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我迷惑了,我原以为概念是重要的,了解字面意义与引申义是相互十交十流的基础,我想是语言改变了一切。
“如果这不是十爱十,”我反问她,“那你就得告诉我十爱十是什么。”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希拉·东尼答道,“但就我有限的个人经验来看,身十体是相当重要的。”
“我有身十体。”
“同意,但你缺少某些必须的特征,必须的,我是说,人类的。”
“什么呢?眼睛?耳朵?手臂?双十腿?”
“所有这些。”她回答。
“但我有嗅觉,”我分辩道,“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特殊的化学成分。”
“我带着十乳十胶。”
“十乳十胶?”
“是手套。”她解释。
换句话说,我所感受到的不是她本身。那又怎么样,我争辩着。我们的十爱十不是身十体的吸引。我不需要什么抚十摸,亲十吻,这个想法本身,十爱十这个字本身就足够了。在心中充满十爱十,把十爱十说出来,相信吧,这就是十爱十。
还是只蠕虫时,我以蠕虫的方式生活,以蠕虫的方式思考。现在我已经以人的方式思考,可我仍是条虫子。真是令人沮丧。我在想到底是什么使人成其为人?我想知道人到底是什么!
他应该不仅指有手有脚有头发,指尖上长指甲,双目能看得见东西,会说话的哺十乳十动物。我的意思是人不仅仅是一个身十体。更确切地说,即使取走了他的四肢,使他双目失明,双耳失聪,说不出话来,他还是个人。即使取走他的生十殖器官,用小塑料球来替代十睾十丸或者分十泌荷尔蒙的十卵十巢,用金属来替代心脏,用达克龙的软管替代动脉,甚至再多取走一些东西,他仍然还是一个人。
那么是大脑吗?是大脑使人成为独一无二的动物吗?如果是,又到底需要多少必须的才智呢?足够去运用语言?足够去深思熟虑?足够让你捱过一天天,一分分,一秒秒?会系鞋带?能烧火鸡?还是能和朋友聊天?
但如果一个人由于受伤或疾病失去了大脑的某些功能,是否他就要退出人类这一阶层呢?如果他不能说话了,不能形成思想,如果他失去了短时或长时记忆,还大小十便失十禁,难道他就不再是人,而是其他什么东西?一个不是人的新玩意儿,让别人同情,让别人看了不舒服——这就是这个新玩意与人的惟一联系。
那么是基因组合吗?被大肆吹捧的人类的基因组合?是这些基因组合界定了人这种动物?我不这么看,遗传因子也在不断地增删,没有其他不断发生的生理变化,基因组合怎能造就人。谁能说哪个人不是工程的产物?也许某个人得到过以前从未有过的基因,生成了他从不可能产生的某种物质。
那么他从哪儿得到的这个基因呢?也许从某种菌类,或者是一头绵羊,也有可能是一只蠕虫吧。
你知道我的问题所在了。不搞清楚它属什么种类,就不能确定它的位置。如果我是条蠕虫,那就作虫吧。可我却想做人。人类总是要去踩虫子(如今他们分离虫子的基因),而不做别的。
希拉·东尼说我不必去钻这个牛角尖。我所担心的事情不但毫无现实意义,也已经有点落伍了。分类学是时代的一个错误。有了生物工程,生物物种之间的区别已经是个历史上的陈腐观念了。
实际上,她再一次为我的思维水平上升到的高度所震住了,她鼓励我继续思考下去。
这真是正中下怀(我在想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
“你确实在想什么,”希拉·东尼高深莫测地说,“但不是你前面所指的。”
然后她说:“你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让我来告诉你。你身上有19,099个新杆状线虫的基因和7,044个人属智慧的基因。把异体同型的组合计算在内,你的61.8%是虫子,38.2%是人,不是大概,而是十分十精十确的数字。”
某种程度上说这个消息似乎并无太大帮助。
“我告诉你这个,是因为不管你把自己叫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她解释道,“你认为自己适合什么样的位置都无所谓。那些其实是主观的,而主观只会导致不正确的认识,重要的是你到底是什么,你,你自己。”’
有礼貌地,我表达了启己不敢苟同的想法。孤立不是自然的存在方式,你是什么取决于你和谁在一起。区别于他人的特征并不是无关紧要的。有些人声称他们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没被别人踩过,或者踩得不够。
“可怜的蠕虫,”她说,“你曾被虐十待过吗?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我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公平?”
她很无奈地笑了笑,“为什么?因为公平这种本能在我们身上不够强烈,也许我们该为它做点什么,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应该增强这种本能吗?我们应该研究和发展正义基因吗?’’
这时我的脑袋开始晕眩,我不知道该思考什么。
她宽慰我,让我不要有太重的包袱,“放松,想想好的一面。你所感受到的这种义愤正是人类所特有的啊。”
“真的吗?”
“哦,是的。千真万确。你应该为这个高兴。”
真是难为情,这确实让我高兴了。
“还难为情?早熟的小东西,你又让我震惊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沉了下去,好像在跟她的心说话。
“我可怜的小东西。”
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想十交十配。把自己和另一个身十体紧紧裹在一起,去感受她渗出的盐分和粗俗的体十液,去感受她皮肤上的新鲜黏土。我想和她纠缠在一起,结成一十十团十十,缠绕,扭曲。这种冲动近乎无法抗拒,我整个兴奋起来,好像另一条线虫就在附近,在呼唤我,用它的歌声向我求十欢。
希拉·东尼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这儿没有其他蠕虫了。这是一种幻觉,错觉,她觉得这是由一种想通过生育的方式延续蠕虫后代的本能所引起的。这种本能是在物种变种中想存活下来的不由自主的自然机制。她估计是这样;我原本是虫,后来成了人,现在虫子的本能反扑日来了。她觉得这很有趣,如果不是好奇,那就是我的蠕虫特十性十仍然十分强烈。
“我希望它不那么强烈。”她说道。
如果是指我现在的感受,我真希望它不那么强烈。渴望不可能得到(甚至不存在)的东西看起来如同渴望死亡那么难受。这种感受对于蠕虫来说可是不熟悉的。
“看起来你的低级结构不愿接受高级结构的开导,好像你原有的大脑正在反叛。”
我很抱歉,看起来是这样一种状况。我并不想反叛什么。也许我体十液的PH值需要调整一下了。也许我需要一些药物来让我平静下来。
“不,”她说道,“让我们等等,看看会发生什么。”
等?让我如此痛苦,全身十抽十搐,感觉自己像个傻瓜?就在我如此渴望得到解脱,如此痛苦地呻十吟的时刻?
当然,我们必须等。想其他的方法是愚蠢的,科学总是从观察开始的,而希拉·东尼是一位科学家。我们会一起等,我们三个,造就了我的这个女人,我,加上那条不存在的蠕虫。
进一步思考下去(我只能思考,这是我每天的运动,我的工作,我的游戏,我的全部),我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人之所以别于其他动物,就在于她会独自切碎另一种动物来做研究,她会为了某些东西高高兴兴分解另一种动物,却不是仅仅为了把它作为一顿美餐。
希拉·东尼同意说我也许是对的。不过我的理论只是猜测,而她对猜测没多大兴趣。
但我却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很感兴趣,“这就是为什么造我的理由吗?就像那样?”
她是不会回答我的,只会把问题抛还给我,“你希望是那样吗?”
我体内的人的个十性十,我必须承认,非常好奇。而虫的个十性十,很明显,是漠不关心的。
“我是有着两种心智的动物。”我说。
这对她来说没什么新鲜的。“你当然有两种,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
“两种心智,两种意识同时存在于你的身上。”
有时即使是一种都让人受不了。可大多时候,这两者却相安无事,相反,两种意识就像是我的本十性十。我“生”来就这样。如果我不是这样倒是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了。
那么这就是造我的理由了,我思忖着。为了让两个物种更接近,来证明两个物种是能同心协力,共同合作的。
“高尚的想法。”希拉·东尼说。
这个词让我整个脊梁都凉透了(其实我并没有脊梁),“高尚”的想法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奖赏”。
“但事实却不如你所想像的那般高尚。”她不祥地加了一句,然后是长时间的停顿。
终于,她往下说了下去,“告诉你为什么我们造你,”她说,“因为那就是我们做的事,我们人类。我们创造新的东西,然后研究它们,完了之后,如果有必要就再做一遍,做得更好一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生活在这地球上的原因,为了创造。”
“做人就是这样吗?”
“这只是一部分,最好的一部分。”
“那么我也一定要成为人,希拉·东尼,我也想创造。”
“是吗,小可怜虫。”听起来她被逗乐了,可马上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她又开口了,这会儿她的声音完全不同了:低缓,带着忏悔。。
“你想知道找们为什么造你吗?”
我提醒她她已经告诉过我了,就在刚才,怎么忘了吗?
“不,”她摇头,“那不是真正的原因,不是真相。”
到底有多少真相,我怀疑。
“因为我们有设备和技术,因为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不是问这个实验是否值得去做,是否有研究价值,不是这样的问题,而是问我们能做得出来吗?这才是我们造你的真正理由,因为我们要证明我们能。”
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很有负疚感,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恨我吗?”她问我。
我告诉她不。我很感激她造了我,制造别人看来确实是人的本十性十。
“某些人很讨厌这个。他们会说,我们能做,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去做。他们说科学应该有更高的道德准则来支配,而不是单纯的好奇心。”
“那么你自己怎么看?”
“我认为他们不懂什么是科学。好奇是人的天十性十,没有理由,没有道理。这是大脑的一种需求,一种趋向十性十,就像植物总是向着太十陽十,向着光亮。”
她提到的这种趋光十性十让我为之一震。通常来说,蠕虫总是避开十陽十光,因为这让我们很容易成为捕食的对象,而且十陽十光会把我们烤焦。但现在我有一点儿不一样的感觉。我想见见太十陽十,我现在对十陽十光非常好奇。
希拉·东尼对科学的辩护还没完,“科学是一种自然力量,和道德无关。科学的进行总是不受道德准绳的约束,顾不得礼仪的周到,甚至有时顾不上体面。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它看起来丑恶,会伤害别人的原因。”
我忙告诉她我并未受伤害。
“小东西,”她说着,用一种甜蜜但略带尖刻的声音,“那么固执,任何进步都是有代价的,科学的恩赐总是很伤人。”
传说中的蛇怪,真的有吗?不。
狮身人面的动物存在吗?当然不存在。
人身牛头怪物?得了吧。
牧羊神?那半人半羊的四脚神?那是不可能的。
所有这些人首动物身的怪物,所有这些蛇发女怪、怪兽、人鱼,统统都是臆造出来的。
那么天使呢?那些小小的金色的,有着圆圆的面颊成天愉快地飞翔在空中的如苍蝇似的东西—一说点真事儿吧。真要有的话,天使们非吓死不可,害怕那些小得可怜的翅膀再也托不起他们。
只有我是真实的。由36,143个基因组成。最重要的事先说(女士,我是亚当),我是真正神的下凡,我是人类的骄傲,自然的馈赠,我是让人不可思议的动物。
希拉·东尼告诉我我们正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就目前的状况我会活不下去,因为我的身十体再也负担不了我的大脑,我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选择,太棒了,我还从未做过什么选择呢。
“一种是我们分离你的身十体和大脑。”
“分离?”
“修剪修剪,”她说,“然后我们更仔细地检查它们。”
“有多仔细?’’
“非常仔细,”她告诉我,“一层一层,一个细胞一个细胞,一条神经一条神经。”
“你要解剖我?”
“对,确实是那样。”
“会痛吗?”
“你有哪儿痛过吗?”
她说对了,从没有过,但是说不清什么原因,我现在好像感觉很痛。
“你不会的,”她肯定地说,“你是感知不到痛苦的。”
“不会?我感受到的这突如其来的悲惨的命运,对正在十逼十近的死亡的恐惧……这些不会让人痛苦吗?它们难道不让人遭罪吗?”
她犹豫了,好像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好像她也像我一样,可能也不是单纯的一种动物,好像也有不止一种想法。我怀疑。有可能吗?她也可能会承受一些痛苦吗?
她承认这可能会是一种牺牲,她可能会失去我。
我也会失去她的。但最重要的,我会失去我自己。
“傻虫虫,你不会的。你不会记得任何事情,你的语言和记忆都会消失的。”
“那么你呢?你会消失吗?”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我也会消失。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我自己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世界。死亡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做人的一部分。在某些时候也许不会,但很快也许某天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它,就像现在。”
知道希拉·东尼也会死,我又有了勇气,我在想她也会被研究吗?
“你是指被解剖吗?”她笑了,“我不知道有谁会对我感兴趣?”
“我有兴趣。”
她笑得更厉害了,“一报还一报是吧?我的好奇的小东西。只要你有双手有眼睛来做这件事。”
“把它们给我吧,”我忙说道,“让我有手有脚有耳朵有眼睛,求求你,希拉·东尼,让我成为一个人。”
“我给不了,”她却这样回答,“我做不到,但我还有另一个选择。”
“是什么?”
“我们有一只羊。”
“一只羊?”
“是的,一只很棒的南非羚羊,很漂亮的家伙,我想它一定能挺下来。”
“挺下来什么?”
“手术。”
她停下来等我回答她,但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所以我也等在那儿。
“那么——”她说。.
“那么什么?”
“我们是不是该给它一个机会,把你的大脑与羊相结合?看看会发生什么?”她不是在开玩笑。
我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一只羊,为什么是一只羊?”
“哦,因为我们刚好有一只羊。”
是啊,科学就是图方便,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它可行。也就是说我们认为我们有成功的机会,我们能做。”
这一点我早该想到,但问题是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一只羊。从未想过,片刻也未曾想过,脑子里连闪都没闪过这种念头。
“也许是吧,”她说,“但要知道,在你得到人脑之前你也从未想过要成为人啊。”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生活本身就是有限制的。我该心存感激,可这所谓的选择实在叫人无法消受。这就像给一个瘸腿的人一条胳膊,实在是无意义的恩赐。
此外,看起来也有些冒险。我在想他们怎么能把人脑安进一头羊里。
“会很小心的。”希拉·东尼答道。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可我担心它们不同的形状和尺寸。我是在想他们如何能把我这柔软的脆弱的脑袋塞十进那小得不能容忍的羊的脑壳里去。原谅我,可我确实觉得那地方不够大。
她承认他们会做出一些调整。
“怎么调整?”
“我们会把你稍微修掉一部分。不是主要的,只是对皮层稍微整理一下。”
“修剪修剪,是吗?希拉·东尼?”
“如果有什么能安慰你的话,那就是你什么都不会感觉到,你甚至丝毫觉察不到它的改变。”
那才是令我最害怕的。我会有所变化,可自己却完全不知情。被缩小,被简化,被削掉。
我宁愿死。
“骄傲的小东西。”她说。
“救救我,希拉·东尼。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帮帮我,给我一个人的身十体。”
她叹了口气。她什么意思,不耐烦?失望?后悔?“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不可能?”
“没有丝毫可能。”
“那好,杀了我吧。”
这可是最后通牒!听到这些词儿进出来实在奇怪,实在不像蠕虫——我敢这么说——那是受了我体内人的支配。
我相信她不会真这么做的。她不会毁了她亲手完成的东西,我不信。当然,我是可以被毁掉的。
她又叹了口气,好像是她要遭罪,要被压缩塞十进一个不属于她的空间里去似的。
“哦,虫子,”她说着,“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我做了个梦。我希望我能说它是某种预兆,可它不是。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王子,蠕虫王子,烂泥和垃圾堆里的一只漂亮的蠕虫王子。在梦里,有个少女被派来研究我,或者是让我研究她吧。这个长着金头发、红脸蛋的讨厌东西不要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直到最后把我放在掌心带回了家。她把我放在十床十上,晚上我们就睡在一起。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人,而少女却变成了小小的只能放在我手心的小公主。我想知道她所有的隐藏着的秘密。“我想了解你,”我隐藏不住心中的狂喜,“里里外外的,我要解剖你(我不是要伤害你)。我真的想这么做。”
我说过我永远都不想变成羊吗?我说过宁愿死吗?也许我说得有点太着急了,那是自尊受到了伤害的表现。
事实上,我会变成羊的,我会变成希拉·东尼计划的任何东西。她有灵巧的双手,不安分的本十性十和足够的能力。
语言和思想多么奇妙,理十性十多让人自豪。但是真正统治世界的却是本能。希拉.东尼的本能控制了我,她会随她喜欢把我切成一片片或是一块块,直到天都要亮了才漫不经心地把我拼凑回去。她的热情总是那么高涨,不知疲倦,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她。当然我也不能。
那么好吧,我会成为一只羊。我会成为一只羊并为此而高兴,我会成为一只羊并为此而骄傲。
如果这意味着要削掉一些东西,那就削吧。少一些皮质,也就少了一些无聊的想法,少了一些无法兑现的希望,少了一些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我怀疑自己是否还会再恋十爱十,我怀疑自己是否还会再在意他人。
我怀疑自己是否还会再怀疑,不过,不再怀疑倒不是件坏事,怀疑总是把事情搅得更糊涂。希拉·东尼从不怀疑,她总是下定决心,然后开始行动。她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我是她手中的模具。
开始行动吧。
开始吧,希拉·东尼。改变我的尺寸,依你的意愿修剪我。
虽然你的计划是无情的。无情,但并不是毫无价值的。
这个世界是混合物和怪兽的世界,人和半人的世界,会成为一个有趣的世界,也许会变得更好,乐趣更多。
人天生的创造事物的本十性十,这到底有什么好的?取得进步又能怎样,生活得毫无拘束又有什么好处?
做虫子有什么好处?这倒简单——没有好处。
值得庆幸的是,我将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这样吗,我可能会知道吗?今天这个日子终于到了,很快我就会成为顶着山羊外壳的新生命。而我要经历的一系列改变的第一个就是,我又要退回生命的起点。我会失去说话的能力,这一点看来相当确定。但是思想,思想这座大厦也会倒下吗?文字,构成这座大厦的砖块也会土崩瓦解吗?
如果它们会,那么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新生命呢?一个更低级的东西,我情不自禁地想。但更低级一些也比我原来的强啊。圈定自己的命运,或者不停地反复思考自己的命运没什么意义,至少对我。如果我真的失去了我曾珍视的那些东西,那又怎么样?我会伤心难过地失去语言功能,我会失去那种原始的无拘无束的状态,我怀疑怕老婆可能会成为将来的新问题,不过羊至少不太可能大声嚎叫。
如果手术过后,我失去了更多的东西,谁会在意?我满脑子都想着我能做什么,在雨里,新鲜的空气里,斜斜的太十陽十下,我会爬上小山坡,唱我能唱的歌,我还会在草地里散步。
活着是一种赐予,不管是微小的、让人悚然的蠕虫,还是胖胖的、满身是十毛十的山羊,抑或是人。
亲十爱十的同胞兄弟,
让我们鼓盆而歌吧,
道一声谢谢,
然后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