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威伯利奇只说了这两个字,其余的话留给他去想。
“我本人是不大相信计算的,”中校犹豫不决地说,“所以我还没完全绝望。”
半夜里,炮舰还在钢球入水处的周围慢慢地梭巡着,电灯的白光在微小的星斗下那一望无际的的水面上进进停停,然后又不甘心地继续前进。
“如果他的舷窗没破碎,他没死,”威伯利奇说,“那就更糟,因为那就说明他的钟表机构坏了,现在他还活着,在我们脚下五英里,在那一片冰冷和黑暗的地方,呆在他那个小圆泡里,从来没有一道亮光能照到那里,自从洪水在那里聚集成海以后,从没有人在那里生活过,他在那里没有吃的东西,又饿,又渴,又惊慌,不知将会饿死还是闷死。会是怎样的死法呢?据我猜想,迈尔装置快要不起作用了,它还会维持多久呢?”
“天啊!”他叫喊道,“我们是多么渺小的东西啊!下面是数英里深的海水——到处是水,四周是空旷的大海,顶上是无际的天空。深渊啊!”他伸出双手,就在这一瞬间,一缕白光悄悄地划过天空,它愈来愈慢,终于停止不动,化作一点,宛如一颗新星在天空出现。接着它滑落下来,消失在星光和海水的烘光雾气之中。
这个景象把他吓呆了,他伸开胳膊,张开嘴巴。他的嘴闭了又张,不耐烦地挥动着臂膀。接着,他转过身十子朝值班员大声喊道,“艾——尔斯蒂德浮上来了!”然后向林德莱和探照灯跑去。“我看见他了。”他说,“在右舷!他的灯亮着,他刚浮出十水面。拿灯来!他随波十浪十浮起时,我们应该能看到他。”
但是,直到黎明他们才找到这个探险者。那时他们几乎撞到钢球上。起重机伸出吊臂,水手把链条挂到钢球上。他们把球打捞到船上以后,便旋开入孔,朝里面的黑暗望去(因为电灯室是为照明球外周围海水用的,完全照不到球的内部)。
球里面很热,入口边缘的胶皮已经变十软。没有人回答他们的急切询问,球里面毫无动静。艾尔斯蒂德似乎在球的底部被挤做一十十团十十,纹丝不动地躺着。舰艇上的医生爬进球中把他抱起来,十交十给站在球外边的人们。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艾尔斯蒂德是活着还是死了。他的脸因淌着汗水,在舰上的黄色灯光下闪着光。他们把他抬进他自己的舱房内。
他们发现,他没死,而是处于一种神经十性十的昏厥状态,并且受到严重的擦伤。他必须一动不动地躺上几天,要过一周后才能讲述他的经历。
他开始讲的几句话是他又正在下沉。他说,钢球必须改装,以便他能在必要的时候把绳子丢掉,他只说了这一点点,他有过最不平凡的经历。
“你们以为我在那里除了淤泥之外发现不了什么别的东西,”他说,“你们对我的考察报以嘲笑,而我发现的却是一个新世界!”他断断续续地讲了他的遭遇,而且大部分讲得颠三倒四,所以我们不可能用他的原话复述这段故事。但是,我们仍试着在这里把他的全部经历叙述出来。
他说,开始时情况很糟糕。在放开绳子之前,钢球不断地打滚。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足球里的一只青蛙。他能看到的只有头顶上的起重机和天空,偶而能瞥见舰艇栏杆上的人们。他猜不出钢球要滚到哪里去。突然,他发觉他两脚朝天了,他试着迈了一步,正好在垫子上翻了一个跟头。如果钢球做成别的形状,就会更舒适些,可是它承受不住那个位置最低的深渊中的巨大压力。
摆十动突然停止了,圆球正了过来。他直起身十子,看见他周围的碧绿的海水和上面透下来的微弱亮光。他觉得有一群漂浮着的小东西从他旁边飞快地游向亮光。他眼看着海水愈来愈暗,直到他头上的海水黑得像半夜的天空那样,只是要绿一些,而下面的海水则是全黑的了。水中的透明的小东西变成了微弱的光点,从他旁边像一道淡绿色的光束飞掠而过。
那种下沉的滋味可真够呛!他说,那恰似电梯刚下降的情形,只是感觉下降的时间更长。你必须得想象出不断下降是什么滋味!正是在这段时间,艾尔斯蒂德懊悔他的这次冒险。他以一种完全新的看法来估量可能发生的危险。他想到人们熟知的生存于海洋中层的大乌贼,就是有时他们在鲸鱼肚子里发现的已经消化了一半的那种东西,或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腐烂了的并且被鱼类吃掉一半的十十尸十十体。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大乌贼抓住钢球不放怎么办呢?还有那钟表机构果真是经过足够的试验了吗?但是,无论是想继续下沉还是想返回水面,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50秒钟以后,球外面的一切都变成漆黑一片,除了可以不时在他的灯光射十到的地方看到某种鱼或正在下沉的碎片外,什么也看不到。它们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因而看不清它们是什么。有一次他好像觉得遇到了一条鲨鱼。后来,钢球由于同水摩十擦而发十热。他们以前忽略了这个危险。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在出汗,接着他听到在他脚下发出的越来越响的嘶嘶声,他看到从钢球外面的海水泛起了许多小水泡——它们是很小的水泡——宛如向上翻飞的一把扇子。蒸汽!他摸十摸窗子,窗子热得烫手。他把照亮自己小室的小白炽灯打开,朝按钮旁边的加上气垫的表望去,他看到他现在已经在海里走了两分钟。他想到,由于两种不同的十温十度,舷窗将会迸裂,因为他知道海底的水是接近冰点的。
后来,钢球的地板突然似乎紧压着他的双脚,球外的水泡上升得愈来愈漫,嘶嘶声也减弱了,钢球稍微滚十动了一下。舷窗没有碎裂,什么也没有损坏,他知道,无论如何,沉没的危险已经过去了。
再过一两分钟他就要到达深渊的底部了。他说,他认为上面五英里处的斯蒂文斯和威伯利奇等人比飘浮在地面上的最高的云离我们还要高,他们此刻正在慢慢地行驶着,正在朝下面注视着,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他凝视窗外,现在已经没有气泡了,嘶嘶声也停止了。钢球外面是一十十团十十漆黑——黑得像墨汁一样——只有在电灯光照射十到的地方才可以看出一片黄绿色的海水,这时接连游来三个火焰般的东西。他无法判断它们是小而近还是大而远的。
它们都有一个淡蓝色的轮廓,亮得几乎像一条小渔船上的灯光,这亮光好似一股浓烟,它们的两侧全是这样的亮点,好像一条船的天窗那样。它们愈是游近灯光,它们的燐光就愈弱,那时他看到它们是某种奇怪的小鱼,头大,眼大,身十子和尾巴都较小。它们的眼睛朝他瞪着,他断定它们正在紧随他不放。他猜想它们是被他的灯光吸引来的。
没过多久,另一些同样的东西也来加入它们的行列。在他继续下沉时,他注意到海水成了一种苍白色,那些小光点在他的灯光中闪烁着,好似十陽十光中的微尘。这大概是他的铅锤搅起的泥雾所造成的。
在他随着铅锤快沉到海底时,他处于一十十团十十白色浓雾的包围之中,他的灯光只能照出五六码远,经过好几分钟,那浮起的沉积物才开始下沉。然后,他借着他的灯光和远处鱼群的一闪即逝的燐光,得以看见在上面黑暗的海水下面有一大片高低起伏的灰白色软泥,有些地方长着几丛海百合,贪婪地挥动着触手。
再远一点可以看到一群大海绵的优美的、半透明的轮廓。海底上散布着一丛丛直立的浅紫色和黑色的扁平的东西,这些东西肯定是某种海胆,还有些大眼睛的或盲目的小东西,这些东西有的出奇地像潮虫,有的像龙虾,它们懒洋洋地穿过光束,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留下了一道道沟痕。
随后,那个正在徘徊着的小鱼群突然间掉转方向,像一群燕八哥似地向他冲来。他们像一十十团十十发着燐光的雪片,从他头上掠过,接着他看见在这些小鱼后面有一个较大的动物朝钢球走来。
起初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它,那缓缓移动的身躯略似一个正在行走的人,后来它走近射十出的灯光。耀眼的灯光照在它的脸上时,它闭上了眼睛,感到眼花缭乱了。他凝视着它,惊呆了。
这是个奇怪的脊椎动物,它的暗紫色的脑袋同蜥蜴有几分相似,不过它的高额和颅骨是以前他见过的爬虫从来没有过的;它的垂直的颜面角使它看上去非常像人。
两只大眼睛像蜥蜴一样突出到眼眶外面,在它的小鼻孔下面有一张爬虫似的宽嘴,嘴唇是角质的。在耳朵的位置上有两个大鳃盖,从那里向外浮出一绺珊瑚红的细丝,有些类似幼小的鹞鱼和鲨鱼的树枝状的鳃。
但是,这个动物的最奇怪的特征还不是它的脸与人脸相似。它是一个两足动物;它的近似圆球形的躯干支撑在两只蛙腿和又长又粗的尾巴组成的三脚架上;它的前肢好似青蛙的前肢,也仿佛漫画化了的入手。它手里拿着一根铜头的长骨棒,这东西是五颜六色的;它的头、手和腿是紫色的;但是它的甚至像衣服一样松十弛地挂在身上的皮是一种发燐光的灰色。它站在那里,被灯光照得眼花缭乱。
最后,深渊中的这个新奇的动物眨眨眼皮,又睁开了眼睛,用那只空着的手遮在眼睛上,张开嘴发出一声喊叫,它的发音几乎像是说话,这喊声之大甚至穿过了钢球的外壳和气垫。没有肺怎能会发出叫喊声来,艾尔斯蒂德对此不想作解释。接着,它向旁边移动,避开亮光,隐藏到旁边的神秘的十陰十影中去了,艾尔斯蒂德与其说看到,不如说感到它正在朝他走来。他猜想是灯光吸引了它,于是把电门关闭。过了一会儿,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敲打着钢板,钢球开始摇晃起来。
然后,他听到它的叫喊声,并且觉得远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回答它。又是一阵敲打,钢球摇晃起来,和绕绳索的滚筒摩十擦着。他站在黑暗中朝永远是黑夜的深渊注视着。不久,他隐约看见远处的另一个发燐光的类似人形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向他跑过来。
他不知所措地在他这个摇晃着的牢房十中摸索着用来照亮钢球外的电灯的按钮,碰巧摸十到了装在加气垫的凹处的他自己的小白炽灯。钢球扭十动了一下,把他摔倒了;他听到像是吃惊的喊叫十声,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看见两双偷十窥的眼睛正在朝下面的舷窗注视并反射着灯光。
过了一会儿,有几只看不见的手在用力敲打他的钢球外壳,还有在他这种处境听来是足够可怕的使劲敲打钟表机构的金属保护层的响声。那的确吓得他魂不附体,因为要是这些怪物把那个装置搞坏了,他就永远不会得救了。他刚想到这里,就觉得钢球猛烈地摇晃起来,地板紧紧地顶着他的双脚。他把照亮球内的小白炽灯关闭,把外边的大灯打开,一束强烈的灯光朝海水射去。海底和类似人的动物都不见了,两条彼此追逐着的鱼突然出现在窗口附近。
他立即想到,这些奇怪的深海居民已经把绳子弄断,他已经脱险了。他愈来愈快地朝上升着,可是钢球蓦地停住了,他的身十子飘起来撞在他的囚室的加气垫的顶上。大概有半分钟之久,他惶恐不安,不知如何办才好。
后来,他觉得钢球在慢慢旋转,摇摆,还仿佛正在水中被什么东西拖行着。他在窗口近旁伏下十身十子,设法用他的身十体的重量让球的那一部分滚向下面,但是他除了看到徒然向下射进黑暗的灰白色光束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他突然想到,如果把灯关闭,使他的眼睛十习十惯于深邃的黑暗,他就会看到更多的东西。
他这一招做对了,过了几分钟之后,如墨汁一般的黑暗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黑暗,这时他看到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些模糊得像是出现在英国夏季傍晚的黄道光似的东西在下面游十动着。他断定这些动物已经把他的缆绳解十开,现在正在海底上拖着他走。
接着,他开始看到某种模糊的遥远的东西在起伏不平的海底平原上,这海底平原是他在窗口所能看到的范围内向左、右两个方面伸展开的一条宽阔的灰白色的光带。他正在被拖向那里,仿佛一个气球被人们从广阔的乡村向城里拖去。他很慢地朝那个地方十逼十近,那些模糊的亮光很慢地会聚成较为明确的形状。
他到达这个发光区域以前,差不多快五点钟了,那时,他能看出一排排像是街道的东西和聚集在一座庞大无顶的、令人不解的仿佛是坍塌了的寺院似的建筑物周围的房屋。这些街道和房屋在他下面像是一张展开的地图。房屋全是没有屋顶的围墙,如他后来看到的那样,作为建筑材料的发燐光的骨头使这个地方看来像是由被淹没的月光建造成的。
在这个区域的内部洞十穴十中间,树枝状的海百合伸出它们的摆十动的触手,高高的、细长的海绵耸立着,好像清真寺在城市的发光雾气中闪闪发光的玻璃尖塔。在这片开阔地带能看到像是人群的十騷十动,但是由于离它们太远了,他分辨不出人群中的每一个人。
这时,它们慢慢地把他向下拉,于是他下面的东西愈来愈清晰了,他逐渐了解到这个城市的详细情况。他看到这些模糊的房屋之间的街道是用圆形东西串成一条条直线做标记的,后来他发觉在他下面广场上的某些地方,有一些类似裹十着皮壳的船形物。
他一直被缓慢地向下拉着,他下面的东西也变得愈来愈亮、愈清晰。他觉得他正被向下朝城市中心的那个庞大建筑物拖去,他能够不时偶然看到正在拖着他的绳子的形形色十色的怪物。他吃惊地看到,在成为这个地方的突出特征的一只船的索具那里,拥挤着一大群朝他指手画脚的东西,然后,大建筑的墙壁悄悄地在他周围耸立起来,遮住了他的视线,使他看不见那座城市。
那些墙是用浸透水的木头、拧成的缆绳、铁筋、黄铜、骨头和骷髅造成的。骷髅在所有建筑的顶上堆成S形和螺旋形以及各种奇怪的曲线;成群的银白色小鱼在这些骷髅的眼眶中穿进穿出,并且在这面古怪的墙的附近戏耍着。
忽然间,他听到一声低呼和好像是号角的强烈的吹奏声,然后又被一支奇怪的曲调所代替。圆球向下沉,经过了巨大的尖顶,他透过窗子模糊地看到很多正在注视着他的那种奇怪的像鬼魅般的人,最后他停在广场中央的一种好像祭坛似的东两上。
现在他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他能又一次清楚地看到深渊中的这些奇怪的人了。使他惊讶的是,他看到它们正俯伏十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个例外,这家伙穿着一件仿佛盾形鳞片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发光的王冠。它站在那里,张着爬虫般的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领唱颂歌。
一阵难以言说的冲动使艾尔斯蒂德把他的小白炽灯又打开了,这使得深渊中所有这些动物都能看得见他,虽然灯光使它们立刻躲到黑暗中去。他的突然出现,使得歌唱变成了高兴的狂呼,极力想再看看它们的艾尔斯蒂德又把灯光关闭,于是他在它们的眼前消失了。不过在短时间内,他的眼睛还看不清它们在于什么,最后,在他终于能看清它们的时候,它们又在跪着。它们就是这样不断地对他礼拜,一直进行了三个小时之久。
艾尔斯蒂德极详细他讲述了这个奇异的城市和居民。这些永远处于黑夜之中的居民,它们从未见到过太十陽十、月亮或星星以及绿色植物,也未见过呼吸空气的活生物,它们不知道什么是火,除了生物身上的燐光以外,没见过任何亮光。
虽然他的遭遇是惊人的,但更可惊的是,像亚当斯和詹金斯那样杰出的科学家竟然无法在他的遭遇中找出一点不可信的东西。他们对我说,他们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在这深海的海底上不能有十习十惯于低十温十和高十压的有智慧的、能在水中呼吸的脊椎动物。它们的身十体很重,无论是活是死都不会漂浮起来,于是我们全然不知道,它们同我们一样是新红沙岩时期的巨大爬虫的后代。
然而,对它们来说,我们一定被它们当作是奇怪的、流星般的生物。常常从它们那水天的神秘的黑暗中,掉下我们遇难者的死十十尸十十。掉下来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我们的船、我们的金属、我们的用具也从黑暗中像雨点似地落下来。有时沉落下来的东西会把它们打伤,仿佛是来自上面的某种不可见的统治者的处罚,有时会落下极罕见或极有用的东西,或者样子与它们自己的东西相似的东西。如果我们能想像出野蛮人看到包围在光晕中的一个发亮的生物突然从天而降时会作出什么事来,那么,我们或许对它们看到一个活人降落下来时的行为会稍有理解。
很可能,艾尔斯蒂德曾断断续续地对“普塔米甘”号舰上的军官们讲了他在深渊中的12小时中所经历的每一件事。他肯定也想把这段经历写下来,可是他一直没写,所以我们只好颇为遗憾地从赛门斯中校、威伯利奇、斯蒂文斯、林德莱等人的回忆中把他的遭遇的片断拼凑起来。
我们在零碎的几瞥中模糊地看到这样一种情景——庞大狰狞的房屋,有着暗黑的变色蜥蜴的脑袋和披着微微发光的衣服的躬身歌唱的人们。艾尔斯蒂德又把灯光打开,无论怎样想让它们知道应该把缚着球的绳子割断也没有用。时间一分又一分地溜走了,艾尔斯蒂德看着他的表,恐惧地发现他只有四个小时的氧气了。但是对他唱的赞歌仍在无情地继续着,好像是送葬曲一样。
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脱险的,但是从钢球上悬着的绳头判断,绳子是被圣坛边沿磨断的。突然,钢球翻了一个滚,他冲出了它们的世界,向上浮起,好像穿着真空衣服的一个从其他星球来的人,冲出我们地球的大气层又飞回他原来的空间去了。他一定像一个冲出我们的空气的氢气泡那样,一下子冲出了它们的视野。在它们看来,这一定像是一次奇怪的飞升。
钢球一定以比吊着铅锤沉下去还要更快的速度上升。球变得非常热,球上升时舷窗是朝上的,他记得一股水泡向他的玻璃窗冲来,他时刻盼望着球上升,后来,他突然觉得脑袋里有个巨轮似的东西开始转动起来,加气垫的小室开始旋转,他昏了过去。随后的回忆是他的舱室和医生的说话声。
但是这不过是艾尔斯蒂德断断续续地对“普塔米甘”号上的军官们讲述的奇遇的梗概而已。他保证以后要把一切经历写下来。他主要关心的是他的仪器的改进,后来,在里奥实现了这种改进。
现在还剩下要说的是,1896年2月2日,他又第二次下潜到这个海洋深渊。
他这次潜水的情形,我们也许永远无从得知了。他一去不复返。“普塔米甘”号花费了13天在他潜水处附近仔细搜寻他。
后来这条船回到了里奥,把他的消息用电报通知了他的朋友。这样,这件事一直拖到现在仍未解决。可是我不怀疑,为了证实这梦想不到的深海城市的存在,将来很可能会有人再一次到那里考察。
赏析短评
文月
《在深渊里》叙述了探险家乘坐钢球在水中冒险并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深海城市及生物的故事。
作为科幻小说文学派鼻祖的威尔斯,在包括《在深渊里》在内的诸作品中,为后世的科幻小说创作作出了两个突出的贡献。
一、题材的类型化。威尔斯所创作的几个名篇几乎都成了现代科幻小说题材的经典。例如《时间机器》、《隐身人》,都引来了众多的模仿者。而这篇《在深渊里》则首先向我们描写了“凸眼怪物”的形象。它不仅在威尔斯以后的科幻小说中继续出现,而且还会在其他的现代科幻小说中经常出现,用以表现另一世界的类人十体。非但如此,这篇小说还向我们提出了不同世界的人相遇时相互之间会有怎样的心理反应问题。而围绕着相互间反应的方式,产生了林林总总的科幻故事。
二、确立了科幻小说是一种文学样式的观念。包括本篇在内的威尔斯的所有科幻小说,都不是以科学作为小说的基础,传播科学知识不是故事本身的目的。威尔斯仅仅让科学为推动故事情节的展开服务,运用高超的艺术手法,或讽喻、或鞭笞、或憧憬社会的未来、或揭示社会矛盾;在表现社会的同时寻找改造社会的方法,尽管是幻想意义上的。因此,在他的小说里,科学知识是故事的道具。由于这个特点,一些挑剔的读者可能会发现《在深渊里》科学上的某些“疑点”。例如:钢球快速下沉和割断缆绳以后,人能承受压力的迅速变化吗?但我们能够体会到这仅仅是不同于凡尔纳的科幻小说的一种技巧方法,无损于小说内容的表达。相反,我们还感受到消除了某些“科学累赘”的轻松。似乎正由于这些写作特点,使威尔斯赢得了现代科幻小说之父的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