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杀手》作者:保罗·爱德华兹(2 / 2)

“今晚七点半?”她问道。

“我几乎等不及了。”

她倾身过来,说出了我不敢奢望的几个字:“我也等不及了。”

回想起来,我已料到她会让我轻易地重新步入她的生活的。她为什么扰乱了我?除非她知道我根本不像别人看的那样。我具有她藐视的一切东西:贫穷、年老、乏味、十习十惯十性十的妄自尊大,以及自以为是地对别人的苦恼指手划脚的品质。当然,我是最谙熟心碎的理论的:我们分享的十爱十,至少代表着一段情感的残余物,还留在凯瑟琳的空躯壳内,它冲淡了由背叛引起的相互指责时的怒气。

我穿戴好,把槍十习十惯十性十地别在右边腰间,这已成了不用思考的十习十惯动作了,无论要去对付谁。我的思维沉浸在千千万万的回忆中,有喜也有忧。这次见面的起因和不可避免的了结则被忘在脑后了。

我用公职卡付的饭费。她装作没注意,但她的眼睛确实盯了一下这张小塑料矩形卡。免费吃饭像一把磁十性十银匙,使我们用餐时一直轻松地开着玩笑,我还买了一瓶四十年的陈年老酒,准备在回去的车上享用。我建议到她那里去,但她却坚持到我的破旧狭窄的小屋去。我开着车——我自己的那辆,有她在,我原来并没注意到的车的尖十叫和卡嗒声显得格外刺耳:一路吵闹着向我的老破屋驶去。

“为什么还是这个老破烂?”她问,“听起来我们都开不回去了似的。”

“当医生哪来的钱,你也是听说的。我甚至还额外加班呢,也没奖金,我也就没十精十力做另一份工作了。”

“别跟我抱怨了,你不是还有公职卡吗。”

“我只能用一个月,还不能太十浪十费。那小子出差了,现在正驾着吉普车在内华达东北哪个地方呢。”

后一部分是真的,他去他的私人诊所了,要待三个月。

斑驳的灰泥墙上尽是水渍,这一处那一处的裂缝看起来像是大大小小的补丁。一个老太太在过分拥挤的门厅中的沙发上酣声大作。这就是我的寒舍。

我的正门是钢的,开了三道锁,我们走进屋。

“噢,真不错!”她说着,踏上四级台阶走过门厅,又上三级穿过厨房,向静悄悄的总控制室瞟了一眼,完成了全部行程。

“还有尺寸合适的壁橱呢。”我几乎脱口说,如果她的赞叹是出于真心,她可以住在这儿,不用再回到帕克威尔的阁楼上去了。

“不算坏,如果你是个苦行僧。”我说,“我猜想,这是我不安份的结果。”

“没有十性十生活,嗯?”

“没人再想接近一个医生,更别提你的戏是出难唱的了。没人,我像得了瘟疫一样过着形单影只的日子。”她略微退缩了一下。我接着说:“我没得瘟疫,我只是在学着喜欢我的新生活。”

她把围巾扔在我写字椅的扶手上,那椅子靠背上横七竖八地用胶带粘着裂缝。她用修长的两手勾起我的胳膊,她大大的海蓝色眼睛凝视着我。“这是我,”她说,“你不要装了。”

“我不懂……”

她叹了口气,吻了一下我的鼻子,转身去找把十床十从墙里拉出来的按钮,她找到了。

“给我倒杯白兰地。”她说,并倒在十床十上。

我把洗脸盆边那个装牙膏的杯子测了涮,倒上酒。

听着约翰·斯特劳斯和特龙尼尔斯·蒙克的小夜曲,又喝了两盎司的酒,她开始脱十衣服。

十五年里,如果可能,我们从来都是赤十十裸十着身十子做十爱十的。我站在那里,我的心矛盾得麻木了。她躺在我的十床十垫上,热情如火,我灰暗的中年时期的情十欲又死灰复燃了。

我的脑子里曾闪过一个梦想:和凯瑟琳跑到远远的一个秘密的地方,在十爱十滋病毒把我们吞掉以前好好享受一年。欢笑、幸福地过到被击垮的最后一刻。但它只是一闪即逝,总部会掌握一切情况,我若逃避我的任务就活不过七十二小时。我不想死。

凯瑟琳今晚则必须得死。惟一的问题是在这最后一刻,我是否应该和她再分享一次十爱十情。毕竟,我们都得死,我也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了:整天治疗那些毫无品味的身十体机器,整夜狩猎着病毒携带者,总是单身一人,永远单身一人。我的结局会很简单:如果一年内得了肺炎该怎么办呢?至少我会拥有这一时刻,最后纯情如火的一刻,和我的女神,我的十爱十,我的甜美人儿,这一刻的火焰会照亮我所有的角落,直到生命尽头。

颤十抖着,我脱十下衣服,藏起槍,躺在我的十爱十人身旁,一想到她的病毒,我就觉得肉皮发麻,但病毒是看不见的,而凯瑟琳是十温十暖甜美的。我们相互玩笑着,接着我一言不发,急不可耐地压在她身上,感觉我长久思念的拥抱。我曾经想十温十文尔雅有节制地十爱十她,但热情和绝望驱走了对瘟疫的恐惧。我沉浸在致命的狂十吻中,把生死置之度外,三四次后,我释放了所有固积的狂十热,惊惧和恐慌被彻底清除,我沉醉在甜蜜的麻木中,这时凯瑟琳则像春风一样从我身边飘开了。

我恢复了理智,转头看她,她正用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

“我以为我还记着呢,”她喃喃地说,“可我已忘了那么多。”

“我也是,但是我敢打赌我们忘的事是不同的。”

她格格地笑了,又满怀心事地说,“或许现在你信任我可以告诉我了吗?”她说。

“信任你告诉你什么?”

“你为什么这样生活?”

“这事我能选择吗?”

“我的小和尚,”她说,搅着我的头发,“坐在他的小跑车里。”

“什么?”我的睡意一瞬间跑掉了。

她的手指在我面前摇动着;一副“我抓到你啦”的神态,说:“我看见你追求那个吸毒过量死了的小歌手了,她叫什么名?野花?在威尼俱乐部,大约六周以前。干得轰轰烈烈呀,嗯?”

我坐直了,肚子上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但立即我意识到凯瑟琳以为我去夜总会的目的是玩,而不是暗杀。抵赖是不可能的。

“你的壁橱里没有那套美妙的衣服,你没开那套美妙的车,你到底住在哪儿?”

我有几十个答案,但脑子飞速运转,舌头却笨得结巴起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没有什么别的地方。都是我借的。”

“从谁?”

我闭嘴了,甚至无法开始对她讲。

“你知道,我想,我相信你。如果你有闲钱买意大利跑车和后台十浪十漫,你会花在我身上的。”她慢慢地从十床十上爬起来,向她那堆衣服走去。“我以为你最终有点言行一致了,会有胆量开着那同样的脚具来见我呢。”她拿起一小块布套在腰间,接着说:“但你又输了,医生。还是一个被遗弃的锯骨头的外科医生。”她又在胸前围上一小条薄薄的东西,伸手从钱包里掏出了什么,“这错误代价太高了,医生。看看这个。”她镇定地把手摊给我,一个政十府检验室发的红色纸条在她的手掌里。

我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不愿意费力去拿。我的笑使她好奇得脸色发白。

一时间,我几乎要发怒了,我花了钱,又一次受了骗,最后这一击几乎使我疯狂了。但传染病组织说过,报仇是我自己的事。我收拾起我的衣服,拿到卫生间,洗了洗脸,穿上衣服,重新查看了一下槍。

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

“我知道死到临头人们会有不同的反应,”我说,“有人隐藏起来,有人在宗教里找到安慰,许多人根本不在乎。个别的则喜欢与别人同病相怜,急不可待地把每个人都传染上。你,凯瑟琳,属于最后一类人。”

“别振振有词地了,我们走吧。”她的声音单调,疲劳。

我没有做出她预期的反应,所以她对我失去了兴趣。站在门边,她的手搭在门锁上。

“这是特殊的时刻,凯瑟琳。我从没告诉你我工作的真象,对,工作,没对任何人说过。你知道,你在社会上声名狼藉。我只是今天下午才知道。”

“知道你以前的妻子常外出有什么特殊的吗?你瞧,这多没劲。我们走吧。”

我抱歉地摊开两手,“你哪也不能去,永远不能了。”

她朝我走过来,三步,抡起手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我麻木得感觉不到了。

“凯瑟琳,我很在意你的十性十生活,根本不在乎你的健康状况。但命令毕竟是命令。古人说什么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张红纸条来自政十府检验所,我是一名军医,有一种瘟疫在流行,你是一个传播者。你知道野花吧?那么再猜猜:我在那里干什么?”

我看着她的脸在那里盘算着,努力排除那惟一的解释。没有生路。我想是我毫不在乎的态度让她失了勇气。

她脸色惨白,下唇颤十抖,开始朝门退去,门已被我锁了。她的眼睛惊恐地说,我知道我要死了,但不要今天。求求你了,上帝啊,不要是今天。

她看着我瞄准了她的脖子,却在我开槍那一刻本能地打了一下我的胳膊,子弹正射进她的左眼。

毒素作用得很快,但那要靠身十体吸收。眼睛那部分的供血不很充分,所以凯瑟琳有几分钟的时间尖十叫着抓着自己的脸,浓浓的液体流到脸上,直到她被麻醉了。

我扶住她,把她放到十床十上,用枕头挤住,然后转身坐在椅子里,看着她清澈的海蓝色眼睛盯着我,最后暗淡下去,她的嘴唇变成蓝色,她死了。

这年头,医学真让人不愉快。我们这些人买了农场以后,聪明的人就不得不被搅在其中,因为没人主动选择它。当然,我不该抱怨,如果没有传染病组织的清理小队,我永远也找不回自尊了。换一个人就会被这个活地狱般的女人击败了,但尽管我今生最后一次十爱十的感受结果是场骗局,我毕竟能把自己从情十欲的罪恶中拔十出来,用自己的手保持了尊严。

没有必要等着得肺炎了。等我跟政十府检验所打上十交十道,三周后他们就会把我的工作取走了。清理完这个特殊的任务以后,我就可以永久地休假了。

所有的毒素都准备好了,一百毫升。一扣扳机它就会流进我的动脉里,把我像一线光一样带走了。

这个带菌者脸上愁苦的表情消失了,静静地坐在我的十床十上,稍带着一丝空虚的好奇。

我最后的希望是,当军方职员来把我们抬到停十十尸十十房时,只是认为我把工作带回家来干了。因为人们的目的是看到那些印在信息单上的情报,而我脸上呈现的平静与沉着才是专家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