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语言》作者:冯斯·梅纳德(2 / 2)

“不……”奥瑞恩的话哽咽住了,她的眼神呆滞,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十叫。她的腿仅仅被导线轻轻缚住,这时发十抖了;她的脚后跟打着十床十垫。弗莉卡骂了一句,系牢了导线。卡斯伯想退开,但他的手被奥瑞恩抓得紧紧的,他觉得她快把他的指头扭断了。

奥瑞恩开始尖十叫着说出一些文字,时断时续,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咒语。卡斯伯无法理解那些话,使他更为震惊的是,他甚至无法理解她的身十体语言。她嚎叫着,仿佛正在被刀割着,她又开始尖十叫了,她那条长裤的前端被尿液染湿了。

弗莉卡惊慌地咒骂着,打开了紧急开关召唤医护人员。卡斯伯在绝望中从奥瑞恩的掌中拨出了自己的手掌,退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去了,奥瑞恩的脸孔变成了非人类的面具,对他而言,这张面具无法理解。

这时候他们听到她喊出一连串的话,这些话和她开始时喊的几乎一样毫无意义:

“原谅我,哦,原谅我,我杀了我兄弟。在我们的时间消失前我夺走了他的生命,把他的生命注进了我的身十体,虽然他倒处找它,但是我还是夺走了它!我杀了他,夺走了他的生命,我妨忌得发狂,我发誓!”

她喊出最后几个字,然后就昏迷过去了,这次卡斯伯尖十叫起来了,因为他从她松驰的四肢上看到了两个字:死亡。他把空气从肺部压缩出来,通过他那僵直的舌头,发出一种被扼住的哀嚎,他一次一次地嚎叫着,然后他把那只残疾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眼睛上,蹲在那角落里。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听到人们涌进来,急促地十交十谈着,做出诊断,发出各式各样的命令。“恢复心脏起搏。”“给我氧气瓶。”“血压上升了。”“救护车马上就到。”过了一会,又有一些人进来了,然后,所有人都离开了。

他不想把手从眼睛上移开,但这时候他的手腕被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被拉开了。弗莉卡紧紧地抱住他。

“你表现得很勇敢,卡斯伯。别担心,她会活下来的,救护人员来得很及时。”

卡斯伯虚弱地颤十抖着。

“如果你没有把她带到这儿来,那罪恶会杀了她的,”弗莉卡说道,仿佛她听到了他无法说出的话。“那会突然爆发,她就活不了了,你做得很对。”

她为他拭到眼中的泪水,他们一起回家,这时,天空中又布满了乌云。

接下来几天卡斯伯感到很奇怪:他的生命仿佛被重组了,他感到了一种过去他没有拥有的东西。他不再虚度光十陰十,现在他开始有目标了。清晨,他或者和弗莉卡一起,或者自己一个人到医院里去看奥瑞恩,每次一小时,那女孩毫无知觉,浑身插着各种导管和线,医生们告诉他她会活下来,他们的手掌也告诉了他医生们说的是真话。但他们也说他们发现她的病例很奇怪,很不常见。

奥瑞恩的那艘飞船三天后返回了,它不会为等一个病了的乘客而耽搁,当奥瑞恩醒来时,她可以乘坐其他的船只。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卡斯伯告诉自己,但虽然他相信不会有问题,他仍然感到报歉。

下午他通常和弗莉卡呆在一起,她向主管部门要求一段休息时间,得到了允许。她梳头发的方式显示出她告诉了他们一些很重要的事,卡斯伯猜想那也许同奥瑞恩身上那神奇怪的罪恶有关。

弗莉卡又和他玩牌了,但她的注意力从来没有放在纸牌上。卡斯伯知道她在等待着什么,或者更确切地说,等待着什么人,当卡尔最终同渔舰一同归来的时候,弗莉卡的放松是显而易见的。

她到码头上去欢迎他的归来,卡斯伯陪她一起去。卡尔仿佛在航程中累坏了,但是当弗莉卡为他送上热情的一吻的时候,他的劳累一瞬间消逝无踪了。

他坚持要到俱乐部里去请弗莉卡和卡斯伯吃一顿。弗莉卡看出来这对他意义重大,于是就接受了。卡斯伯虽然从不关心钱财的事儿,也知道她挣的钱比卡尔多几倍,因此按十习十惯应该由她付钱,但卡尔欢天喜地,也让每个人感到很高兴。他给卡斯伯买了一袋土豆片,卡斯伯为了土豆片不知道赌输了多少次。卡尔大笑着付了土豆片的钱,并把找剩的钱塞十进卡斯伯手中,不管卡斯伯无言的抗议。于是卡斯伯决定,等奥瑞恩醒来,他就用这笔钱给她买一件礼物。

他们在俱乐部外分了手,弗莉卡绞着手指,显示出他希望卡尔第二天能来拜访;但他那害羞的笑容仿佛在说,他上次来访的记忆尚没褪色,他不敢来。

“那么……也许明天我会来看你。”她说。

“我很高兴你能来。”

弗莉卡与他吻别,然后走了。卡斯伯想跟上去,但被卡尔拉住了。他悄悄对他说,“她真的想见我吗?”

卡斯伯裂开嘴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那么,我明天早晨到你家里来,行吗?”

卡斯伯又点点头。卡尔笑了,然后他摊开手指,表示有东西要送给卡斯伯,他打开一个皱巴巴的纸盒,把剩下的最后一支香烟递给他,卡斯伯紧忙去追他的姐姐,把香烟藏进了口袋里。他赶上她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卡尔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第二天早晨,他又去了医院看奥瑞恩。弗莉卡同他一起去,他们被告知她的情况好转了,昨夜她已经恢复了知觉,但仍然很脆弱,奥瑞恩正躺在十床十上,浑身还是插着横七竖八的管子,缠在导线里。他们同她呆了一会,但她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出现,她眼皮下眼睛的无意识移动仿佛在问:什么?什么?卡斯伯知道那是无意识的,但也知道那是好转的迹象。

他觉得他们该走了,这时医院里的警铃响了,卡斯伯以为是火警,弗莉卡打开了门,他们到了走廊上,找着最近的出口。

有一个低级安全人员在紧急出口处,他把门栓锁上,说,“请回去,每个人都得呆在里边。”

弗莉卡被吓了一跳。“不是火警吗?”

“不,不是火灾。安全部下了命令:城里的每个人都呆在室内。”

“出了什么事儿?”

“他们没告诉我,修女。但是密码一八八意味着外来威胁,我猜我们面临着外空袭击,现在,请你到屋子里去,行吗?”

弗莉卡和卡斯伯退进了奥瑞恩的房间,坐了下来。他们你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目瞪口呆。“我不相信他的话,”弗莉卡说,“他这么说只是想把我们弄进这屋子。这种说法毫无道理。如果有外来袭击,我们应该看到或听到什么,……”但她的眼睛表示她也没有对自己的话确信。而且,他们能够听到外边一些细微的声音:城里每一个角落都回响着医院里的警铃声。

卡斯伯走到窗前,医院建在离着陆地很近的地方,卡斯伯望过去,沿着那着陆地的狭长地带,他看到了乌云滚滚的地平线。这时候他看到天空中有一个斑点,起初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那东西很快地变大了,成了一艘飞艇的形状,他把那东西指给弗莉卡看,弗莉卡倒十抽十了一口冷气。

“没有听说有飞艇要着陆了。那倒底是什么鬼东西?嗨,看!”

着陆点的一头站着安全部队,那地方本来应该是城里人欢迎忏悔者的地方。

“这简直疯了,”弗莉卡说,“他们要对那飞行器做什么?也许里边是一帮罪犯,安全部队想抓住他们,……”

那太空舱不断变大,速度越来越快,但是没发出一点噪音,它静静地滑行了一段,在一百米开外停了下来。它看上去也不象一只太空舱,倒象一条北海中的鱼,长得如怪物一般,用金属铸成。

在鱼腹的位置开了一个门,一个人影跳到地上。那是卡斯伯见过的最奇怪的忏悔者:硕十大无比,比例失调。那忏悔者奔跑过空地,跑向医院,他走动的奇怪方式让卡斯伯想到了卡通人物。几秒钟后他就明白了:这个忏悔者的膝盖是后弯而不是前弯的。

“天啊,”弗莉卡说,“这东西不是人类,哦上帝,这是一个外星人。”

这生物仿佛是对人类形体的拙劣模仿,它的膝盖后弯,肩部呈巨大的半圆形,头象一颗子弹,每个部位都扁平而扭曲。它的皮肤是灰白色,穿着绿色的紧身衣。脚下有一双靴子,脚掌短小,有三个长指头。

“我们在这儿不安全,”弗莉卡忽然说,“我们得去地下室。”

卡斯伯摇头表示“不”。弗莉卡牵起他的手,把他从窗边拉开。“我们走吧,卡斯伯!这有危险!”

但卡斯伯挣脱了她的手掌,他注视着那个外星人,他浑身发十抖:他能理解它的身十体语言,它说:帮帮我,疼死我了,帮帮我,哦,帮帮我!

这时候保安人员赶上了那外星人,他们距医院只有十米左右。弗莉卡也好奇得忘了恐惧,不再试图拖走卡斯伯。

一共有六个男十女,每人手里拿着短棍。根据舰队法令,太空站上不准有人持有军械,这样来忏悔的人们才不会为安全担心。那外星人也没拿什么武器,但它几乎有平常人十体格一倍那么大。卡斯伯知道它举手的意思,它很迷惑,而且那剧烈的痛疼快让它疯了。

安全人员在它四周形成包围圈,他们的姿势带着一种不确定和绝望的勇敢。外星人突然爆发了,把它的手臂刺进了最近的那个安全人员的胸膛,外星人张嘴,发出巴松管一样的哀鸣声,一种妖异动听的声音。它的膝盖抖动着,叫喊着:疼,疼,帮帮我。

卡斯伯忽然明白了这个外星人是一个忏悔者,它几乎被良心上的负重十逼十疯了。除非它能忏悔,得到宽恕,否则它会不停杀人。但其他人都不知道,其他人都不能象他那样理解这个外星人,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恶梦中的怪物,应该被毁灭的妖魔。

他想向弗莉卡解释,但他的舌头就象一条僵硬的带子,他没办法表达自己。如果他曾用心学过写字,他就可以把它写下来,但这一生,他仿佛注定是个笨小子,现在要弥补已经太晚了。

剩下的五个保安收紧了包围圈,想保卫医院的人口。外星人缓缓移向他们,象鸟儿一样一步一步地。他们难道看不出来,如果他们继续挡着它,他们就会送命吗?

卡斯伯心中感到羞愧,他不得不干点什么,否则更多的人会死掉,那就是他的错。他得说话,不论如何。他在绝望中记起了卡尔的香烟,于是,他长长地吸了一口,让烟充满他的肺部,然后慢慢地吐出来。外面,外星人举起了一个女保安,把她扔到五米开外的墙上,另外四个冲了上去,结果全被它抛得四处都是,血肉模糊。

弗莉卡惊恐万状地叫了出来,她抓住卡斯伯,把他拖出房间,他想告诉弗莉卡,但她听不懂他的烟草语。

在屋子外面是一片混乱。保安在安全出口的另一头,被挤得动弹不得,他想保持秩序,但没成功。卡斯伯飞速地动着脑筋,多少年来的第一次,他头脑中没有了那个小小的法官来倾听他的想法,决定他的行为。他知道他该干什么,但没想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十精十确地在适当的时候把那只右手从弗莉卡的手中十抽十出来,然后沿着走廊跑下去,到了安全出口。他拨出了门栓,打开门。他听到弗莉卡刺耳的尖十叫十声,然后他走了出去,在拐角吸了最后一口香烟,然后转过拐角,慢慢走了出去。

外星人在十五米开外,撞击着医院的大门,同时发出音乐般的哀鸣。安全人员躺在四周,卡斯伯知道他们都死了,但他努力使自己不去注意,他走上去迎接那外星人。

在他身后,他听到弗莉卡的叫十声和脚步声。他知道她甘冒任何风险救他;他只有几秒钟了。

他用烟草语向那外星人说话,同时慢慢走近它,双手伸向前,努力使自己露出笑容。

那子弹型的脑袋转向他,这外星人的身十体依然在述说着疼痛,启面向他,忽然它用巨大的手掌握住他的腰,把他举了起来。卡斯伯突然想到它可能会杀了他,把他扔到墙上或者撕成碎片。但它没动他。外星人把他举得高高地,但是一动不动。卡斯伯又说了,用一种细细的噪音,这时候所有的烟草文字都涌进了他的脑袋。他向它保证它得到帮助,他姐姐会帮它消除罪恶。Hbuunnb,abbuunnbbab,bunnb,bunnb—bab.

外星人轻轻把他放在地上,它的身十体仍然叫喊着痛楚,它拉起卡斯伯残疾的右手,用一双蓝色的,人类的眼睛看着他。它开口说话,发出了一串音符。

“卡斯伯……”弗莉卡在他后面叫。卡斯伯没有转头看她,他也轻轻地牵着外星人的手,向城里边走去。外星人跟着他,衣服上浅满了人类的鲜血,仿佛刚走出恶梦的魔鬼。

卡斯伯估算了一下弗莉卡的位置,伸出他的左手,感到她的手拉住了他的。外星人看了她一眼,但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卡斯伯看到了更多的安全人员。他望着弗莉卡,担心那外星人会惊慌,她也看着他。他不需要说烟草语了,这次她懂了。她把手环在嘴边,大声喊道:“靠后站!让我们过去!别过来!”

安全人员停了下来,但没有散开,他们仍然会阻挡他们进城。

她问:“卡斯伯,我们上哪儿?你知道吗?”他用力点点头。“哪儿?你把它带到哪儿去?它为什么跟着你?你对它做了什么?”她问了一串问题,卡斯伯想让她慢一点:只问关键的问题吧。

“等等,等等,”弗莉卡咬着嘴唇平静了一下自己。“你说你知道我们要上哪儿。它告诉了你它想上哪儿吗?”没有。“那么是你决定的?”对。“你想带它上一个地方,那地方我也知道?”对,对。“我们家?”不!“一个公共场合?”不。

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你想让我听它忏悔?”卡斯伯点点头,对。“卡斯伯,那太疯狂了。”她轻声说。那外星人仍然跟在卡斯伯身后,它的身形比那男孩高了两倍。卡斯伯叹息地摇了摇头。“你觉得它良心上有负罪?但——哦上帝,上帝,我懂了,你是对的,当然……”

他们走近了安全部队,他们仍然挡着道。弗莉卡提高了噪门:“让我们过去,我要听它的忏悔。”

“你疯了,”安全部队的军官说。“我们不会让你们进城的。

“我们的太空站就是为了向外空游客提供服务而建的。这个生物到这来治愈它良心的创伤,根据舰队法令,我们不能拒绝它的忏悔。”

“它不是人类,而且已经杀了六个人。”

“如果你不让我们过去,它会杀了我和我弟弟,然后就轮到你们,看在上帝份上,想想吧!”

卡斯伯感到慌乱了,他告诉了外星人它没事儿的,它正被带去忏悔。现在这巨大的身躯开始紧张的颤十抖,握住他右手的指头也紧张地收紧了。

最后,安全部队终于移到一边,让他们过去。他们在后边形成一个半圆包围圈,跟着他们。弗莉卡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我需要十米粗链子,还有医护人员,快去弄来。”卡斯伯看到一个保安立刻接她的吩咐跑开了。

不久他们就到了玛尔广场,经过了那些弯弯曲曲的街道。这过程中卡斯伯一直和外星人说话,试图让它放松。当安全人员让他们通过的时候它放松了很多,但现在它又开始在紧张了。

最后他们到了弗莉卡的工作室。弗莉卡为他们开了门,卡斯伯走了进来,外星人弯下腰也跟进来。它看到了忏悔的器械,发出了一阵令人恐惧的音乐的叫十声。它放开了卡斯伯的手,躺到十床十上,这张十床十是用来接待体格巨大的忏悔者的,所以只有它的腿伸出了十床十外一点。弗莉卡进来了。抱着一捆绳。她熟练地把绳索绕在外星人的身十体上。她的头部姿势表明她不再害怕了:她的责任感占据了她的思想。

那外星人被捆在那儿很不舒服,弗莉卡喘十息着用一把锁锁住了那绳索,打开了仪器,她的手指摁着键钮,调整着探侧器,主屏幕上显示出扭曲的线十十团十十。

“好了,”弗莉卡大声说,仿佛在对着一名看不见的听众说话,“你看到了吗?积累的罪恶。”卡斯伯忽然明白了她肯定接通了主管部门的监听设备。“我按程序办,只是不能和它进行口头十交十流,打开探测仪。”

她把半圆形的罩子在外星人头部打开,它的五官扭曲了,用一种人类的眼神望着她,发出长笛般的喘十息声。当她调整控制器的时候,它又发出这种声音。

它发出第一声尖十叫,卡斯伯觉得耳鼓被刀子割裂了一般痛疼,几乎使他听不到声音;后来就容易忍受多了。那外星人的骨胳开始扭曲,但却没有断裂。它撞击着十床十板,但钢架还是承受住了它的重量。过了一会,卡斯伯意识到自己懂得了它的那种痉十挛,这比一般的姿势更易理解,它们形成了完全的句子:

我向一个我认识的人撒了谎,这样我就得到了他的工作。开始是他告诉了我这个空缺,我非常后悔。

这是一种人类的负罪,但在外星人的心灵上负荷着;而奥瑞恩的负罪,还有帕尔谈到的负罪,却是人类心灵上的外星人的负罪。

外星人又忏悔了一项一项的罪恶,当它说出最后一项的时候,它昏迷了过去,闭上了双眼。

“完成了。”弗莉卡的声音很嘶哑,但却很有力。“获得了解脱。”她停了一两秒,补充了一句:“我把绳子解十开了。”

然后,她飞快地解十开那些绳索,卡斯伯也来帮她。香烟的效力已经过去了,现在他说不出话了。

当他们解到一半的时候,外星人睁开了眼睛,把自己从绳索中解出来,它坐起来,拿起弗莉卡的手,用另一支手掌做了一个手势。卡斯伯无法理解,事实上,他再也无法破译外星人的身十体语言了,它看上去就象一座雕塑。

外星人放开弗莉卡的手,走了出去。弗莉卡和卡斯伯跟了出去。在外面有三十个安全人员,看上去很严肃。外星人踌躇了一下,推开手掌,垂着头,十交十替地抬起一支脚。

安全部队留了一个口子,通向外面。过了一会儿,外星人停止了它的展示,看看四周。它十温十和地鸣叫了几声,象唱一首歌。然后它慢慢后退,走向着陆点。安全部队守在它后面,弗莉卡和卡斯伯跟在最后,不愿让那外星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它没有回头看他们;卡斯伯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它回头还是不希望它回头。没人阻挡那外星人走进自己的飞艇,门在它身后关闭了。然后那飞艇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漂浮起来,无声无息地急速滑十入太空轨道。

卡斯伯和弗莉卡被主管部门传去讯问。弗莉卡重复着她看到的一切,卡斯伯也受到盘问,这是令人极不愉快的过程,他的脖子因为长时间的点头、摇头开始疼痛。弗莉卡代他抗议,但盘问者们没有丝毫怜悯。

过了很多一段时间,审问结束了。主管的女官员叹了一口气,关掉了录音器。

“谢谢你们的合作,”她说,“请回到你们的住处吧。如果还有什么事,我们会再让你们到这儿的。”

在盘诘的过程中,弗莉卡的怒火越集越多,最后她终于爆发出来了。

“我不走。我现在想听听对我的问题的答案。”

“你没被关起来算走运了,你们的行为危害了整个太空站,有些主管官员想要你们的脑袋。”

“屁!”卡斯伯听到弗莉卡这么说大吃了一惊。弗莉卡的嘴一向很紧,从不象帕尔那样,“你知道我干的没错。如果是一个人类来到处杀人,你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对不对?这点我在学校里就被教育过了:‘我们要为飞船乘客服务,他们的权利高于我们。’”

“这点我们无须再讨论。请回家去吧,你们熬得很辛苦,现在……”

“回答我的问题,长官。你们从那生物那儿了解到了什么?你们在它不在飞艇上的时候肯定已经检查过了,后来肯定跟踪了它。它出了什么事儿?告诉我?或者是你的级别太低,他们不屑于对你说起?”

女官员的嘴唇抿成曲线,显示了她极度的愤怒,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但是,让卡斯伯吃惊的是,她退步了。

“来这儿的不是一艘飞船,那只是一只飞艇,但这点你们可能已经猜到了,那只飞船……有一万五千米长,看上去那样子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它无法或者是不愿回答我们的信号。它不时地发出各种EM频率的波,但我们不知道它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它从哪儿来。我们毫无反抗之力,这就是我们知道的一切。现在请你们回家去,保守这个秘密。人们已经开始惊慌了,而且,我们已经牺牲了六个人,这已经够多了。”

女官员严肃的面具一下子滑十下了,每个人都看得出她的脆弱和焦虑,弗莉卡垂下眼,没多说一句话就牵着卡斯伯走了。

当他们到家后,就被家里人的大惊小怪给包围了。弗莉卡又说了一遍发生的事,但这次她拒绝再谈细节。她似乎接受了女官员的观点,她宁愿保持极度的沉默。最后她终于脱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卡斯伯成了关注的焦点,但他觉得这极度无趣。他被询问,但很快每个人都放弃了,因为他们不象女官员那样有耐心。最后他终于被放走了。他到冰箱里拿出果汁,用左手抓住罐子,用右手笨拙地扶着杯子。在起居室里他祖父和他父母正低声十交十谈。从这儿他可以看到那油画,在画中,祖母一直等待着,等待着,等待那个球落在她手上。突然间,他感到一种奇怪的震惊,他记起了过去那球并不在图画上,

他跑进自己的房间,感到全身心的疲倦。他发现自己在哭泣,不是为了死去的那些保安而是为了那些活着的人们。他不理解,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开始试图读自己的身十体语言,来理解他自己表达的意思。他望着镜中的自己,但也无法了解他所见到的。最后,他爬上十床十,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清晨,在太十陽十升起之前,安全人员就来把他和弗莉卡带走了。那太空舱又回来了,它们需要他们。

这次共有三个外星人。他们几乎是一模一样:小大,形状,肤色。但卡斯伯能把它们分开;其中有两个正忍受着身十体的巨大痛苦和恐惧,而第三个则象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他想,这也许就是昨天他帮过的那一个。外星人们站在太空舱门口,一动不动,直到它们看到了卡斯伯和他姐姐。然后它们就走上前来,被治愈了的那一个用音乐般的语言同他们说话。

于是他们又按昨天的程序进行着,外星人和他们一起去了弗莉卡的工作室,先是第一个人被捆起来,忏悔,被赫免,然后是第二个。弗莉卡这次有点恐惧了,卡斯伯知道,她不再被自己的工作占据整个心神,她觉察到了整个事件的荒诞。

但进展很顺利,最后都完成了。弗莉卡瘫倒在椅子上,浑身大汗。外星人比划着手势,说着没人能弄懂的语言,然后最初来的那个走向卡斯伯,拉起他残疾的手,走出了工作室。另外两个也跟了出来,接着是保安和弗莉卡。

外星人们朝自己鱼形飞艇走去,然后放开了卡斯伯的手,那三个进了飞艇。“它们要走了,”弗莉卡用一种疲倦的语气说。“它们再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卡斯伯不知道,而这也使他受到了伤害。仿佛有什么极端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他静静地等着,同其他人一起等待着飞艇升空。

但这时候,门又开了,一个外星人又走出来,它肩上背着一个口袋。它放下那包裹,打开它,拿出六个金属物体,大约有一米五左右高,把它们放在地上。这是六个模型;卡斯伯知道,这是那六个死去的保安的模型。

那外星人又从包里拿出两样东西,一样是木刻制品,深红色中带点金色。也许那是一种乐器,也许不是。那外星人绕过它制造的那些模型,把那木制品献给了弗莉卡。她静静地接受了。

然后外星人把最后一样东西放进了卡斯伯手中。弗莉卡惊叹了一声。卡斯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十毛十发倒立的感觉。

那是一个洋娃娃,有近一米高。一个苗条的年轻女孩,黑头发,穿着彩色长袍和高筒牛皮靴。她看上去完全是一个人类,摸起来很十温十暖。

卡斯伯抬头看到外星人走进了太空舱,然后这条金属鱼腾空而起,消失在空中。

当奥瑞恩终于复原的时候,弗莉卡和卡尔租了一条小船,带着她和卡斯伯去航海游远,在第一个夜晚,太十陽十落到地平线以下,北海静静地躺在他们四周,他们都坐到了甲板上,卡尔点了一根烟,给了卡斯伯一支。奥瑞恩吃了一惊:在她来的那个地方,这种行为被视为暴行。她壮着胆子她十抽十了一口,结果几乎把嗓子咳哑了。

当奥瑞恩停止咳嗽的时候,弗莉卡说,“我不认为它们是外星人。”

“你怎么知道呢?”卡尔说,“你看到它们的样子了,除了卡斯伯,没人再这样近地观察过它们。它们不是人们,你看到了它们的飞船……”

“但我们都看到了这个,”她指了指卡斯伯的洋娃娃,那娃娃正在甲板上慢慢地跳舞。这个洋娃娃不仅仅是个模型,它会动,会四下打量,会跳舞。主管部门本来想把它从卡斯伯那儿夺走,但是洋娃娃总是躲着他们,最后,他们终于放弃了,现在,他上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卡尔,你相信它们能在那几小时的时间内制造出这种东西吗?如果这是可能的,你怎么解释它们长得和我们这么象?根据理智的测算,它们本来应该完全不同的,我们都见过长得奇奇怪怪的忏悔者……”

“你觉得它们是人类,”奥瑞恩说,“但你说了它们不会说话。而且,那种……那几乎杀了我的罪恶也不是人类的罪恶。”

“也许,也许不是。人类分布得这么广泛,也许在某处,他们已经把自己改造成了什么东西……新的,不同的生物,我想那就是我们看到的:被改造得如此彻底的人类,以致于我们不认识它们了。与世人相隔绝的人们时间一久,就会忘了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们不可能知道,那也仅仅只是我进行的推测。”

“那么,这又是什么呢?”卡尔问。卡斯伯的洋娃娃还在甲板上跳着舞,黑色的头发迎风飘扬,它足尖踩着一种完善的韵十律移动着。“一个玩具?或是雕像?”

“主管部门害怕这是个间谍,用来收集信息。他们认为它会把数据输送回去,送到某个地方。但如果是那样又有什么呢?如果我们将取得联系,不管是同外星人还是同人类的一个分支,如果让它们多了解一点我们的情况,难道不行吗?”

“我相信主管当局害怕它们会用了解到的信息来攻击我们。”

“我知道。但来这儿的那个……它只是在被围攻的时候才杀了人。卡斯伯猜到了它来这儿的原因。这同其他忏悔者没两样:来被赫免它良心上的负罪,到它死的时候,它的灵魂也会在太空中分解,那些罪恶就在外空中漂浮,等待被下一个活着的人的灵魂接纳……”

洋娃娃继续跳着舞,很明显是想取十悦于弗莉卡。卡斯伯站起来,走到船头。洋娃娃跟在他后面,仍然跳着舞。卡斯伯十抽十着烟,吐出烟雾,洋娃娃绕着围,旋转着,微笑着,然后停下她的舞蹈。其他人都以他们喜欢的方式推测着,但卡斯伯知道她的目的何在,他知道有一天她会开口说话,那一天那些奇怪的生物就会回来。

他吸了一口烟,他的舌头又放松了。他对洋娃娃轻轻哼唱着烟草语,在她舞蹈的过程中,她向他眨眨眼,示意他她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