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瑞玛之母》作者:R·A·拉夫蒂(2 / 2)

“也许有种新的需求需要它,”艾伯特说。

“它甚至还没受家教!”那些彬彬有礼的机器大声喊出了自己的愤愤不平,“看啊!还流了一地板原始的润十滑油。”

“它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我同情它。”艾伯特说。

“它能干些什么呢?”机器们追问道。

“嗳——它有预感的能力。”艾伯特咕哝着。

“复制品!”机器们叫喊道,“那是你自己所会的本事,还不是十分擅长。我们提议来一场选举,以取代你这个——请谅解我们的笑声——诸多企业的头头。”

“头儿,我早就预感到要怎样来阻止它们。”尚未完工的预感机悄声说道。

“它们是在虚张声势,”艾伯特悄悄地回应道。“我的第一个逻辑机教会了我:永远不要造出些自己没法摧毁的玩意。我造出了那些机器,它们也知道这一点。但愿我自己也能像那样思考事情。”

“也许会到来一个笨拙的时代,那我就将有点用处了。”预感机说道。

惟有一次,而且还是在晚年的时候,艾伯特显现出几分诚实。他单靠自身,干了一件事情(这是一次惨淡的失败)。那是在千禧年的晚上,艾伯特被授予了菲涅提—赫彻曼奖,那是文明世界所能给与的最高奖项了。当然,艾伯特是个古怪的人选,可是大家都注意到:在近三十年里,几乎所有的基础发明都可追本溯源,追溯到艾伯特和他的那些机器身上。

你该知道那奖杯。上头是伊瑞玛,那个假想出来的希腊发明女神,她双臂张开,好似要展翅高飞。在她底下,是个剖开的标准大脑模型,显现出沟壑四布的大脑皮层。再底下就是学术院的盾形徽章:正中是银色的古代学者徽章;左侧是红色的安德森分析器花纹;右边是蒙德曼空间驱动花纹(十毛十皮纹路)。这是戈罗本的杰作,那是在他的第九阶段。

艾伯特的讲演词写作机给他撰写了一篇演讲稿,可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用上它。艾伯特单靠自己讲了一通,那真是场灾难。当主持人介绍他时,艾伯特站起身来,接着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讲的尽是些十胡十话!

“呃——仅有不健康的牡蛎才能孕育出珍珠,”艾伯特说道,所有的观众都紧瞪着他看。哪有这样的演讲开场辞啊?“或者说我拥有的是错误的生命?”艾伯特弱弱地发问。

“伊瑞玛女神并不是这般模样!”艾伯特呆视前方,突然指向那个奖杯,“不,那根本不是她。伊瑞玛倒着走路,是个瞎子。她的母亲还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全体的观众都带着痛苦的表情望向艾伯特。

“没有了酵母,也就没有了发酵,”艾伯特试图作出解释,“可酵母本身就是种真菌,是种病患。你们大家都规规矩矩,优秀非凡!可没有了反常规的东西,你们没法生存。你们会死去,谁又会告诉你们自己已死去呢?当世界上不再有笨蛋和蠢瓜,谁又会发明呢?如果我们大家都不会发明,你会做些什么呢?到那时谁会帮助你们这群蠢瓜呢?”

“你是不是病了?”司仪沉着地问艾伯特,“你是不是该结束了?大家会理解你的话的。”

“我的确是病了。我一直都是个病人,”艾伯特讲,“要不然我能怎样呢?你们定下了完美的标准:所有人都该身十体健康、身心平衡。不!不!如果我们全都身心平衡,我们也就将僵化并且灭亡。这个世界要保持健康,惟有让一些头脑疯狂的家伙暗藏其中。人类制造出的第一件工具并不是什么刮刀,也不是石斧,更不是石刀,而是把拐杖。它可不是由健康人发明出来的。”

“兴许你该休息下了,”一个工作人员低声说道。在以前的颁奖宴会上还没出现过这样不着边际的十胡十说八道。

“你该知道,”艾伯特说,“健壮的公牛和牲畜可踩不出新的小径,惟有瘸腿的小牛犊才行。在得以幸存的每样事物中,必定含有不相称的元素。嗨,你知道有女人这么说‘我的丈夫有点不般配,可我从没有喜欢过夏日的华盛顿城。’”

每个观众都恍恍惚惚地凝视着艾伯特。

“那是我讲过的第一个笑话,”艾伯特毫无说服力地讲道,“我的讲笑话机可比我要会讲笑话多了。”他停顿了一下,打了个哈欠,大大地吞了口气。

“笨蛋!”艾伯特接着声色俱厉地嘶叫起来,“当我们这些发明者彻底灭亡,你们将要为笨蛋们做些什么呢?离开了我们,你们怎么才能生存下来呢?”

艾伯特结束了讲话。他大张嘴巴,忘记了合上。工作人员引领着他回到座位。艾伯特的公关机解释说艾伯特由于过度十操十劳而疲惫不堪,接着那台机器分发了一些演讲稿副本,那本该是由艾伯特分发的。

这是段让人遗憾的插曲。多么令人不快啊,改革者从来就不是伟大人物,伟大人物从来就是一无是处,他们只是伟大人物而已。

在那一年里,凯撒发布了一条法令:将进行全国人口的普查。这条法令来自于凯撒·潘尼比安寇——这个国家的总统。人口普查以十年为隔,这条法令并没有丝毫的不同寻常。然而,其中有些条款要求对流十浪十者和年老体衰者进行调查(以前常常会忽略他们),还要求仔细审查他们、弄清他们为何如此的原因。在此期间,艾伯特被挑中了。假若有什么人模样像个流十浪十者、又年老体衰,那人定是艾伯特。

艾伯特与其他流十浪十者一道,被赶到一块,坐在一张桌子前面,被拐弯抹角地询问了一些问题。问题如下:

“你的姓名?”

艾伯特几乎就要错答问题,可他及时做了补救,答道:“我叫艾伯特。”

“那个时钟上显示的时间?”

他们逮住了艾伯特的那个老早之前的弱点。哪根是分针,哪根是时针?艾伯特张大了嘴巴,没有作答。

“你能阅读吗?”他们问道。

“不能,如果没有我的——”艾伯特开始回答,“我没有带上我的——不,光靠自己,我没法很好地阅读。”

“尝试下。”

他们给了艾伯特一张单子,让他做一些判断题。艾伯特把它们全部标为正确,心里以为自己应该做对了一半的题目。可答案全部为否。那些规规矩矩的人们更偏十爱十于错误的命题。接着,他们让艾伯特做了一个谚语填空测试。

“___是最好的政策”,艾伯特对这话毫无了解。对于他名下的那些公司的名称,他也记不住。

“及时__,能救九条命”,这句里面有太多的数学计算,艾伯特应付不了。

“看来有六个未知字母,”艾伯特告诉自己,“只有一个正数9。连接它们的动词‘救’语义含糊。我没法求解这方程。我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方程。若是我带上了我的——”

可艾伯特身边没有带上任何一件小玩意或者机器。他有的只有自己。还有十来道谚语填空题,艾伯特都空白一片。随后,他讲到了一线补救的机会。如果问题数量足够多,哪怕再笨的人也能答出一道题目。

“___是发明之母,”问卷上写道。

“愚蠢,”艾伯特用他那怪异而又难看的字迹写下了答案。之后,他在欢欣中休息了一下。“我知道伊瑞玛女神和她的母亲,”艾伯特偷偷笑道,“啊,我竟知道她俩!”

可考官判定艾伯特答错了那道题目。他已经答错了每个测试中的每道题目。考官们开始将他关进一个现代化的十精十神病院,在那儿艾伯特可以学十习十靠双手做些事情,他的脑袋瓜子可毫无希望了。

艾伯特的几个彬彬有礼的机器闯进那儿,把他解救了出来。它们解释道,艾伯特虽是个流十浪十者,他也是个富有的流十浪十者,甚至还是个重要的人物。

“他看起来不像,可他的确是——请原谅我们的笑声——重要的人物,”一台极有礼貌的机器解释道,“他在打完哈欠后,要在提醒之下才会合上嘴巴,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菲涅提—赫彻曼奖的获得者。我们都需对他负责。”

当机器把他带出来时,艾伯特很是痛苦,特别是当它们要求艾伯特走上三四步,走到它们前面,而不要伴在它们左右的时候。它们向艾伯特开了几个相当无礼的玩笑,让他变得如蠕虫那般渺小。艾伯特离开了它们,到了自己留下的一个小小的藏身之处。

“我要把那些背信弃义的家伙统统干掉,”艾伯特发誓道,“这种耻辱我忍无可忍。可我自己没法完成。我首先需要把它造出来。”

艾伯特开始在他的藏身之处制造一台机器。

“老大,你在做什么?”预感机问道,“我有个预感,你来到了这里,还开始制造某样东西。”

“我在制造一台机器,把那些蠢瓜统统消灭掉,”艾伯特吼叫道,“我自己过于懦弱,没法干成。”

“老大,我有种预感,还有些更好玩的事情可做。让我们好好玩一下吧。”

“不要以为我知道方法,”艾伯特深思熟虑地说,“我曾经造出一台娱乐机,让它给我带来玩乐。它好好地欢乐了一场,直到它分崩离析,可那机器从没有给我带来一点欢乐。”

“头儿,这次的玩乐是为你和我准备的。想想这整个世界。这是怎样的世界啊?”

“这个世界过于优秀,令我再也无法生存。”艾伯特说,“每样东西、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完美,所有都是这样。他们高在云霄,赢得了整个世界,把它安排得井井有条。像我这样的笨蛋,在这世上无处容身。所以我必须逃脱这一切。”

“老大,我有个预感,你的看法是错的。你的眼光不该如此。再仔细看看,谨慎点。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预感机,预感机啊,那可能吗?那是真的吗?我想知道自己之前为何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然而,那就是它的真实情形,现在我看得更仔细了。

“60亿个懦夫在等待死亡!60亿个懦夫毫无抵抗能力!两个伙计从中取十悦,啊,他们能把那群懦夫像艾伯特改良型康秋麦一样刈倒!”

“头儿,我有个预感,这就是我生来的使命。这个世纪早已变得乏味不堪。让我们猛击它,蚕食掉地球表层的一切。啊,我们能摧毁一切。”

“我们能开创一个新纪元!”艾伯特心满意足了,“我们将把它称作虫子的转折。我们会有不少的乐子,预感机。我们将把它们像花生一样吞十食掉。我以前怎么从没想到呢?60亿个懦夫!

二十一世纪就在如此怪异的基调上拉开了序幕。

译者的诠释:

未来将会怎样?

真的如某些科幻作品所写的那样光明吗?

未必如此,在拉夫蒂的笔下,未来世界的人们在安逸生活中丧失了创造的能力,而艾伯特这个极具创新意识的异类被他们看作成笨蛋、傻瓜。

[作者介绍

R·A·拉夫蒂(1914-2002)。

拉夫蒂直到40岁左右才开始科幻小说的创作,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名大师级作家。自1960年发表处十女作《冰河日》到基本停止小说创作的1980年,他共写下近200篇短篇小说,20部长篇小说,出版了19本小说集。拉夫蒂的小说以独创的想象、干练的语言著称,尼尔·盖曼将其视为最喜十爱十的作家之一,并作此评价:“他的小说中满是前人从未想到的点子……比起其他作家,他在小说中所描绘的那奇异又美妙的世界与我们的真实生活更相近,更熟悉,也更令人愉悦。”

拉夫蒂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赢得了许多应有的荣誉:雨果奖最佳短篇小说奖(1972年度)、美国幻想小说科幻协会授予的终生成就奖(1990年)以及阿瑞尔·吉布森终生成就奖(1995年)。

这篇小说就是荣获1972年雨果奖最佳短篇小说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