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还不够。”
“是啊,的确不够。那只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
“那怎么解决这问题呢?”老人的孙女笑着问。
“我建议要用长远的眼光来看问题,我就是那么做的。”
“十胡十扯,”机器人说,“你年轻时是个延伸主义者。我输入过你的自传,你似乎和我一样渴望永生。”
“是的,我曾是生命延伸运动的主要成员,你无法想像我们把什么鬼话塞十进了自己的脑子。最后我清醒了。问题是,人类的细胞每自我更新一次,信息就会降级一次。在血肉之躯的人类身上,死亡是与生俱来的,它似乎是写在基础程序里的——这也许是防止宇宙中挤满老家伙的方法。”
“还要防止旧的观念。”孙女话中带有几分恶意。
“言之有理。我看到生命延伸运动失败,我决定让我的孩子在我失败的地方胜利。你会成功,而且——”
“你失败了。”
“但我从未停止过努力!”说最后几个字时,老力用力捶着桌子,“你显然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来讨论一下该怎么做吧。为了实现真正的永生,要做些什么呢?我应该给你们什么建议呢?我们来设计一个能永生不死的人吧。”
机器人小心翼翼地说:“显然应该这样开始:这人必须能够买到所有可得到的新部件和升级产品,必须有使之易于根据科技进步而调整的港口和连接器,必须能够在极冷、极热和极湿的环境中生存。而且——”他在脸前挥了挥手,“他可不能长得他十妈十的这么漂亮。”
“我觉得你看起来挺好。”老人的孙女说。
“是啊,但我希望能被当成血肉之躯。”
“所以我们假设的永生应当是:一、无限升级,二、适应各种环境,三、考虑周全。还有吗?”
“我想她应当看起来很迷人。”老人的孙女说。
“她?”机器人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她?”
“这其实不是个坏主意,”老人说,“能从进化中生存下来的生物最能适应它的生存环境。人类的生存环境是人造的。一个幸存者惟一有用的特十性十就是他能轻而易举地与他人相处,或者,如果你坚持,就算是女人吧。”
“噢,”老人的孙女叫道,“他不喜欢女人。我可以从他的身十体语言看出来。”
机器人脸红了。
“别觉得受了侮辱,”老人说,“你不应觉得被真理侮辱。对你来说——”老人向孙女转过脸去,“如果你学不会好好待人,我就不带你到处走了。”
她低下头:“对不起。”
“道歉接受。我们再谈谈那个任务,好吗?我们设想的永生之人在许多方面都将像个女人,自我更新,能够得到自己的替用部件。她可以把任何东西作为燃料,一点碳,一点水……”
“酒也是种绝妙的燃料。”老人的孙女说。
“她能模仿出衰老的模样,”机器人说,“同时,自然生命又会一代复一代地得到进化,所以我希望她也能通过升级而进化。”
“很好。只有当我完全免去了她升级的麻烦,并让她完全能用意识控制自己的身十体,她才能任意改变和进化。如果她打算在文明消亡之后继续生存,她就需要那种能力。”
“文明消亡?你认为这可能吗?”
“在一段长时间里当然是可能的。长远来看,这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事看来都不可避免。记住,永远可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一段长得足以让任何事发生的时间!”
有一会儿,大家都沉默了。
然后老人拍一拍手。“好,我们已经创造出新的夏娃。现在我们给她上好发条,让她启动!她可以活——多久?”
“永远。”机器人说。
“永远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们来把她分成小块儿。2500年她会干什么?”
“从事一种工作,”孙女说,“也许是分子设计美学,或为娱乐幻象写脚本。她将深深植根于文明当中,她会有许多她热切地关心着的朋友,也许还有一两个丈夫或妻子。”
“这丈夫和妻子都是要变老、损坏或死掉的。”机器人说。
“她会为他们悲悼,然后继续生活。”
“3500年。文明消亡。”老人兴致勃勃地说,“那时她会干什么?”
“她当然已经做好准备。如果环境中存在毒素和放射线,她将使自身对此免疫。她会让自己对幸存者有用。她将以老妇人的面貌出现,教人治疗的方法。她时不时还会暗示些什么。她会在某处建立数据库,其中贮存着幸存者们失掉的一切。慢慢地,她会将他们带回文明之中。这将会是个更十温十和的文明,一个不太可能自我毁灭的文明。”
“一百万年。人类进化成了某种我们现在无法想像的生物。她会如何应付?”
“她模仿他们的进化,不——她已进化得与他们一样!她想要一种安全的方式进入群星,就会鼓动一种极其渴望这样做的生命,尽管她并非是首先利用这种生命的人。她会等待数百代,让他们证实自己的特十性十。”
在幻想的静默中倾听的机器人说:“假设那从未发生,如果星际旅行仍然困难无比,危险重重,那又如何?以后怎么办?”
“人们曾认为自己不能飞翔。只要等待,许多看来不可能的事都会变得简单。”
“四亿年。太十陽十用尽自己的氢,太十陽十核心毁灭,氦融合开始,太十陽十变成了一颗红巨星。地球被蒸发了。”
“噢,那时她会在别的什么地方。这个容易。”
“五亿年。银河与仙女座星系相撞,周围一切都充满高能射线和爆炸后的星球。”
“真麻烦。她要么防止这种事发生,要么搬到几百万光年之外更友好的星球去。她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和收集工具。我确信她能胜任。”
“一万亿年。最后的星球也变暗、熄灭了,只有黑十洞留了下来。”
“黑十洞是绝妙的能源。没问题。”
“1.06古戈尔年。
“古戈尔?”
“古戈尔是10的一百次方。一后面加上一百个零。宇宙的热量消失殆尽,她怎么幸存下来?”
“她会长时间等待它的到来,”机器人说,“当最后一个黑十洞消失后,她必须过一种没有无偿能源的生活。也许她能接受这种变化,将自身特十性十改写为垂死宇宙的物理常量。这可能吗?”
“也许吧,但我真的认为宇宙的生命对任何人来讲都够长了。”老人的孙女说,“不能太贪婪。”
“也许,”老人沉思道,“也许。”然后他又对机器人说,“现在好了,你看到了未来,以及第一个不死之人的简单自传,最后结局是她死了。现在,告诉我,知道你为这样的成就贡献了一份力量——不管它多么微小——难道不够吗?”
“不,”机器人说,“还不够。”
老人扮了个鬼脸。“你还年轻。我问你:到目前为止,这是一种美好的生活吗?就整体而言。”
“不那么美好,还不够好。”
老人久久地沉默着。“谢谢,”他说,“我很珍视我们之间的谈话。”他的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光彩,看到别处去了。
机器人手足无措地望望老人的孙女,她笑着耸耸肩。“他就是那样,”她抱歉地说,“他老了,热情会随体内化学平衡而起伏。希望你别介意。”
“我明白。”机器人站起来,犹犹豫豫地向门口走去。
在门边他回头望了一眼。他看到,老人的孙女正把她的亚麻布餐巾撕成碎片,优雅地呷着葡萄酒,把碎片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