上的各位问好!
“上校司令官W·G·辛普森。”
“听着,比尔,”那天埃米娅娜对我说,“你好几次抱怨说,僵硬的制十服领子老卡得你脖子难受。为什么你不考虑干脆把这愚蠢的制十服换下来,穿得更加舒适一点呢?我的两个兄弟身材和你相仿,他们很愿意给你几件他们的衣服。”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行不。”
“为什么不行?难道说你每次给那个该死的菲茨报告时还得附上你的近照吗?”
“亲十爱十的,你不能这么说他。问题是,如果我那么做了,我就必须允许我手下的所有官兵都这么做。这么一来,我们,包括我在内,还像是殖民地的开拓者吗?”
埃米娅娜靠得更近一些,将她的两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比尔,亲十爱十的,我从没觉得你像一个殖民者,否则的话,我怎么会十爱十上你呢。”
她的嘴唇向我的嘴唇凑过来,越移越近,没多会儿,我们俩都没法再说话了。
当我终于缓过劲来又能喘气时,我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好吧,不过我还是得戴上代表上校军衔的军帽。”
那天下午,里纳尔迪少校给我送来一份需要签名的文件,他向我敬了个礼后转身要走。
“稍等,保罗。”
他停下脚步:“是,有事吗,长官?”
“你知道,有的时候,我故意忽略了SMC的几个章节,因为我觉得它们不合适。你对SMC怎么看?请你直言不讳,这会儿别考虑我的军衔地位。”
他犹豫着说:“我说的话不会记录在案吗?长官?”
“不会记录在案。”
“一派十胡十言。”他说。
我笑了起来:“好,果然爽十快。让我来告诉你,保罗,即使是我,有的时候也觉得奇怪,究竟是谁弄出这么一大堆废话来的。”
“长官,照我看来,SMC比十胡十说八道还要糟糕得多。它是有害的,危险的,如果我们整个行动建立在它所制定的原则基础上,我们就会被误导,就会犯大错。”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从没有想到过,我会同意你刚才所说的。对于这个星球上居民的生活了解得越多,我就越是明白,我们错了,而米哈蒂拉星人是对的。”
“只要看看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就足以让我们明白了,”保罗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还有,记得我们在地球上是如何生活的吗?”
我点点头:“那至今还是我最可怕的噩梦。现在我明白了,一直以来,我只是那个该死的暴君菲茨帕特里克手下一个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傀儡,但是那个时代将永远过去。我已经受够了那种装模作样的日子,在下一次报告中,我就这么告诉他。你觉得如何?”
保罗犹豫了一会儿:“您自己决定吧,司令官。不过,站在您的立场上,我觉得您还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至少,不要马上就将一切都告诉他。”
我叹了口气:“OK,我将尽可能地讲究些策略,谢谢你,保罗。”
第8号报告,第95天
“菲茨帕特里克将军,您指称我玩忽职守,并提出严重警告,请允许我恭敬但坚决地予以驳斥。我在米哈蒂拉星(萨嘎恩星的真正名字)上的所有行动都与我作为指挥官的身份相符合。例如,我们一直在继续执行我们的军事行动,了解当地人的生活状况,这将使我的指挥更有效率。因此我命令我的司令部成员走出‘征服者’号,到利希亚萨居民点去——这是最近的一个居民点的名字。我不记得SMC条文中有任何一条禁止殖民地开拓者这么做。还有,我手下的官兵们对这个新的居住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们在当地的一些旧学校里住下,而我也从我的司令部搬到了埃米娅娜的家里,但愿您还记得她的名字。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有益无弊的决定,只有像现在这样,住在他们的居民点里,我们才能更好地了解到萨嘎恩星的真实情况。
“现在我得赶快结束我的报告了,因为我已被邀请参加这里中央广场举行的一年一度的命名授予庆祝活动,届时将有47名举行成年仪式的利希亚萨的男孩和女孩选择他们成年后的名字。
“在这个晚上,利希亚萨居民地的首领将按他们的风俗为这些孩子进行洗礼仪式。埃米娅娜私下里透露给我说,我可以在这个美好的仪式上指定两个人为首领的辅佐人。我希望大家会惊讶地发现,我指定的人会是合适的人选。
“在此,谨向地球上的我的朋友和所有善良的人们致以问候。
“比尔·辛普森上校。”
“看,比尔,”埃米娅娜的父亲蒂安尼对我说,“利希亚萨所有的人,包括埃米娅娜和我在内,都希望你能下命令,让‘征服者’号所有的官兵们干脆都搬到这里来,搬进利希亚萨来,你觉得怎么样?”
我沉思了一会:“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大的决策,也是一个有风险的决定,如果我向菲茨帕特里克将军汇报……”
蒂安尼轻轻笑了起来:“我并非煽动你反对你的上司,但是在这里,决定权还在于你。”
“好吧,我会和飞船里的全体人员谈这件事,明天一早就讨论这事。”
第二天,我真的这么做了。全体飞船人员进行表决,一致赞成这一建议。我只派了一小部分人留守在那个小小的铁皮壳——“征服者”号里。我知道连这也是多余的,谁会那么愚蠢,到那个破飞船里去翻找什么东西呢?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我们都在忙着搬家,一点一点搬迁到利希亚萨那个迷人幽雅的环境中去。直到这会儿,我才发现他们与我们是多么的不同;或者说,我们与他们是如何的不同。
“你们的许多道德准则让我们感到困惑,”我对埃米娅娜说,“你知道,即使是我们的社会学家有时也觉得难以对我们解说——当然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特别是你们的一些独特的社会环境。”
“哦,”埃米娅娜回答道,“我觉得用我们的——或者你们的——价值体系来判断这一切是徒劳的,这就像试图以构成花朵成分的化学分子式来描述美妙的玫瑰花香一样。”
我再一次为她奇妙而简洁的比喻而折服。
“你们的人住宿安排得怎么样了?”她问道。
“住的地方没有什么问题,这要感谢你的父亲,他在利希亚萨给我们留了这么宽敞的一片空地。这里有足够的天然资源——各种石料、陶土、芦苇和干燥的木料之类的。”
“你要知道,利希亚萨所有的人都愿意倾其全力帮助你们的。”
“是的,我明白。说真的,你们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只不过是些外星人、侵略者、殖民者?”
她微笑了:“因为我们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就不再是外星人、侵略者和殖民者了。”
“不过并非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的,”我提起有些事情,“起初我们偶尔也有过误会。例如,有一次我们的人准备砍下一棵枝叶繁茂的椴树,想用它来盖屋顶,但是你们的人很和气地向我们解释道,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轻率的。这是为什么呢?”
她耸耸肩:“这很简单。在这里,在米哈蒂拉星上,父母和教师们从小就向孩子们灌输这样的理念:要尊敬所有的生命,包括植物。如果有人随意毁坏任何形式的生命,所有的人都会把他看作坏人恶棍而谴责他。而且他们还会觉得,这种十胡十作非为迟早肯定还会害了作恶者自己。因此,对于那些随意毁灭生命的人,我们甚至都避免去指责他们。”
“你所说的,我还不能完全明白,你能举个例子吗?”
“你看,在米哈蒂拉星上,每一个讲文明有教养的人都不会说出像谋杀、杀手、刽子手、屠夫、捕猎者之类的字眼,或者——”她说着沉默了下来,脸上泛起微红。
“或者士兵,”我代她说完,“你原打算说的是这个词吗?我说得对吗?”
埃米娅娜将脸埋在我的颏下:“对不起,亲十爱十的。”
我抚十摸十着她的头发:“别说对不起,亲十爱十的。我们曾相约互相之间永远坦诚的,还记得吗?好了,现在一切都好了。”
不过就在那天晚上,我明白并非一切都好。
“士兵”一词一直在困扰着我。多年前,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职业,而在米哈蒂拉星上,它早已过时,甚至是让人感到羞愧的东西。不过,他们对待我们的态度非常机智得体,因此他们从不提及,在他们的眼里,我们的职业是如何的不合时宜。回顾以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职业生涯,毫无意义地十浪十费了我的年华,现在却让我为此充满了不安和深深的愧疚。
第9号报告,第(?)天
“我已经无法确定我们登陆米哈蒂拉星已经有多少天了,但是我认为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菲茨帕特里克将军,请允许我再次强调,我无法理解您对于我的严厉指责。你说我没有很好地履行我的职责,这一说法是没有根据的。根据您对我提出的指责(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对我的威胁),如果我不能立即改变十态度的话,我不知道您会不会解除我在飞船上的司令官一职。但是在我看来,我可以确信,在我整个一生中——极其空虚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改变。我真诚地希望,并相信,我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因此我不会再向相反的方向改变自己。如果我那么做了,那么我就会成为那个愚蠢的SMC的炮制者一样的白痴。
“简而言之,我已有了决定。我要告诉你我目前所有的真实想法以及我的感觉,虽然那样可能会让我付出巨大代价。现在,蒙蔽在我眼前的迷雾已经散去,我为我以前的生活方式感到羞愧,每过一天,这样的感觉就更强烈。我以前惯用的那种装腔作势的豪言壮语曾让我觉得自豪,现在想起来只会让我觉得难为情。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永远忘掉那些措辞。
“我在地球上的亲十爱十的朋友们,如果我以前那种自欺欺人狂傲自大的态度曾经伤害过你们,请原谅我。
“比尔·辛普森。”
这时听到敲门声,我便大声叫道:“进来,保罗。看在老天的分上,什么时候你才能记得以后不用再敲门了?”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他的脸色显得凝重:“司令官,这是5分钟前由子空间无线电系统发送过来的,我立刻将它打印了一份。”
我接过文件,我完全可以预感到它的内容,一眼瞥见了它的标题,便证实了我的猜测。
“正式解除威廉·加布里埃尔·辛普森上校殖民远征探险第十二军十十团十十司令官一职及对‘征服者’号太空战舰的指挥权。”
我开始阅读正文,尽量保持严肃,但我做不到。当我读到菲茨把我贬得一无是处时,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大笑。
“长官。”保罗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擦去笑出来的眼泪,“我几乎不能相信我就是曾经拥有那个显赫头衔的同一个人。这么多年来,我甚至一直为它而感到高兴。我甚至不惜以任何痛苦的代价去获得它,如果失去它,会让我处于如何的绝望境地。回想那时——从前……”
“那还不是事情的全部,长官,”保罗狡黠一笑,“看,我还给你拿来了什么。”
第二份文件上写着:“里纳尔迪少校暂时代理‘征服者’号太空战舰司令官一职。”
“问题在于‘暂时’一词。”保罗说道。
“我想你是对的,代理司令官,”我说,“直到正式任命的司令官随第十三殖民军十十团十十从地球来到这里,来的会是某个坚定的铁血人物,他将来此镇压这场所谓的叛乱,逮捕这个星球上所有疯狂的叛徒,然后在这个无政十府主义的萨嘎恩星球上建立起新的秩序和统治。”
保罗将他的任命通知书折成一个小小的纸飞机,从窗口掷出去,飞进了蒂安尼的前院。然后他纵十情大笑,我也和他一起笑,一直笑到肚子痛。
然后保罗和我走出去,加入到了欢快的人群中。
这些天来,飞船上全体人员的住处大部分都已经盖好了,至少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样子。这样的工作再适合我不过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享受到体力劳动的快乐。我现在真正能够用我自己的双手来做些有用的事情,创造出美好的东西来,这真让我着迷。在此之前,我的双手,除了愚蠢地敬礼,以及在那些无聊的文件上签字之外,还几乎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最后的报告
“菲茨帕特里克将军,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要向您‘报告’,我要说的与报告根本不沾边,也许我这么做是因为在很长的时期内,我一直是一个军人。
“我为您感到难过,菲茨帕特里克,也为所有地球同胞感到难过,因为你们被迫生活在一个污秽的、令人窒息的、污染严重的星球上。有时候我会想起你们周围所有的怪现象——人口过剩,空气、水和土壤的污染,无法忍受的噪音,以及为生存而进行的疯狂的争斗,这些就是你们所称的所谓事业……对于我来说,你们就像自愿受这种罪的囚犯。但是菲茨帕特里克,最糟糕的是,你们对这些都视而不见,你们天真地以为你们的生活方式是正确的,是唯一的一条道路,而你们必须开拓银河系中可以居住的星球,并以可怕的地球模十式来重新改造它们。
“当我回顾所有这一切时,我不再恨你,菲茨帕特里克,我曾一度恨过你。但现在,我已经超越了那一阶段,我不能去恨一个有病的人。我想我正在开始渐渐转变成一个真正的米哈蒂拉星人,包括我的智力和我的情感。也许……也许有一天我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
“我希望能规劝你们中的某些人——如果不是指你一个人的话,菲茨帕特里克,那么至少是指那些还没有完全执迷不悟的人——认真地反思一下,不过我希望你也能这么做。
“放下你们手中愚蠢的镭射槍,哪怕只是暂时放下也好,坐在地上,好好看一看周围。难道没有看见那些过度开垦已经失去肥力的土壤了吗?那些弯腰曲背早已失去苍翠的树林和那些焦枯的草地了吗?混浊的河水泛着浮沫,太十陽十被隐没在烟雾弥漫的空气中,这些难道你们都视而不见吗?将你们的眼光投向你们过度劳累而致疾病缠身的父母双亲,投向你们疲惫不堪的妻子和你们营养不十良的孩子,他们会恨你们。
“试问,这样的地球是最好的世界吗?是整个银河系中奇迹般的典范吗?是整个人类应该永远居住下去的天堂吗?是遥远星球上其他种族渴望的地方吗?
“如果你对此哪怕只有片刻的怀疑——那么我想,对于你来说,一切还不算太晚。
“再见了,我亲十爱十的前同胞们!
“比尔。”
每天夜晚,埃米娅娜和我总十习十惯地坐在门廊里,她的头伏十在我的胸前,我的手臂圈着她的腰。近来她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亲密伴侣,我们已经密不可分。在这样的时刻,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是我以前所无法想象的。我们之间的十爱十比任何年轻人都来得热烈,我们之间的联系比丈夫和妻子更为紧密。虽然没有结婚仪式,没有金灿灿的婚戒,也没有动人的海誓山盟,但我们就像两块磁铁互相吸引,两个大脑像一个整体在一起思想,两个灵魂相伴着永不分开。
“埃米娅娜,”我说,“谢谢你。”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谢什么?”
“哦,为了一百个理由,一千个理由。你帮助我从一个愚蠢自负的傻瓜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一个真正的人类。”
“这太夸大了吧,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听你说得详细点。”
“你告诉我怎么做人,怎么思考,怎么像其他米哈蒂拉人那样行十事。你和你的父亲教会了我许多了不起的事情。”
“你是说我们的……我想,你们管它叫做ESP——超感知觉。”
“是的,这只是其他许多事情之一。我总是不禁感到惊讶,你们是如何自然而然地就做到这一切的,就像呼吸那么自然。”
“但是它们不是的,”埃米娅娜提出异议,“所有的这些能力本来就都在你的身十体里,我们只是让你们看到,你们应该如何集中意念,释放那些潜在的能量,这么多年来,它们在你们身十体里一直处于冬眠状态,等待着你们去开发它。”
“还记得吗,我最初的努力尝试显得多么的笨拙?我是那么的失望,几乎丧失了信心。但是渐渐地,我开始掌握了一些技巧。”
“你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亲十爱十的。比如,对于小面积被烧焦的植被表面,你已经具有了治愈它们的能力了。”
“哦,是的,但是在利希亚萨,7岁的孩子都拥有比我强的能力。甚至我手下那些年轻人也比我强,他们能够做到在不触及物体的情况下,用自己的身十体去影响它们,其中一人甚至已经能够做到随十心十所十欲地在别人的视线里消失。”
“比尔,”埃米娅娜说,“我们谈了许多事,但却还没谈到最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我的意思,是吗?”
我心情郁闷地点点头:“是的,我知道。殖民远征探险第十三军十十团十十将由那个该死的菲茨帕特里克亲自带队来此。在最近的几个星期里,我几乎不能思考任何别的事情。也许我一直有点太过软弱,但是我从没忘记我对我的手下官兵的责任,以及对利希亚萨的所有人的责任。”
在那个星期六的夜晚,我在利希亚萨的中央广场上召开了全体官兵的会议,根据我与蒂安尼首领达成的协议,利希亚萨大部分成年人也列席了我们的会议。
“大家都知道,今晚我们为什么集中在这里,”我开始说道,“菲茨帕特里克将军将带领殖民远征探险第十三军十十团十十从地球来此,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米哈蒂拉星。目前,他们离我们这里已相当近了,因为他们发送信息的信号越来越强了。他们一直在劝我们要放聪明些,向他们投降,不要做任何抵抗。”
我的手下们开始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我抬起手来制止了他们:“他们声称,如果我们投降,他们将对我们从轻发落:军官们每人降一级,全体机组人员每人在太空船上关禁闭一个月,仅此而已。但我还不至于天真到相信他们这番话。特别是他们乘着‘复仇者’号太空舰而来的,有着如此可怕名字的太空船要干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人群中传出了许多呼叫十声,军官们努力让大家安静下来。
“这件事关系到在场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每个人都有权力发表自己的意见。我们应该怎么做——如果说我们还能有所作为的话,今晚我们必须做出决定。”
几十只手向上举起来,我随便点了其中的一个。
“长官,我是二等兵尼米内恩,我和我的17个朋友都参加了超感知觉俱乐部,我们中已有好几个人获得了……我该怎么说呢,一些全新的能力,都是从我们的朋友处学得的,我指的是我们的利希亚萨人朋友。”
“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不过还是请你告诉我们大家。”
“长官,我的计划很简单,我们可以确信这个计划不会失败。我们只要……嗯,是这样,只要当‘复仇者’号降落在米哈蒂拉星,我们就立即制十服他们。”
萨瓦尔皮迪中尉坚决反对这么做:“我们不能以暴制暴,因为这么做意味着我们在本质上跟那些坏蛋没有什么两样,我们决不应该那么做。”
经过简短的讨论,然后经过投票表决,绝大多数人都反对武力解决。接下来又有几个发言者谈了他们的观点。
终于,我们全体达成一致意见,在“复仇者”号降落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要保持平静和理智。我们必须立刻对他们进行劝服,因为我们不应该使用任何武器去对付他们。
“请允许我综述一下代表多数人的决定意见,”我总结道,“我们将以明显的和平方式热烈地欢迎他们。只要一有可能,我们就给他们奉上一片新鲜的克瑞莎水果——表示欢迎的传统方式。”
“然后呢?”吉恩皮埃尔·德龙问道。
“然后,”我回答道,“我们就静观其变。”
一封信。只是一封信,不是报告
如今再说报告已毫无意义,不过这也不表明以前的报告就有什么意义。只是我长期以来已经养成这样的十习十惯了,对于发生的一些事情,时不时地总要记下点什么,这是我以前的一种消遣方式,至今还没有完全放弃。
我不知道这封信写给什么人,也许是给米哈蒂拉星上的后人。我并无意想成为利希亚萨的编年史家,只是此时此刻这里总有那么多深深地吸引着我的事情在发生着。
此时此刻,我真想到室外去和那群小孩子们一起玩耍。他们的欢声笑语从窗外飞进来,使我无法集中思绪。难怪这些孩子们闹得这么欢,老格斯正在用熟练的魔术逗得大人孩子都很开心,今天他的兴致似乎也很高。
而我们成年人,则清楚地记得来自地球的殖民远征军第十三军十十团十十刚到米哈蒂拉星时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还有老格斯,也常带着喜悦和失落参杂的心情回忆起当年“复仇者”号降落时的情景。
当时,我们大家远远地看着飞船降落,但我们都没有露面。整整一个星期,我们就让他们自己在这个星球上到处走走看看。
然后我召集了二三十个朋友,包括他们的家人一起,去拜访“复仇者”号飞船的船员们。
我们都穿上薄而宽松的衣服,这样他们立刻就可以看出我们没带任何武器。当我们离他们的太空船还有三十来步的时候,我们干脆就在草地上坐下来,开始吃我们随身带来的东西。我们希望“复仇者”号飞船里的人会渐渐消除戒心。
过了一会儿,好几个扩音器开始响起来了,一个巨大的通讯屏幕上出现了菲茨帕特里克的图像。他开始向我们喊话,说的无非是SMC里的那些陈词滥调,那些十胡十说八道的东西至今我还能记得一些,那个什么“通用翻译机器”显然已经经过了改进,对他所说的话进行了同步翻译。
我们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些都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然后“复仇者”号的舱门打开了,从里面卡嚓卡嚓走出来一些战斗机器人,它们开始四处探查,我们大家几乎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后来,从太空船里又走出来两个武装到牙齿的男人,他们的样子就像古老的系列科幻小说里的武士,虽然他们俩都戴着氧气面罩,但从其中一个人走路时那种傲慢而僵硬的步态,毫无疑问,我认出来他就是菲茨。他做了几个愚蠢的手势(当然都是按照SMC法规来的),我们也以同样的方式作了回应。然后他又开始念那沉闷乏味的“标准告谕第7条”,我注意到他所念的和我以前知道的完全一样,一字儿都不差。
当他念完后,我们告诉他——当然是用米哈蒂拉星的语言——他最好停止那些十胡十言乱语,并请他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但是菲茨傲慢地拒绝了,因此我决定让他清楚地看到,我们决无意伤害他。
我慢慢地向他走去,脸上带着明显的微笑,虽然埃米娅娜试图拉住我。我直视着菲茨的脸,他惊讶的样子告诉我,他并没有认出我来。
突然,他退后几步,掏出他的镭射槍,对准了我。这激怒了我——也许是因为他让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在那一刻,我忘记了我们先前的约定,我一下子伸出拳头,对着他的鼻子伸出了中指。
在那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死神。但是菲茨显然太过惊讶,只是呆立在那里不动,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接着,埃米娅娜拉住我的手臂,十温十柔却坚决地将我拉到大伙那儿。过了一会儿,我们静静地离开,向着我们的家——利希亚萨出发。
不过,那些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是吗?
是啊,第十三远征军十十团十十是初春时节来的,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在我们这个可十爱十的米哈蒂拉星球上,秋天是最神奇最快乐的季节。微风轻轻地胳肢着树梢,悄悄地偷走十来片树叶,然后裹起叶子在周围打着旋。不时有几片叶子,伴随着附近一群孩子的笑声,从我的窗户里穿飞进来。老格斯大概又在和孩子们玩他的魔术了。
我要将我最后这封信送给他去看,但是,再一想——也许我不该那么做,老格斯不喜欢有人提起往事,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了嘛。
以往的那些日子里,每个人都称他为菲茨帕特里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