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哈维正在小吃店门口,看见这边出了事,马上把手里的面包圈和咖啡杯扔进店门口的垃圾桶,边在裤子上擦手,边走过来。
他盯着表情痛苦的约翰,又用靴子踢了踢那半只动物,问道:“出什么事啦?”
“这小伙子被狗追得满街乱跑,我差点儿撞上他。”司机回答。
警官转向约翰:“孩子,你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膝盖和手腕扭伤了。”
警官蹲下十身,掀起约翰的裤腿,指着牙印:“你被疯狗咬啦!”他打电话叫来动物防疫人员,又叫了救护车。穿白色制十服的防疫人员边寻找那动物的另一半身十体,边自言自语:“这是狗?是猫?还是獾呢?”
约翰心疼得呻十吟起来——那是他的背包带——他那装着1900美元现金的背包留在了另一个宇宙。压在“狗”的另一半身十体下。
约翰被送进医院——和他的宇宙~样的一座楼房。伤口清洗完,医生为他做了了检查:“手掌划破,手腕轻微扭伤…右膝扭伤。要包扎一下,过两三天固定。”
一位女护十士走进来:“我们要填几张表,你满十八岁了吗?”
约翰摇摇头,脑子一转,脱口而出:“我爸十妈十马上就来。”
“打过电话吗?”
“打了。”
“我去查查他们的保险情况。”
护十士身影一消失,约翰便一瘸一拐地走向另一个方向,找到紧急出口,推开小门,一瘸一拐地跑出去。警报在身后响起。
流十浪十约翰约见三位律师,商谈关于“瑞伯恩立方体”的专利办理事宜。跟第一位讲解了十五分钟,却被一口回绝;第二位连着说了半分钟“不行”;第三位从一开头就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连用现金支付律师费的条件都打动不了他。
约翰找了家价格便宜的旅馆,在房间里给凯茜打电话。约她周六一起看电十影,然后又拨通家里的号码。
“十妈十十妈十?”
“哦,上帝!”十妈十十妈十惊喜地冲他爸爸叫道,“比尔,是约翰!约翰!”
“他在哪儿?他好吗?”
“十妈十十妈十,我很好,”他等了一会儿,推测农场男孩会怎么说,“哥舒曼打过电话吗?”
“打过。没关系,我们理解你,快回家吧!”
“我又没错,十妈十十妈十,他们却剥夺了我的一切!”农场男孩会这么说。
“我知道,亲十爱十的!你在哪儿?快回来吧!”十妈十十妈十哀求道。
“我还有事儿,今晚不回家了,十妈十十妈十。”
“他不回家,比尔。”
爸爸接过电话:“约翰,我希望你今晚回来,在我们自己家解决问题,好不好?”
“爸爸,我明天回家。”
“约翰——”
“爸爸,我明天回家。”他挂断电话,为自己的十精十彩表演抚掌大笑。
六
农场男孩约翰在清晨的冷风中醒来,瑟缩成一十十团十十。他膝盖肿得像个甜瓜,一十抽十一十抽十地疼;他的心也在滴血——他的几乎全部财产——流十浪十约翰给他的1900美元都丢十了,钱包里只剩不到100美元。背包没了,衣服撕十破了,为躲账跑出医院,露宿街头。他从不曾这样孤单无助。当然也从不曾离家这么远。
他不能留在这个宇宙,欠账潜逃会招来警察追捕。他在路边小店买了身粗布工作服、一个背包。然后,站在城市广场中心,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时,朝前调试好宇宙计数器,压下杠杆。
流十浪十约翰很高兴,历经挫折,他的计划终于在特莱多实现啦——律师开始做专利调查,工业设计商店的老板开始做样品。如果运气好,第一批“立方体”在圣诞节就能上市—一那可是销售的最佳时节。
一回家,他先把合同藏进牲口棚,和钱放在一块儿。从梯子上爬下来时,看见爸爸站在马厩旁。
“你好,我赶得上吃午饭吗?”约翰问。
爸爸一声没吭,拳头顶在胯上,脸色发红,两颊鼓起。他知道有麻烦啦。
“进屋去。”爸爸声音不高,一字一顿。
“爸爸一”
“进屋去!”爸爸抬起右手,指着房间,“快点儿!”约翰走进屋子,他也很生——这人凭啥对他发号施令?
十妈十十妈十正在厨房忙活,见他进来,掩饰不住兴奋。
“到哪儿去啦?”爸爸问。
“不关你的事。”
“你在我家,就得回答我!”爸爸咆哮道。
“我有事儿。”约翰说。
“比尔——”十妈十十妈十说,“有话慢慢说嘛l”又转向他,“你到哪儿去啦,约翰?”
“特莱多,”他忍住火气,轻声说,“我得冷静一下!”
“没关系。做了啥都没关系,你回来我们就很高兴。是不是。比尔?”十妈十十妈十说。爸爸也低声说:“你回来啦,我们很高兴,儿子。”接着他用健壮的胳膊搂住约翰,紧紧拥抱了一下。
约翰不由自主地开始十抽十咽,接着又大哭起来——十岁以后他不曾这样哭过。
“对不起,爸爸!”他伏十在爸爸肩上,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没关系,没关系。”
十妈十十妈十也过来拥住他们。三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约翰不想离开父母十温十暖的怀抱——他很长时间没有享受到父母的拥抱了。
农场男孩约翰爬上图书馆台阶。他再没心思去关注宇宙间有什么不同啦,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怎么回家。他在广场上十操十作了十来次,但“跳鼠”就是不让他往回走。回前面哪个宇宙都不行。
他需要帮助。他猜想,应该先搞懂“平行宇宙”是怎么回事。
在范德雷图书馆,能找到的相关资料,只有十来本科幻小说,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第二个选择是特莱多大学——离这儿最近的国立大学。有个正规的物理系。他同学中有半数打算到那所学校读书。
他坐公十交十车去特莱多,路上打了个盹儿,一个当地人把他带进校园。
物理系图书馆只有一个又窄又小的房间,书架沿墙而立,中间摆着三张桌子。
门口戴眼镜的学生拦住他:“你的学生卡呢?”
约翰愣了一下,拍拍上衣口袋:“哎呀,忘带啦!”
“下次带上。”“眼镜”挥手让他进去。
约翰翻开每本书。在目录中搜寻有关“平行宇宙”的内容——竟一点儿都没有。后来,他才意识到,在物理学中可能根本就没有“平行宇宙”这个词儿,那是电视和电十影中的叫法!
还能到哪儿找呢?他一片茫然。还是找个教授,直接问问吧。
他离开图书馆,来到二楼。许多办公室都锁着门,最边上一间小办公室门虚掩着,门牌儿上写着“物理学副教授弗兰克·威尔逊博士”。
他敲门。
“进来!”
书桌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在读期刊。他浅黄色络腮十胡十,戴黑边眼镜,头发有点儿长,穿着时髦的灰色夹克。里面是牛津蓝衬衫。
约翰说:“我想请教点问题,又不知道怎么问。”
“和作业有关吗?”
“不是,是关于……嗯……‘平行宇宙’……”
教授呷了口咖啡,点点头:“嗯……你是我的学生吗?是物理系新生吗?”
“不是。”约翰说。
“那你为啥对这个感兴趣?你是创作系的?”
“不是。我……”
“这问题看上去简单,其实相当复杂。你学过预测吗?”
“只学过半学期。”
“那么你根本无法理解它里面隐藏的数学问题。这方面的权威是霍金、惠勒、埃费瑞特。”他扳着手指边数边说,“你谈论的内容属于量子宇宙论,是大学毕业生水平的话题。”
他稍一停顿,约翰赶紧插十进来:“我要解决现实问题,不想探讨理论。”
“现实中会有平行宇宙?荒谬!你知道量子宇宙论吧?如果我们的宇宙外面还有多重宇宙,我们一定能感受到两个宇宙间的相互作用。那肯定非常复杂!”
“别的宇宙和我们非常相像的那些人……”
教授大笑着摇摇手:“就算有人,也肯定和我们完全不同!关于自然界,有个著名的奥卡姆剃刀原则——如果没有必要,不应增加现实东西的数目。所以,多重宇宙间彼此相似的猜测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我在两个宇宙间旅行过!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怎么能做到呢?”约翰想用事实回击教授尖刻的态度。
“你不能!你不会!连移动的可能都没有!”
“完全可能!我已经做到啦!”
“不可能!你可以伪造观察记录,或者,你确实看到了一些特殊现象,然后,又对此做出了错误解释!”
约翰碰到小腿的伤口,那是上个宇宙那种又像猫又像狗的动物咬的。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没有任何可怀疑的!
“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威尔逊挥挥手:“这种争论是十浪十费时间!告诉我,就算你真的看到了,你对那些又怎么想?”,
约翰停顿了一下,拿不准从哪儿说起。教授一下插十进来:“明白了吧?你拿不准你看见了什么!能拿准吗?”他探过身来,“一个物理学家,必须有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睛!”他仰靠到椅背上,盯着窗外,“我猜。你是看多了斯皮尔伯格的电十影,或者书看得太多太杂。用理论解释一些特殊现象时,不能想当然。还有个学生在等我,是我教的学生。还是先想想清楚吧,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马上证明给你看!”他咬着牙说。然后回转身阔步走向大厅——他是来寻找帮助的,得到的却是嘲笑。
他一步跨下两级台阶,在院子里抓了把石子,站在台阶上,把石子一颗一颗扔向威尔逊的窗子。一群学生围拢来,威尔逊从窗子里探出头,喊道:“我叫了校园保安,他们马上就来!”
约翰也对他喊道:“好好看着,你这笨蛋、杂种。看我怎么飞进下一个宇宙!”他把“跳鼠”向前调试一个宇宙,拉动杠杆。
约翰从梦魇中惊醒,“腾”地坐起,扯去身上的被子,打开窗户,站到窗前,急促地呼吸。他做了个和以前一样的梦——梦见自己被埋在黑暗中,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他知道这梦缘何而起——那次在伊利湖畔,转换后被埋在沙丘下,差点儿闷死。幸亏路过的渔民看见他露在外面拼命挥舞的胳膊,赶紧把他的头挖出来,救了他一命。
还有一次,在俄亥俄州,他转换后陷进楼前台阶。胸部以下都被混凝土包住,动弹不得,直到路人给消防队打了电话,用冲击锤才把他解救出来。人们问他是怎么陷进去的,他假装晕厥,被抬上救护车,又从车中转换。逃进另一个宇宙。
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每次压下杠杆之前,都恐惧得浑身发软。
真是个残酷的玩笑——他掌握着宇宙间最神奇的发明物,但又没有一人一物真正属于他!
“再别这么干啦!”他无数次对自己说,“别干啦!”
现在,他不用干了,还有了一个家,这远远超出他的期望。他感受到父母真诚的十爱十和关心,所以发誓要重新考虑写道歉信的事,发誓和哥舒曼先生再谈一次,发誓多为父母考虑——他要彻底变成农场男孩了吗?他又回到十床十上,睁眼熬着时间。情绪平静下去。潜意识又把梦拉出来。窒息、憋闷、不能动弹、肺憋得要爆炸……他全身颤十抖,关上窗——恐惧已消耗了所有能量。
物理系大楼和上个宇宙一模一样,看守图书馆的学生也是那个,连提出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他在这儿找到一本书。书上说,有物理学家提出过“多重字宙理论”,认为我们的宇宙只是大量宇宙中的一个,每个和其他的都有所不同。
约翰想到,在7534宇宙,贝尔发明了高能动力电池,所以,满街跑的都是电动汽车,汽油动力汽车完全失去了出生机会。宇宙间的巨大差别,竟然就缘自于一个很小的偶然事件。某方面很小的一点改变,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未来——“蝴蝶效应”在宇宙间竟也适用!
他合上书——有足够的问题间威尔逊了。
二楼走廊看起来和上个字宙完全相同,威尔逊教授的小办公室也在走廊尽头,他还在里面看杂志——这真让约翰怀疑——两次见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你同意多重宇宙理论吗?”约翰问。
“不同意。我认为这纯属十胡十说八道。你对它感兴趣?”威尔逊穿着同样时髦的灰色夹克,里面套着同样的牛津布蓝衬衫。
“你不相信它,那你怎么解释……”
“多重宇宙根本就没有必要存在!”威尔逊说,“你知道奥卡姆剃刀原则吗?”
约翰点点头。
“你是这儿的学生吗?”
“哦,不,我还在上高中。”约翰承认。
“这个问题,大学毕业生才有能力探讨。”他从桌上拿起一块石头,“我什么时候扔出这块石头,完全是个随机过程。按照多重宇宙理论,每个随机事件都可能导致一个新宇宙的诞生。”他把手指关节捏得噼啪响,
“建立这些宇宙需要多少物质和能量?它们从哪儿来?——显然,这种理论是非常荒谬的!”
约翰摇摇头,抱住脑袋,他没法驳倒威尔逊的观点——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啦。“可是,多重宇宙要是存在,会怎么样?能在宇宙间旅行吗?”
“你不能!你不会!甚至没有移动的可能!”
“但是……”
“就算多重宇宙在理论上是真实的,也不可能在它们之间旅行!”
挫败感在约翰心里生长:“但我做到啦,我看到了多重宇宙1”
“我已经说了,你的观察结果不真实,或者你确实看到过一些特别现象,又对此做出了错误解释!”
“别教训我!”约翰喊道。
威尔逊平静地看着他,站起身,冷酷地说:“离开我的办公室,离开学校,我劝你找医生检查一下!”
约翰的挫败感变成狂怒。这个威尔逊和上个宇宙的一样,武断地认为锚在约翰,只因他外表像个乡巴佬,哪能知道连大学教授都不知道的事儿?
农场男孩把手伸过桌子,抓住教授的夹克,冲他喊道:“我要证明给你看,该死的,我能证明!”
“放开我!”威尔逊边喊边使劲儿推开约翰。约翰手一滑,教授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你这疯子!”
约翰撑着桌子站直身十体,边粗重地喘气,边四下张望——他在寻找能证明多重宇宙存在的证据。墙上挂着一张威尔逊的任职证书,他一把抓起,跑出大楼。
两个男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飞碟。
他再次压下杠杆,周围每样东西在他眼中突然都变得模糊。
他摇摇头,又展开证书看了一眼。他要直接去找教授。再试一次。
约翰敲开威尔逊办公室的门:“我有个问题要请教。”
教授点点头:“我能给你帮什么忙?”
“我被人骗啦——被来自另一个宇宙、和我长得一样的一个家伙骗啦!因为他想顶替十我在那儿生活。他骗我使用一个发明物,进入另一个宇宙。他说转一圈儿之后还能回去。也许是这发明物出了十毛十病,也许它本身就只能朝一个方向走。反正我回不去啦!我想回我的宇宙,我需要帮助,可是在上一个宇宙,那儿的威尔逊教授不肯帮我!”
威尔逊点点头:“坐下说吧!”
眼泪在约翰眼中打转——他终于打动了威尔逊。
“你说,另一个威尔逊不肯帮你?为啥?”
“我们讨论多重宇宙和量子宇宙学问题。他用奥卡姆剃刀原则攻击它。”
“我也常提到这个理论。”威尔逊点点头,“这么说,你果真有一个特殊的发明物?”
“对,就在这儿。”约翰指指胸口,又解十开衬衫。
威尔逊严肃地看着他的发明物。
“你拿的是什么?”
约翰低头看着证书:“这个……是从上一个宇宙拿来的你的证书,我特意拿来给你看。”
威尔逊伸出手,约翰把证书递给他。完全相同的墙上。有一张完全相同的证书。教授看看手上的,再看看墙上的。“嗯,嗯,我明白啦。”
他把证书放下:“我中间的名字是劳伦斯。”
约翰看看他偷来的证书,名字是手写的——“弗兰克·B·威尔逊”;而墙上那张写的是“弗兰克·L·威尔逊”。
“这个差别不大。”
“这是谁给你的?是格林吧?他就喜欢拼凑这种东西。”
“这些都是真的!”苦恼冲击着约翰。
“发明物用带子系在背上,这是传统骗术,证书。也不难弄到!”
“真的,我没骗你!”
“够啦!跟你说这些是十浪十费时间。格林也来了吧?”威尔逊冲门外喊道,“出来吧,卡尔,我看穿你们的把戏啦!”
“没有卡尔,也没有格林。”约翰平静地说。
“你是戏剧系的吧?演得真像!你见过好几个和我一模一样、也叫威尔逊的人?照你这么说,宇宙还能由人来十操十纵呢!”
约翰站起来,步履沉重地走出办公室。
“别忘了你的道具!”威尔逊抓着证书叫道。约翰头也没回,耸耸肩走下大厅。
他在长凳上坐了很长时间。太十陽十落下,暑热消散,玩飞碟的孩子也回家了。他站起身,走向学生免费食堂。肚子咕咕叫,急需补充能量,但气恼却让他感觉不到饿。他点了一个小比萨、一份可乐,边吃边想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再见下一位威尔逊教授。约翰想起,他应该给刚才那个威尔逊照张相,让他给自己写个条。但下一位威尔逊见到这些东西,会不会说,这都是伪造的?
他看到角落里有一部电话,走过去,投下一枚硬币,拨通家里的号码。
“你好!”十妈十十妈十接起电话。
“你好!”他回答。
“约翰?”她吃惊地叫起来。
“不是。我能和约翰说话吗?”
她大笑起来:“你声音和他真像,吓我一跳。他在这儿。”
“你好!”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是和你同一个英语班的卡尔·史密斯。”约翰随口编出一个名字,“我今天没上课,想问老师有没有留作业?”
“有作业,仿照坦尼森的诗歌《莫德》写一首诗,要求和《莫德》韵十律一致。”
“知道了,谢谢。”约翰挂上电话。他看过这首诗。
这宇宙看起来很像他自己的那个,他能适应——这想法一冒出来,就让他大吃一惊——是什么留住了自己?
他走向公共汽车站,买了张回范德雷的票。
第二天,流十浪十约翰老老实实呆在家,帮爸爸干活,以补偿给父母带来的烦恼。既然被当威农场男孩,就得继续扮演这个角色,直到他的“瑞伯恩立方体”产生效益。当然,父母宽容真诚的十爱十,让他感到十温十暖和眷恋。
七
农场男孩约翰躲在枫树林中,注视着农场方向。盼望能遇上这儿的约翰,好把这个倒霉蛋儿送进下个宇宙,自己留在这儿。
他恨流十浪十约翰,但也理解了他当时的心情——渴望回到熟悉的生活,渴望拥有一个家。如果能留在这儿,他会遵守所有社会规则,做个好孩子,十爱十父母,十爱十别人,每个礼拜日都去教堂。
他受命运捉弄太久了,流十浪十约翰捉弄他,威尔逊教授捉弄他,连那只可恶的又像猫又像狗的动物也捉弄他。他受够啦。他要找回失去的一切!
朝十陽十将红光投射在树林上。“十妈十十妈十”打开房屋后门,提着篮子到鸡窝边捡鸡蛋。“爸爸”在“十妈十十妈十”脸上轻轻一吻,开着拖拉机驶向田间,一小时后才回家吃饭。
爸十妈十,农场,家,都和他的记忆一模一样,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农场男孩继续等待,直等到这儿的约翰走进牲口棚。他悄悄跟过去,来到牲口棚上锁的后门。
他握住门把手,凝神听着牲口棚里的动静,然后,开始摇晃那扇门。摇几下,停一会儿,再接着摇。门“咣当”一声开了。他溜进牲口棚,藏在两排草垛之间。
“早上好,十邓十迪先生!”马厩那边传来小主人的声音。
“先来个苹果,再吃点儿燕麦,行吗?”
马儿嘶叫着,用头蹭着主人,用舌头十舔十十他的前额。
“淘气包儿!”他笑着说。
小主人又去给羊添饲料。农场男孩趁机溜过草垛,藏到玉米堆后。
他改变了主意——他不善掩饰自己,不能像流十浪十约翰那样神态自若地扯谎。他只能采用简单办法。
约翰深吸一口气,两手抓起玉米堆上的短把儿铁锹,悄悄靠近小主人。
“爸爸吗?”小主人回过身,马上又惊恐地向后退缩,“我的天!”
约翰双手颤十抖,勉强把铁锹举过头顶。
小主人斜靠着羊圈,抬起一只胳膊护住头,另一只……
他只有一只胳膊!
约翰感到一阵恶心。他扔掉铁锹,大叫一声:“我在干什么?我比他还坏!哪有资格享受生活?”
独臂约翰一步步退到牲口棚后门,一个急转身,没命地跑向空旷的四野。约翰愣了一会儿,便追上去。
突然,独臂约翰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又飞快地爬起,挣脱开来,跑进树林。
“等一下,别跑!”
独臂约翰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停下,转过身,向农场男孩伸出手。
“你咋和我这么像?……你有两只胳膊,多好!”
约翰呼吸急促,泪眼模糊,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也叫约翰,来自另一个宇宙。你胳膊怎么啦?”
独臂约翰露出不以为然的模样:“十二岁时,帮爸爸干活,摔到切草机上,胳膊被切成肉片啦!”
十二岁?那年,农场男孩儿也差点儿丢掉胳膊,当时,他抱着一大捆草,从阁楼上摔下来,撞翻了切草机。肩膀割了一个大口子。
他褪十下上衣,露出肩膀的伤疤:“你看,我也是十二岁那年,被切草机割伤啦。”
独臂约翰大笑:“你真会骗人!”
“我说的是真的!”
“走,到我家吃早饭吧!”
约翰盯着他,叫道:“你还敢邀请我?我差点儿杀了你,冒充你留在这儿!”
独臂约翰大笑起来:“你想用铁锹打死我?又看到我缺一只胳膊,没办法顶替,对吧?”
“还有,”约翰说,“我下不了手!”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约翰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我失去了一切!”他把手伸进衬衫,调试好计数器,“对不起,我得走啦!”
“等一等,别走!”独臂约翰喊道。
约翰后退几步,拨动了杠杆。
这个世界变得模糊,独臂约翰眨眼就不见了。
牲口棚、农舍、远处拖拉机上的爸爸,都变得模糊。
又看到农舍。他再次调试“跳鼠”,推动杠杆。
农舍消失了。
下一处,红房子变成了绿房子。
他调试数字,一次又一次,他要远离和他家乡相似的宇宙——那些宇宙不属于他,却诱使他犯罪。
云在周围飞,在混乱中汹涌流动。落脚的地方,一会儿有树。一会儿没有;农舍有时靠左一米,有时靠右半米;牲口棚有时在房子后面,有时在房子东面。只有土地始终不变,都是同样的泥泞的田地。
转换过一个又一个宇宙,也许转换了一百次——哪个宇宙都不属于他。直到最后,他疲惫地瘫倒在地,十抽十咽起来。他失去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完全失去了,永远找不回来啦!
他把头靠在枫树干上,闭上眼。当眼泪消失,呼吸平缓下来时,他十精十疲力竭地睡着了。
“嗨,小伙子,该起十床十啦。”
有人十捅十他,约翰抬起头,看见爸爸站在面前。
“爸爸!”他以为自己刚从噩梦中醒来,兴奋地喊了一声。
“你叫我爸爸?不是你认错人,就是我妻子背着我还有秘密!”他伸出一只手,把约翰拉起来。
树丛,和他家旁边的树丛一样;这个人,和他爸爸长相一样,却不认识他。约翰懊丧地叹了口气。
“我太累啦,在您的树林里睡着啦。”
“我常遇上这种事,”他用手中的棍子向北指了指,“这是进城的路,沿这方向,走两英里就到啦。”
“好的,先生。”约翰走了几步,又停下,转回身问道:“先生,我能到您家吃点东西吗?我可以帮您干活儿来换。”
比尔·瑞伯恩——约翰认为这个长得和爸爸的一样的人一定也叫这名字一看看手表,点点头:“行啊,马上就开饭啦。饭菜是现成的,切切就能吃。干活来换?不用!”
“那太好啦!”
“你叫什么名字?”
“约翰,约翰·威尔逊。”他本能地使用了威尔逊教授的姓。约翰跟着比尔穿过南瓜地,走向房子。离万圣节只剩一星期了,南瓜还在藤蔓上没有摘下,有的都快坏了。一个大南瓜,顶上烂了一个洞,一群小虫儿在洞十口嘤嘤沸沸。
约翰想起,一周前和爸爸在一块儿,爸爸一本正经地盯着他,问:“要是万圣节灯笼坏了,你怎么修?”
“不知道。”
“打块南瓜补丁呀!”爸爸一脸正经,约翰和十妈十十妈十却笑得前仰后合。
这农场看起来比他家的还破旧。牲口棚在房子后面,又小又旧,油漆斑驳,顶上还漏了个窟窿。这家人生活一定非常艰苦。
比尔打开后门,喊道:“珍妮特,有个客人来咱家吃午饭。”
约翰十习十惯十性十地在门口脱十下鞋,放在他十习十惯放鞋的地方,再把背包挂在样子别致的黄铜挂钩上。旁边有一排木钉,他家也有——是他帮爸爸粘在墙上的。
女主人珍妮特长得很像约翰的十妈十十妈十,也穿着一样的红色方格围裙。她虽然没认出约翰,却用火鸡三明治和苹果汁招待他。
吃饭时,约翰看见比尔的手在颤十抖——这人可比爸爸老多啦。
“明天我把排水沟疏通——下——那块地四周高、中间低,积了不少水,会把种子泡烂。”
“南瓜也该收了,要不就坏了。”约翰插了一句。
比尔注视着他:“你也知道农场的事?”
“哦,我也在农场长大,也种南瓜。万圣节前还能卖个好价钱。等到星期天,价钱会跌一半儿。”
珍妮特对比尔说:“你说过要收南瓜。”
“小伙子说得对,”比尔点点头,“有点儿晚了,有些都坏啦。”
“下午我可以帮你们收南瓜。”约翰说,因为他想在这儿多呆一阵儿——这些天来第一次有机会放松。他们虽不是他父母,但看得出,都是好人。比尔又打量他一番。
“你干过农活?还会干啥?”
“会摘苹果,还能给牲口棚顶铺木瓦。”
“你也说过要干那件事儿,比尔。”珍妮特很热心。
“老头子爬那么高可不容易,再说,还有更急的活儿。”他回头看着约翰,“你要是愿意干,今天就可以试一下,在我们家吃午饭、晚饭,每小时再给你三块钱。如果干不了,天黑就走人,别怪我们。”
约翰说:“就这么定啦。”
“珍妮特,给麦克·亨利打个电话,问他还要南瓜吗?他想要,我就今晚送去。”
流十浪十约翰忍着火气等了好长时间,才拿到结婚证,和怀孕八个月的凯茜到教堂举行了一场没有亲友参加的冷冷清清的婚礼。双方父母的态度非常强硬,不许他们不结婚先生孩子,那样小孩儿会成为私生子。
他曾想把自己的来历告诉凯茜,从此干干净净做人。但凯茜会相信吗?而且,投在“立方体”上的钱还一分都没有收回,手头剩的钱又不多了。他准备等凯茜生完孩子,把这些钱留给她们母子,自己再去追求新的生活。父母希望儿子进大学读书,他让他们失望了。
他很后悔没有杀掉农场男孩,把“跳鼠”留在自己手上,在这个宇宙混不下去时好逃进别的宇宙。但现在,不可能啦。
但他相信自己终究会成功——能穿越一百个宇宙,还有什么事干不成?
农场男孩约翰在比尔家帮着干了几个月零活。比尔和珍妮特善良又慷慨,和他自己的父母一样。他每天还在洗衣机装配线上干八小时夜班,这样,到春天时。已经攒够了一年的学费。
他申请进入特莱多大学物理系,刚接到录取通知。弗兰克·威尔逊博士是这个系的权威。他相信,将来会有一天,他约翰将用事实加上理论,粉碎威尔逊博士的臆断。
他知道的东西,这个宇宙的物理学家还没人知道。他知道,这宇宙就像有一百万个房间的大厦,人们终生都住同一房间,不知道墙壁那一面还有别的房间、别的人。
但约翰知道,在宇宙之墙上,有能够穿越的洞。
粉碎威尔逊博士的理论,并不是他的唯一目标,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一旦掌握了足够的知识,他就要向这个领域的权威请教,拆开神奇的“跳鼠”,为它设计出反向移动装置。
一旦宇宙的秘密对他敞开,他就要回去,把该死的流十浪十约翰从他的生活中踢出去。
他把入学通知捧在胸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