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费用,”韦恩先生沉思着,紧紧十抓住自己的包包:“再加上缩短十年寿命!为了实现我的秘密愿望……真的,我得考虑考虑。”
“考虑吧。”汤普金斯满不在乎地说。
在回家的路上,韦恩先生一直在想这件事。他乘坐的火车到达长岛的华盛顿港时,他还在沉思。他从车站驾驶小汽车回家,一路上,汤普金斯十精十明狡猾、久经风霜的脸庞,汤普金斯说的那些可能存在的世界以及实现自己的欲十望等等,一直在他的思想中萦回盘绕。
可是,一当他走进家里,那些想法都得抛开。他的妻子珍妮特要他跟一直在喝酒的女仆严肃地谈谈。他的儿子托米要他帮忙收拾单桅小帆船,那条船明天要下水。他的宝贝小女儿又缠着要跟他讲幼儿园里的事。
韦恩先生和颜悦色但又干脆利落地跟女仆谈了话。他帮助儿子托米给帆船船底上了最后一道黄铜色油漆,又耐心地听小女儿佩吉在游戏场里的冒险经历。
后来,孩子们都上十床十睡了,他和珍妮特单独坐在休息室里,珍妮特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出了岔子?”
“你好像有心事,”珍妮特说:“是不是今天在办公室里过得不痛快呢?”
“哦,就跟平常一样……”
他当然不打算告诉珍妮特,也不准备告诉任何人,不会说他请假去看了汤普金斯,到汤普金斯那个想入非非的陈旧的“世界商店”去过。他也不打算谈每个人都应当有的那种权利——一生中有一次可以实现自己最秘密的欲十望。珍妮特心地单纯,决不会理解这些的。
第二天,办公室里闹哄哄的。由于中东和亚洲的事件,整个华尔街都稍微有点惊慌不安,股票市场也相应地发生波动。韦恩先生埋头工作。他极力不去想实现自己的秘密欲十望,那要以他的全部财产为代价,还要赔上十年寿命。那是发了疯!老汤普金斯一定有神经病!
每逢周末,他和托米出去泛舟。那条旧单桅帆船在水上走得妙极了,船底的缝隙一点也不漏水。托米想要一套新的竞赛船帆,但韦恩先生一口就回绝了托米的要求。明年看情况再买,如果市场有起色的话。现在嘛,旧船帆还得对付下去。
有时,在夜晚,孩子们都睡熟了,他和珍妮特出去泛舟。那时,长岛海湾风平十浪十静,凉爽宜人。他们的小船滑过闪烁的浮标灯,驶向黄黄的大大的月亮。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珍妮特说。
“亲十爱十的,说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没有嘛!”
“真的吗?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
“那么,抱着我吧,好啦……”
于是,小帆船自己在水上随意飘荡了一会儿。
愿望,实现自己的愿望……可是秋天转眼来到,帆船要拖上岸来。股票市场重新获得某种程度的稳定,小女儿佩吉却出麻疹。托米要知道普通炸弹、原十子十弹、氢弹、钴弹和新闻消息中提到的各色各样其他炸弹之间的区别,韦恩尽自己所知道的给他解释。女仆却出人意料地走了。
那些秘密的愿望都非常好。也许他确实想杀死谁,也许他确实想住在南海的一个小岛上,可是有这些责任和义务要考虑啊。他有两个正在成长中的孩子,还有最理想的妻子啊。
也许到圣诞节左右再说……
但是,仲冬季节,由于电线线路有十毛十病,没住人的客房失了火。消防人员扑灭了火焰,没有造成多大损失,也没有人受伤。可是,这却使他有一段时间根本没有想到汤普金斯。首先,卧室非修理不可,因为韦恩先生对自己优雅的旧房子是感到非常自豪的。
由于国际局势,生意仍然波动得非常厉害,很不稳定。那些俄国佬啦,阿拉伯人啦,希腊人啦,中国人啦,洲际导弹啦,原十子十弹啦,苏联人造卫星啦……韦恩先生在办公室里度过漫长的白天,有时夜晚也加班。托米得了腮腺炎。一部分屋顶必须重新盖瓦。接着,又到了要考虑帆船在春季下水的时候了。
已经过去了一年,他却几乎没有时间去想秘密的愿望。那么也许到明年再说吧。同时——
“唔?”汤普金斯说:“好吗?”
“哦,很好。”韦恩先生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擦着自己的前额。
“要不要我退款呢?”汤普金斯问道。
“不。刚才的经历使我非常满意。”
“他们这些人总是感到满意,”汤普金斯说,流里流气地对鹦鹉眨着眼睛:“好吧,你刚才的经历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久前的一个世界。”韦恩先生说。
“很多人都是这样。那么,你发现自己最隐秘的欲十望了吗?是想杀人,还是想住在南海的小岛上呢?”
“我不愿意谈这件事。”韦恩先生愉快而又坚定地说。
“很多人都不肯跟我谈这一点,”汤普金斯绷着脸说:“鬼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嗯,我想一个人深藏在秘密愿望里的世界看来是神圣的,不管怎么说。别生气……你看你能不能使它永久存在下去呢?我说的是一个人选择的世界,懂吗?”
那老头儿耸耸肩膀:“我在尝试,如果成功,你会听到消息的,人人都会听到的。”
“是呀,我想是这样。”韦恩先生解十开他的包包,把包包里面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一双军用靴,一把小刀,两卷铜丝,三个腌牛肉小罐头。
汤普金斯的一双眼睛好一会都乐得放光。“非常满意,”他说:“谢谢你。”
“再见,”韦恩先生说:“谢谢你。”
韦恩先生离开商店,匆匆走到碎砖破瓦堆成的巷道尽头。再望过去,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延伸着一大片平坦的遍布碎砖破瓦的田野,褐色的,灰色的,黑色的。这些田野向四面八方延展,全部是建筑物扭曲变形的残骸、树木的余烬以及人的骨肉化成的白灰。
“唔,”韦恩先生自言自语地说:“不管怎样,我们得到的和我们付出的正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他过去的岁月使他付出了全部财产的代价,还使他缩短十年寿命。那是一场梦吗?就是梦也值得啊!不过,现在必须完全不去想珍妮特和孩子们。那已经完啦,除非汤普金斯把他那一套程序搞得尽善尽美。现在,他得考虑他自己的生存问题。
他在瓦砾堆中小心翼翼地择路而行,决心要在天黑以前赶回庇护所,要在鼠群出来之前赶到。如果他不赶快些,他会领不到晚上配给的那一份土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