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明星》作者:[俄] 亚·别利亚耶夫(2 / 2)

丘恩对格迪·露克丝说:“您不用害羞,有比您更高大的人呢。科学家得知人的最高身长为2,55米,我还听说俄国有个巨人台赫诺夫,身长达2,85。”

洛伦佐·马尔灰心气,象孩子一般又哭又闹,忽儿哀啼,忽儿强求,忽儿要自十杀。丘恩为了安慰他使尽了平生之力。

制片厂的其他患者也都在顺从地等待命运之神的判决。

减肥后的皮茨先生劝说洛伦佐和格迪保留他们奇特的外貌。

“您们一定会和老布里斯特一样,博得观众的大声喝采!”皮茛还簪应给各人数百万美元。格伦佐动摇了,只是,当他看到露克丝脸上的不悦神色时,拒绝了皮茨的诱十惑。

经过治疗,病号的面貌接近恢复。格迪·露克丝的身殷又显示出往日的窍窕,洛伦佐长高了,皮茨不胖,也不瘦,差不多象他素来就有的模样。

他们出院之前又来了一批病人,包括法官、检察长和州长,这批尊敬的官员的外貌可笑极了!检察官象洛伦佐一般矮,法官象皮茨一样胖,州长象非洲黑人。

州长有机会体验吉姆·格罗主义①的各种好处。

【①吉姆·格罗主义即歧视黑人。是当时美国统治者压迫黑人的一套沙文主义措施。吉姆·格罗是美国的一个农场主。】

他最怕一辈子当黑人,所以拉住他的两个跟班不放以便在紧要时刻证明:“州长绝非黑人!医生说州长的皮肤之所以变黑非属外界因素,来源于身十体内部的一种黑色索,非洲人因为有这种黑色素而成黑人。”

皮茨先生听完新病号说的悲惨故事,向他们说,他们显然也是布里斯特复仇之火的牺牲品。

“他怎样做到这一点的昵?“州长疑惑莫解。

“他可以买通仆役,把药放进酒里。”丘恩猜测道。“病症由蝶鞍体——垂体造成的。垂体能分十泌一种特殊激素,此种小量激素一旦进入血液,便能引起黑色紊细胞扩散,几年以前学者曾通过实验证明,用提炼出的此种激素注入白皮蛙的血液,白皮蛙就成了黑皮蛙。”

州长拉长脸——他不喜欢这种比喻。这些学者竟敢把州长比做自皮蛙!

“我们不明白布里斯特下毒手的真正意图,”检察长说。

聪明过人的皮茨发表见解说:“您曾向国会提出法规修正草案,又曾公开发表演说谴责成年人改变外貌,布里斯特的举动是否与此有关?”

“一丝不假!”他嚷道。“您说得对,他把您我赶进了陷阱,我亲手设置的陷阱原为了对付他的一报还一报,国会如果真的通过我的提案,我们将怎么办?”

州长长叹了一声,终于明白布里斯特用意所在,毫无办法!丘恩即使有回天之力,但治疗后不能分毫不差地恢复原来面貌。外貌一经改变,到那时州长、检察长、法官、皮茨、露克丝、马尔都将失去财富,成为破产者……

“我们已没有其它抉择余地,”肥胖的法官呻十吟道,“或是拒绝治疗,或是……”

检察长总结道,“应该立即撤回修改法律的建议,因为丢脸的百万富翁已非布里斯特一人,布里斯特有权收回他的财产。有什么法子呢?他胜了。”

讨论到此结束,丘恩接下去为他们治疗。

病号日见康复,日夜盼望的一天终于来到。“布里斯特的受害者”们全部康复,州长为自己能再次成为白人而万分高兴,回家途中,他毫不迟疑地发布一条命令,将胆敢进入白人车厢的黑鬼统统扔出窗外。

十九、绿宝石湖畔的隐者

当这群人诅咒布里斯特时,他却坐在老松树下的术桶上,一边十抽十烟斗,一边阅读惠特曼的一本著作。

小狗比泼在布里斯特脚前跳来跳去,似乎要求主人和它一块儿散步。

“不,比泼,今儿不去散步了,我要躺在这棵松树下仰头看天。”布里斯特说。

布里斯特常常违背他四脚朋友的愿望,在树下一躺就是几个小时,超强度的紧张之后他需要休息,虽说他并非为休憩而来。

为了准备告别宴会,准备郡叫所有参加者不能忘怀的晚宴他忙得几乎发疯。

在那次令人难忘的告别宴会前几天,纽约著名律师皮尔斯派他的一名得力助手访问了布里斯特。皮尔斯本人一度在最高法院任职,后来辞去公职,改营有利可图的法律事务。他被公认为全国最有威望的法律专家之一,法院一些著名人物与他保持有密切的私人关系。皮尔斯从不招揽主顾,让对方找上门来,他只受理百万以上的财产诉讼和继承权问题。皮尔斯法律事务所是个规模宏大的企业机构,积累了大量财产,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派遣特使看望布里斯特,从形式上看,似乎只是关心这宗案件的前后经过和目前症结所在。然而如能在他的帮助下胜诉,得拿出他的几乎一半的财产作为酬劳。布里斯特花了好几天时间与皮尔斯的使者讨价还价,只得接受这位圆滑的大律师提出的条件,签字画押,开了支票。

现在布里斯可以着手处理次要的事了,他要了个安静的环境,便于好好思考。

丘恩大夫在治疗前曾对布里斯特说:

“您自幼得病,伤害了您的外表,因此您未能看到原来的面目。”

布里斯特终于看到自己的本来面貌,然而丑角式的举止已面目全非,新的客貌、新的外表必须给以相应的内涵。为适应新的外貌,就应该演新的角色,新的剧目,拿出新的荆本。为此得深入进行考虑。思考要有不受外界干扰的环境。

他为挑选去处化去了不少时间。

蓦地想起了黄石公园。这个公园面积超过比利时国土,僻静的地方有的是!

安东尼奥着手准备旅行,买来了黄石公园游览指南,还买了许多有关电十影、文艺和哲学的书籍。然后制订了秘密的旅行路线。当宴会上的客人频频举杯、呼唤主人的时候,布里斯特已经上路。

布里斯特虽然预先读过旅游指南,但亲眼见到黄石公园时,仍不免大吃一惊,仿佛大自然千娇百媚的形态、色泽和一切使人愉悦和惊讶的东西,都集中到了这里。汽车过处,“梭镜湖”有如蓝宝石,水平如镜,蔚蓝欲化。再往前走,便到了山峡之中由黄玉色和红玉色的溪流汇集成的“绿宝石湖”,布里斯特被湖的妩媚迷住了。

布里斯特发现那里的半坡上屹立着一幢平常的小屋,一条长满野草、汽车难于通行的小路直通门前。也许这是守林人的住所?好哇,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算布里斯特运气好,正碰上小屋主人坐在树墩上十抽十烟。

布里斯特向主人道了声好,说,他想租一、两间房子,因为旅馆太嘈杂,影响他读书和休息。

老头儿朝布里斯特打量了一番,公园管理当局不赞成旅游者在看守人的家中留宿,因为这将损害旅馆主人的利益。

“我愿意出和旅馆一样多的钱……甚至更多一些。”

“但在我这儿没有旅馆方便!”守林人说,动了心。

“我不是个好挑剔的人,只消一桌一椅,一张十床十,简单的饭食,除此以外没有苛求。”

主人陪布里斯特进了屋。这幢房子其实并不象从远处打量它时那么小,屋里共有三间房。一间很小,主人只是指点了一下。布里斯特瞥见里面有张支了蚊帐的单人十床十。主人卧室里除十床十外还有大书桌、书橱,十精十巧的鸟类标本和气压表,书桌上方挂有椭圆形镜框。术框架里嵌着的达尔文和赫克尔的相片,这使布里斯特感到奇怪。

主人回说,“能让给您的便是这一间。”

房间的窗户正对花圃,可以看得见山坡上的大片松林。普里斯特很满意,于是签订租约,搬进箱子。

“哦,请原谅没把我的姓名告诉您。约翰·巴雷。”守林人说,

喝茶时巴雷向布里斯特介绍黄石公园有多少水牛、花鹿、羚羊、熊等,巴雷和大部分动物相处极好,他的渊博知识和他文雅的谈吐使布里斯特惊奇。

“您是否知道雷费·沃亚杉这个名词的来历?”巴雷带笑问道。“在印第安人中有个叫雪克沃亚的首领。如果您想象他是个挥舞战斧、手提敌人首级的野蛮人,那么您就错了。其实他是印第安文的创始者,是个很有文化的人。印第安人为了纪念他,便把红杉命名为雪克沃亚树。美国红杉是在一百多年以前为学者所发现的,曾称它为‘加州红杉’或‘犸獴巨杉’,老红杉光秃秃的枝桠令人想起犸獴的獠牙。第一个研究红杉的英国植物学家想使英国一位将军的名字永垂不朽,于是命名它为‘惠灵顿红杉’。可是美国人不服,他们提出反对意见说,美国的树怎么能用英国人尤其是英国将军的名字来命名呢?接着美国植物学家用他们自己的民族英雄来为树取名,称作‘华盛顿红杉’。但后来发现这树就是雪克沃亚树,因此仍沿用旧名,另加‘巨杉’两字。雪克沃亚是‘与世长存’的意思,瞧吧,印第安人的首领竟战胜了英美两国的民族英雄!”

“巴雷先生!”布里斯特禁不住脱口称赞,“您既然这样知识渊博,何必当守林人呢?”

“正因为我略知一二,”巴雷凄然一笑,“还是当守林人为好。知足者常乐嘛!”

“但您是个有学识的人!”布里斯特急忙说。

“我受过高等教育,”巴雷继续往下说,“学过生物专业,当过教师,后因自十由思想被辞退……”

布里斯特记起了达尔文和赫克尔的相片,于是立即领会“自十由思想”是哪回事了。

就在这时,进来一位少女,中等个儿,健康、灵活、窈窕,美得无可挑剔。她是巴雷的外甥女埃伦。

“瞧这姑十娘十,身上蕴含十着多少话力啊!”布里斯特边看边想,如果给她拍片的话,她自然、轻十盈,一般演员经过苦练也不会表演得象她这么美。

“您有个多么好的女主人!”布里斯特对巴雷说。

“她非常能干,她本应该有很好的前程……”话到这里,巴雷的脸色变得十陰十沉了。

“没关系,来得及的,她还是个小姑十娘十呢。”

二十、自然的角色

布里斯特就这样住进了巴雷的家。

每天早晨安东尼奥阅读书籍或思考问题,而黄昏则和博学的守林人及外甥女闲聊。

初时埃伦并不积极参加谈话,但布里斯特带来的许多新书使她发生了兴趣。没过几天,埃伦已就读过的小说与布里斯特展开争辨了,她那些切中要害的见解和朴实无华的意见使布里斯特惊讶不止。有一次她朗诵苔丝·狄蒙娜的独白,并摹仿奥菲丽娅的疯颠场面,他想,埃伦有很高的戏剧天才。

早晨,布里斯特一起十床十,埃伦便拿着桶、拖把、抹布收拾房间,

埃伦把她的条纹短裙下摆收拢,夹在双膝之间,然后弯下腰去擦洗地板。过了会儿,也又踮脚伸腰,仰头打扫天棚上的蜘蛛网和灰尘来。她的姿态每分钟都在变换,布里斯特凝视着埃伦,心里想:“戈夫曼见了会怎么说呢?他一定欣喜若狂!我从未怀疑朴素自然的劳动,蕴含十着无比的美。”

布里斯特记得一个导演,为了教女角儿抬腿动作,说了又说,练了又练,结果化去几百公尺拷贝,而埃伦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如其份。

布里斯特的思路被埃抡打颤了,她从窗子里大声地说:“先生,洛杉矶饭店旁的电十影院今晚放映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的片子。”

“您去吗?”布里斯特问。

“当然!”姑十娘十回答。“近来很少上映他的影片。听说他出了事,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真糟!”

“您喜欢安东奥尼·布里斯特?”

“谁不喜欢呢?”

听到这话,布里斯特非常高兴。

“如果他向您求婚呢?您肯嫁给他吗?”

埃伦对他提的问题感到奇怪。

“嫁给他?和他结婚?”她带着不屑一谈甚至有点几恼火的神情说,“永远不!”

“为什么?”安东尼奥明知故问。

可是埃伦的答复超出安东尼奥的意料,“难道不明白?做母亲的谁想生个畸形怪状的孩子?”

布里斯特暗自想:“她并非嫌安东尼奥丑陋,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她想到的是将来的孩子,这跟格迪·露克丝的观点多么不一样啊!”接着,他象顺便提起似的说道:

“听说他有钱。”

“如果她生下的是一群不幸的孩子,那么任何财富都无法补偿母亲的悲哀。”埃伦回答。

“埃伦小十姐,我能不能和您一块儿去电十影院?”

“可以!”这时已看不到窗口的身影只听见她从房内传出的话声了。

电十影院上映《牧马人布里斯特》——他的早期演出片。

布里斯特与埃伦并排坐在黑暗的演出厅里,他眼睛瞧着银幕。放映厅里响起一片笑声,埃伦的笑声最响。他改变外貌究竟是不是件好事?是致命的错误吗?埃伦笑得前仰后台,不觉碰到安东尼奥的肩膀,这使安东尼奥又感到她年轻而健康的体躯。不是吗?在他和埃伦之何,在他和全世界的女十性十之间,再也不存在丑陋这条障碍了。为了这,他可以抛弃包括荣誉在内韵一切,现在唯一要紧的是要找到自己的面目,确定自己的道路。

在电十影院里,他一直段有停止他的思考。

电十影快要终场了,新的思想已在布里斯特脑海中形成了。是的,他找到了新的面目,新的道路!他如此地高兴,如此地激动,“埃伦!我找到了!”布里斯特的话湮没在观众的笑声里。

埃伦问:“您找到了失物?”

“是的,一切顺利!”布里斯特轻松地吁了口气,补充说;“我找到了阿基米德定理。”

归途中,埃伦发现安东尼奥今晚特别高兴。“您原来是个乐天派,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呢?”她说。

“您瞧,埃伦,星光多美,夜晚多么好啊!”

“您还是个诗人?”

“当然,我是诗人。要为您写首诗吗?……埃伦!您愿不愿当演员、演电十影?”

“演电十影?我连起码的动作也没学会。”她笑着答道。

“只要您保持原来的样儿就行……演员能挣许许多多的钱……”

“不,演员都是些做假动作的人,”埃伦说,“我不想成为演员。”

“您大概是全世界妇女中唯一不愿当电十影明星的人。您有段有考虑过将来?”

“有什么好考虑的?我将找到工作……”

“……以后嫁人,抚育孩子。”

布里斯特暗自想:“这就是普通美国人的乐观主义!”于是他说,“祝您实现美好的愿望。”

二十一、现形记

布里斯特前后判若两人,埃伦惊讶地注视着她房客的一举一动。有一次,由于好奇,埃伦在打扫房同时稠了一眼书桌上的纸片。下面写着:

全世界共有影院52,000家,座位21,000,000张;

上述影院的基金为110亿金马克,美国占总数的60%;

美国电十影工业投资额高达20亿美元;

每年拍摄故事片700部。

生产费用比例数

演员薪金25

场地及其它支出20

布景19

正副导演及摄影师薪金10

剧本费10

拍摄野景支出8

拷贝5

服装3

合计100

埃伦没有时间往下读,大概,先生在写电十影史吧。

另一次,埃伦偶然看到他遗忘在书桌的信封。信封上写明留局招领,由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亲往本地邮局领取。

埃伦猜想,这么说来,名闻遐尔的安东尼奥·布里斯特还活在世上?就在附近什么地方?但是,为什么这个拆开口的信封会出现在先生的桌子上呢?这个谜使埃伦疑惑不解。

不止一次,埃伦脑际掠过这样的想法:银幕上的布里斯特与她的房客之间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

现在,笼罩在先生身上的神秘光环,在埃伦心目中越发显得不同寻常丁。

“埃伦,近来您的眼睛盯住我不放,是不是坠入情网了?”

姑十娘十羞红着脸,象是生气地说:“可能是您说对了,问题在于:您的某些方面使我想起安东尼奥·布里斯特。”

这一回布里斯特脸红了。

“巧得很,您也使我想起一位我所熟悉的小十姐,与您分毫不差……那么说来,您认为我便是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了?”

埃伦格格地笑了起来。“得啦,我没有这么大的想象力,您说的奇迹事实上不会有,”

布里斯特轻松地吐了口气。但自从这次谈话之后,他与埃伦说话分外谨慎。他情绪不好,上邮局的次数增多了。埃伦常常听见他在房内焦急地来回踱步的声音。

这几天他正等候皮尔斯关于案情发展的消息。皮尔斯已经通知布里斯特,说州长、检察长及其他参加告别宴会的人,自去丘恩医院治疗之后,关于因改变外貌而剥夺财产权的提案已经撤回。实际上这事本来是皮尔斯幕后指挥的,他通过某种途径——收买丘恩仆人——弄到丘恩的神药,然后十交十给了布里斯特。

”我毫不怀疑他们将撤回自己的提案,”皮尔斯在给他的信中写道。“清除主要障碍之后,只消证明您的新颜是由布里斯特的旧貌而来,大功即可告成。您有取用及支配财产的权力……”

布里斯特不无高兴,接着,使他和埃伦永远不能忘怀的那个日子终于来临了。

这天早晨,邮差走进厨房,对埃伦说:“请您收下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的一份电报。”

埃伦惊奇地看看邮差,说:“我们这里没有安东尼奥·布里斯特。”

邮差耸耸肩,把手里的电报递给埃伦,“您瞧,地址写得没错。”

“是的,地址不错,但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不住我们这儿,大概电报局出了差错。”接着,她把电报退还给了邮差。

邮差收握电报,又一次耸耸肩,走出门外去了。

布里斯特从窗内看见了他,招呼说:“哈罗!谁的电报?”

“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的。”对方回答道。

“我就是,把电报给我。”

布里斯特从他手里夺过电报,立即打开读道:“您已胜诉,特此祝贺。皮尔斯”

“好极了!”布里斯特高辨地说,“不用担心,您已把电报十交十给了收报人。现在我来签收……这是作为亲自上门投递并送来好消息的酬劳。”

说完后他把签字回单和十块美金给了邮差。

邮差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笑容。他道了谢,祝布里斯特万事如意,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胜利了!”布里斯特再也无法按捺那份高兴劲儿。他把电报举到头上,一面手舞足蹈,一面高声嚷嚷。

但他一转身,看见埃伦脸色苍白、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您怎么这样?”她没好气地问。

“您看吧了?您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埃伦小十姐?”

“您干么收下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的电报?您为什么欺骗邮递员?”

“我没有骗他,因为我就是安东尼奥·布里斯特。”

“这不可能!”

“但这是事实!”布里斯特高高兴兴地说。

“那么说来您欺骗了我们,欺骗了我和舅父。”

“是的,这是我的过错。由于某种情况我非此不可,待会儿巴雷先生巡视公园回来,我就把一切事情告诉你们。”

埃伦再也不说一句话,皱起眉头。往厨房去了,所有这一切实在离奇,它把埃伦心目中的房客形象打破了。

她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抹布,走进布里斯特的房间。脸上堆满羞怯和犹豫的神情,现在该怎么跟这样新出现的布里斯特打招呼呢?

“……布里斯特先生,请去花园散一会儿步吧……”

“这就去,”布里斯特回答说,“请稍等一分钟……”他在电报纸上匆匆地写了几行字。

他那磨磨蹭蹭的样儿,惹得埃伦生了气。于是她用平素的严厉口吻说:“我要收拾房问!”

“好啦!”布里斯特说,“请原谅让您久等了。”

“斯米……布里斯特先生!”埃伦脱口叫住他,“请您……”她双颊绯红,呐呐地说,“您……真就是那位安东尼奥·布里斯特吗?”

“又是,又不是。”他回答。“请原谅,以后您自然知道。”说完这话,便带上比泼走了。

埃伦倚着拖把十柄十沉默了好几分钟,后来,她突然狠狠地擦起地板来。

但在值得纪念的这一天中,事情到此并末结束。

原来,一些实力雄厚的报社,早已派记者打听新布里斯特的隐居地点了,邮局、电报局都有记者的代理人,凡有动静,立郎通风报信。

布里斯特还没有从邮局回来,一辆载着记者的轿车已经开到巴雷的小屋前面。这位记者先生还没有钻出汽车,就拍下了守林人的小屋和手持拖把、从窗口探头张望的埃伦。没几分钟,他已用一连串问题射十向羞红着脸的埃伦,害得埃伦手足无措。前后不到几分钟时间,记者已写了整整几页的速记,合上笔记本,便去翻阅布里斯特留在桌子上的书稿。

埃伦恼了,猝然爆发地一面用身十子挡住书桌,一面手拿拖把,用打颤的气愤声音对他说:“先生,主人不在家,请别在房间逗留!”

“嘿,嘿!您未免太激动了!”他掏出一把钞票递过去,“随便您取多少,如果……”

“给我滚!”埃伦将拖把十柄十在客人的鼻子底下扬了扬,怒不可遏了。

记者这下慌了手脚,说:“是!是!”

“瞧我这人,闻了多大祸!……”埃伦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免不自在。

比泼汪汪的叫十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好,现在让布里斯特先生自己去对付吧!”

而布里斯特先生对付得干脆利落,“没有值得采访的新闻,快快回去!”

记者已经明白,再往下问是没有指望的了。

汽车走远了,布里斯特还见埃伦持拖把凝立不动。“这家伙打扰您了!”他亲切地问。

“是的!但我也回敬了他……”接着,埃伦颤十动着嘴唇,把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他。

安东尼奥哈哈大笑,向她一鞠躬:“小十姐,您很好地护卫了我的利益,谢谢您!但糟糕的是,记者就要象蝗虫似的往这儿飞来。我真想把这不谨慎的皮尔斯痛骂一顿……目下我无法待在这房里了……顺便告诉您,我就将离开,不过,走前想和您舅父谈谈。现在这么办:如果再有人来,您便推说我已去加拿大,对他们不必客气。必要时可以使用您那战无不胜的武器——拖把。”

真的,这一天许许多多记者接踵而来。埃伦佯装成一问三不知的婆十娘十,把他们一一打发走了。布里斯特这时躲在花园里,满怀兴趣地注视埃伦的对答,同时想道;“要是在这儿戈夫曼带着他的摄影机,这该多好!……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她拍进镜头的。”

晚间,守林人巴雷巡视回来,布里斯特在饭桌上把自己不平常的遭遇统统说了。埃伦不作声。

“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当布里斯特说完往事,巴雷接口问。

“我已在您这儿拟好计划,现在先把这计划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公开。您已从我的话中了解到,连著名演员也都要受雇主摆十布。皮茨先生回绝了我,那好,我将绕过皮茨先生走自己的路。”

“从这番话里可以昕出,您是打算筹组私人企业吧?”

“对了。”

巴雷什么意见也没有袭示,只是抬了抬眉十毛十,咕吱地吸了几口烟,吐出一个个烟圈。

“您对我的计划抱有怀疑?”布里斯特问。

“您当然比门外汉看得清楚。”巴雷说。

“我寄希望于合作者。”布里斯特激动地说,“我需要彼此足以信赖的助手,所以……我想到了您,巴雷先生……”

“想到我?”巴雷反问。

“是的,想到您和埃伦小十姐。这么僻野的地方,虽具有世界闻名的旖旎风光,但不是象您那样有才华的人久居之地。我建议您抛开守林职务,随我去工作。我担保您一开始就能得到相当于教师收人的两倍薪金。”

“可是我对电十影业是一窍不通!”巴雷声明。

“正因如此,我的建议方使您感到奇怪。电十影是项巨大而复杂的工作,它包括有许许多多的专业。您先不妨担任比较简单的、任何有文化的人都能胜任的职务,例如合约统计方面的事务,在那儿当然也能找到适合埃伦小十姐的工作。”

“但愿不是拍电十影。”姑十娘十赶忙说。

“您可以任选工种。”安东尼奥宽慰她。

“这太突然了!”巴雷还是拿不定主意。

布里斯特明白他犹豫的原因,在布里斯特而前的是个饱经沧海的人,他害怕连这赖以十温十饱的守林工作也可能丢失。

“再请想想埃伦小十姐,”布里斯特说,“她不能一辈子跟抹布和瓶罐打十交十道呀!”

“别为我担心,”蟓伦羞红了脸,“我并不抱怨,我完全满足于命运的安排。”

“但您应该有更大的天地,”布里斯特说。“您有机会进入另一个生活领域,遇见许多有教养的好人……”

“我在这儿也满不错。”姑十娘十皱起眉尖,答复布里斯特说。

“好一个倔强的姑十娘十?但愿计划不被她破坏。”布里斯特暗自想。

“您知道,布里斯特先生,即使我愿意,也难于离开此地。何必瞒您呢?我没有任何积蓄,甚至连旅资和将来的房租费也无法筹划……”

“这不对过是件小事。”布里斯特大为高兴,因为胜利已能看得见了。“如果需要,您今天就能领得一笔预支款,而且,您根本不用去租房。我有一幢相当宽敞的别墅,只住我一个人。您可以和外甥女舒舒服服地安上家,因为我们已彼此熟悉,成了很好的朋友。”

“感谢您的亲切,但这不合适,也不方便,”巴雷回答。

“为什么?”布里斯特刚问出口。却猜到了对方的意思。“是的,这可能引起外界的误会。我是单身汉,家中没有妇女,但这不用挂心。埃伦小十姐不是一个人,有您在……我们还可以为埃伦小十姐找一位女伴。”

“一言为定!”巴雷回答。

埃伦的脸颊上升起了红晕,眼睛闲闶发光,她止不住问:“什么时候动身?”

二十二、主人和仆人

布里斯特重回家门的场面非常隆重,当他进入自己的“领地”时,在场地有法院的执事,皮尔斯律师的助手。塞巴斯蒂恩开大门迎接,法院执事指者布里斯特对他说:“这位年轻人便是你的主人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他虽换了外貌,但仍是这幢别墅的所有者。”

塞巴斯蒂恩皱起眉,一鞠躬,把来人让进门里。

“如啊,我又回到了家!”布里斯特坐在椅子里,满意地伸了伸懒腰。

有人敲门。

“进来!”

在门口出现的是塞巴斯蒂恩,他踌躇不前。

“布里斯特先生,”塞巴斯蒂恩迟疑半天方进出一句话,“请允许我离开这儿。”

“什么?离开?为什么?打算抛弃我?”

塞巴期蒂恩耸耸肩,凄然一笑,“您原来是个孩子,是的,确实算得上是个孩子……但现在您已长大,用不着保姆了。”

虽说老头儿表面上冷若冰霜,其实他有一颗慈十爱十的心。

“亲十爱十的,你说到哪儿去了?”’

塞巴斯蒂恩重又叹了口气,脸色更加十陰十暗了。“我再也不能留在这幢房里了,自从发生……”

“你这怪人!”布里斯特激动地说。“听着,塞巴斯蒂恩!我说的是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想责怪你,你做的如同一切诚实的仆人应该做的那样,让我们言归于好吧j”

塞巴斯蒂思堆满皱纹的脸稍稍开朗了些,但眉结仍未打开。

“这么说来,您……真是布里斯特?”塞巴斯蒂恩问。

“当然啦,”安东尼奥回答,“难道直到现在你还在怀疑?”

“请原谅,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我想,或许这会儿来的是强盗,他的面貌和主人相似,他把我的主人打死了,谎说他就是布里斯特……”

“原来如此!现在你的话已说完了,快跟我来!”

普里斯特走近书桌,把他整容过程中拍下的全部照片给塞巴斯蒂看,塞巴斯恩大为吃惊,他一面把这些照片与布里斯特现在的容貌对照,一面摇头晃脑表示叹服。

“奇迹!”最后,他嚷了起来。

“是的,那是科学上的奇迹!’’布里斯特说。

“您怎么突然之间想离开呢?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塞巴斯蒂恩,现在请你说说,为年轻姑十娘十布置一个房间得买哪些家俱?化妆台,壁镜,三扇镜?……”

塞巴斯蒂恩迷缝起眼,笑了笑,老管家眼中跳动的火花,并未能瞒过善于观察的布里斯特。

“你别以为我这是准备接妻子进门,”布里斯特忙说,“搬来住的是位绅士和他的外甥女。我把房间和家具一起出租……”

塞巴斯蒂恩点点头,于是他俩开始计议,该为新来的房客准备哪些家具。

二十三、做不做桑乔·潘萨

“转身!重复一次!往前走!坐下!起立!表示惊奇……害怕……突然高兴……”

布里斯特站在家庭摄影棚的中央,戈夫曼正专心致志地研究布里斯特的新貌。这是个朝北大房间,部分屋面和墙壁镶了玻璃,另外的三堵墙则蒙了厚厚的黑天鹅绒。地板上铺了一块黑颜色的地毡,这块地方就是摄影机的聚焦点。

“今天到此为止,戈夫曼,我们还有许多话要谈哩。怎样?”他问戈夫曼。

戈夫曼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没有看出您的新面目,布里斯特。在您身上有许多新的东西,但原有的损失了不少,……恕我照直说,象您这样的表演水平无论经理、摄影师或是导演,都不会感到兴趣……”

布里斯特将手中的纸烟一扔,象是吃了一枚苦果似的。他换了支雪茄。

“直言不讳最好,”布里斯特说。“我不想掩饰,您的话不怎么使人愉快,目下我正在创作一个剧本,当我扮演新角时就能展示出新的面目来。”

“如果您不愿透露新作的内容,那么能不能先说说梗概?据我推测,新作一定是为新面目开拓道路的。”

“那当然!”布里斯特说过后便拿起文件夹。“关于这事正想和您商酌。”

安东尼奥从文件央中十抽十出一叠抄写好了的稿纸。

“不知您是否喜欢惠特曼这段话:‘……您得承认,这些城市和群集在城市里的挤挤撞撞的群丑,光怪陆离的尤物,在明眼人看来只不过是毫无生趣的撒哈拉沙漠。在小铺、在大街、在教堂、在啤酒馆、在人群熙攘处全是轻信、卑鄙、阿谀和谎言,到处部是纨绔十习十气的、萎十靡十不振的、妄自尊大、早熟的青年。倒处都是十十婬十十欲横流,男人和女人病态的肉十体。女人嘴唇上描着口红,披着一头假发,露着肮脏的脸,身十子里流着污秽的血。她们失去了母十性十。社会上只有庸俗的关于美的概念,只有卑鄙的风尚。或者,确切地说,毫无风尚可言。这样的社会,世界上哪儿也没有……’惠特曼便是选样描述当代美国民十主的。”

戈夫曼仔细地听着他说,先是惊讶,逐渐感到徨徨不安,最后竟大为气愤。

“您打算葬送自己?”

“为什么说葬送自己?”

“您想揭露社会的不公正?想搞政治?向民族自尊心提出挑战?”

“别激动,戈夫曼,好好听我往下说!”

但戈夫曼象个说教者,在数落犯人的罪恶:“您回忆一下亚力克·冯·斯特劳盖姆导演的郝张片子的命运!他不愿把它拍成‘皆大欢喜’式的,结果虽有高度的艺术十性十,上影时观众寥寥无几。”

“我的片子一定会使观众喜欢,”布里斯特申辩说。“别以为我要写的是粗制滥造的政治宣传品,不,我要写得使观众发笑,甚至比以前笑得更多,还能叫人掉泪。”

戈夫曼说:“皮茨先生将第一个推翻您的剧本,干脆让您的脚本‘泡汤’。”

“我根本不想把剧本拿出去。”布里斯特反驳道。“我要成立自己的制片厂。”

“您的话愈来愈离奇了,我知道您有几个钱,但又算得了什么呢?和您对峙的是整个金融资本,还有它的轻骑兵——报刊,影片出租商,影剧院老板,您非得破产不可,布里斯特,我可惜您。”

安东尼奥笑了。

“戈夫曼,先别以为我行为轻率,”他一拍文件夹,”一切事情我已作过估计。”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戈夫曼一面从嘴里吐着烟圈,一面在仔细考虑,“我不愿乘人之危把您抛弃,老朋友!不过,您在做一桩最大的蠢事,我既然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迎要去加速您的破产呢?……”

“没有您我将破产得更快,戈夫曼。但问题不在于此。您应当明白,我挑十起这场斗争,目的是在捍卫电十影工作者的利益。”

戈夫曼笑了笑说:“您是唐·吉诃德,布里斯特。得了,我做桑乔·潘萨也罢。不过,高贵的骑士呵,我们作战的对象远远不是一个风车呢!”

二十四、贬值的魅力

布里斯特一身干劲,租下一大幢房子作为办公地点。这儿从早到晚人群川流不息,他亲自出面聘用演员和职员,签订一个个合同。新厂开业的消息很快就在好莱坞传开,演员和种种技术工种的职工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候录用。

办厂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传进制片商的耳朵。竞争者的出现当然不能不使他们伤脑筋,皮茨先生尤其如此。安东尼奥原是他手中王牌,此时成了他的劲敌。于是皮茨先生伙同其他厂商一起向布里斯特开火。

布里斯特不得不搜索枯肠,想出应付的办法,

“巴雷来了就好了!这儿谁也不认识他,他可以用自己的名义出面买地,巴雷这人信得过。”布里斯特暗忖。

竞争者另外关心的是布里斯特倒底要拍什么电十影。他们想方设法打听,但没有结果。

皮茨无计可使,便请来露克丝,对她说:“希望得到您的帮助,小十姐。”

“什么事?”她问。

皮茨说,“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使我不安心。他在想什么?想拍什么片子?我必须知道。布里斯特打算拍摄的必定是成本不高的片子,拍些野景或内景而己。可是情节呢?情节是怎样的呢?”

“您要我帮什么忙?”露克丝同。

“我需要从布里斯特本人那里搞到确切情报。”

“布里斯特对此有什么反映?”

“这犟小子拒绝了我的好意,因此我要了解他的计划。他十爱十过您,如果您邀请他的话,还怕他不俯伏到您脚下?”

听了这话,露克丝不禁认真考虑起来,她自己也想和布里斯特见面,露克丝已经和她的未婚夫闹翻,她不能不承认新布里斯特确是个潇洒的男子,又将成为知名人物。

露克丝对皮莪说,”我不太愿意跟他打十交十道,不过,我将设法见他并竭力完成您的委托。”

“您是聪明人,深信您能获得成功。”皮菠高兴地说。

露克丝立即行动,给布里斯特写信。

安东尼奥读完露克丝的来信,立即猜到了这是皮茨出的主意,不过,他自己也想见见露克丝。

到了约定的那天,布里斯特准时走进了她的客厅。

露克丝躺在一张弯腿的长条卧榻上接见布里斯特。布里斯特谒见露克丝时候,已不再有过去那份激十情。

嚣克丝对客人微微一笑,这甜丝丝的笑,很难用笔墨表达。

“能见到您,我非常高兴,安东尼奥!”她象唱歌似地说道。

“很忙。”布里斯特回答后坐进一张矮矮的软椅。

“听说,你正着手开拍新片,大概这是一部叫人耳目一新的片子吧?安东尼奥从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布里斯特不答理她的恭维,只点点头。

“真有意思,快说,说给我听听。”

“您这样地感兴趣,是不是打算参加我们的工作?”布里斯特笑了笑,问道。

露克丝没有立即回答。这问题正是希望他问的,她本来就想使布里斯特明白,如果他苦苦哀求,而剧本设计的角色又为她中意的话,她可能参加他的事业,但是,这时她不愿正面答复,以免束缚她的手脚。

“哪个演员不喜欢演他所演的角色呢!”她答道。

现在只剩下布里斯特夸他写的女主角、进一步打动她的心了,然而布里斯特出人意料地说,“您演不了。”

这是挑战,甚至是对她的侮辱。

“我可能不喜欢那个角色,”地冷着脸说,“但不可能演不了!您的女主角到底是什么人?”

“洗衣女人。”

“洗-衣-女-人?”她睁大眼睛瞧着安东尼奥,她已不是在问,而是在嚅嚅自语,她认为他是有意嘲弄人?

“我说的是真话。当然,我的女主角如若有您这样的美丽外貌,我将非常高兴,从而使它带有戏剧十性十。不过,您恐怕难于进入角色吧!”

露克丝脸上的媚十态顿时消失了,“您到洗衣女人中间去物色您的主角吧,布里斯特先生。”地没好气地说。

“我正要这么办,小十姐。”布里斯特高兴地、挑衅地说,一面想:“拿朴实无华的埃伦跟这草包比,埃伦是颗价值连城的明珠。”

他们无话可说,布里斯特鞠躬告辞。

露克丝躺在埃及卧榻上一动也不动,他怎么这么容易地不十爱十她?她真的正在失去女人的魅力?……她从头凉到脚踝。

二十五、天生的演员

而布里斯特回到他的汽车时,也在想露克丝的事;她象过去一样,还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愈是接近她、了解她,便愈感到失望。

塞巴斯蒂恩在别墅台阶上迎候布里斯特,“我们的房客来了,一位是上了岁数的先生,另一位是年轻的小十姐。”

“那是巴雷!”布里斯特嚷道,“亲十爱十的巴雷,见到您我多么高兴!盼您盼得快眼穿了。”

布里斯特说完这话,便向巴雷介绍事业的进展情况。他偶或瞧瞧埃伦,埃伦正象年轻人该有的那样食欲旺盛,一面吃,一面听他们谈话,

在他的想象中,野十性十未改的埃伦到新环境里一定会手足无措。可是埃伦半点儿也没有感到不自在,使埃伦最为高兴的是宽敞的镶有橡木地板的书房。

“多少书啊!”她高声赞赏。

真挚的赞美使布里斯特感到愉快。

“那好,如果您愿意,就在书房办公,我聘您为剧务顾问。”

“剧务-顾-问?”埃伦拉长着声音说。“我得做哪些事?”

“您的任务是翻阅报刊,把需要的材料剪下来,内容和方法由我告诉您。这是件很有趣的工作。”

“先让我试试,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当然能够胜任!”布里斯特满有把握地说。

其实他压根儿不打算让这位姑十娘十干剪报工作,早在绿宝石湖畔他就挑定埃伦当他新片中的女主角。

然而,布里斯特明白,他面临许多困难。他记得,当他建议埃伦去影坛一显身手时,她是抱着不信任的警惕的态度的。布里斯特计划随时有夭折的危险还在于:女人容易为新环境同化,随俗浮沉。

塞巴斯蒂走进书房,向他禀报说:“办事处来过电话,先生。”

布里斯特重重地叹了口气,事业每前进一步,需要克服的困难也就愈多。曾几何时,他还是大家的庞儿,而今报纸连篇累牍地诽谤、造谣,漫骂,要求重新审理他的案件,剥夺他的财产权。

为从那些使人气忿的报纸中解脱出来,布里斯特放下电话决定从速达到他的既定目的。他对埃伦说:“跟我一块儿到制片厂去看看好吗?”

姑十娘十高兴地同意了,她对影院大幕后的神秘世界怀有好奇心。而布里斯特则不露声色地实施自己的计划,她在场时,他故意叫最不称职的演员来扮女主人公。那些女演员仿佛跳狐步舞似地围着木盆儿打转,用兰花纤指拣糖果一样拿起衣服。

见这模样儿埃伦忍不住笑了,不知不觉在一旁指点比划,到后来干脆嚷了起来:“真怪!难道有这样洗衣服的?大概,她从来没动手洗过,也没晾晒过吧。”

“您就洗给她瞧瞧!”布里斯特佯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儿随口说道。见埃伦有点儿腼腆,便接着说:“我想,您总不会因为洗衣服感到不好意思吧?”

“一点儿也不,”她回答说。“我不认为做粗活贬低了人格,”埃伦转过身去,于是象在绿宝石湖畔家中一样,不慌不忙洗了起来,

布里斯特的顾虑是多余的,埃伦丝毫没有失去原有的朴素和自然,安东尼奥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戈夫曼,赶忙摇动摄影机手十柄十。

“甚至连戈夫曼也被感动了!”布里斯特高兴地想道。

演员们怀着无限钦佩的心情全神贯注于埃伦的动作,表演结柬了,戈夫曼放下摇十柄十,亮开了嗓子对着摄影棚叫喊道:“找着了!找着了!十妈十的,好得出奇!”

演员们都鼓掌祝贺,埃伦没有领会,正是她,为大家展示了新的艺术高度——朴素。

在她获得意料成功之后,她蓦地羞红了脸,戈夫曼高兴得发了疯,“我们一定能胜利!您是天生的……”

“洗衣妇女!”埃伦接口说。

“不,天生的演员!请相信我这影坛老手的话,其他人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几年方能学会的功夫,您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埃伦因第一次参加排练而被公认为电十影演员,她不相信是真的。

她和布里斯特一同乘车回别墅的路上,好久都不说话,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他方开口问:“怎样?”

“我还是那句话:不想当演员。”她回答。

“为什么?”

“您下的结论为时太早。我做了些什么呢?只做了我十习十以为常的事,但您影片中的女主人公不单单是洗衣服,她高兴、忧愁、掉泪、笑、说话、沉默……这比不得洗衣服那么简单。”

“您的部分话是对的,”布里斯特说,”主要点在于您有才华,有天赐禀赋,这在绿宝石湖衅见您摹仿奥菲娅时我就发现了的,请相信我和戈夫曼的经验。”

埃伦不服,继续争辩说:“但我做的只是些原始动作。”

布里斯特见埃伦还在犹豫,接着说;“埃伦小十姐,您听着!不久前您曾对我说过,准备尽一切力量帮我的忙。现在已到了帮我忙的时候,您可以相信,我和戈夫曼绝不会把您拖进深渊。我们象您一样,希望有所成就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同意吧。”埃伦终于屈服了。

布里斯特轻松地叹了口气,说:“现在您的命运和我的命运联成一串。”

二十六、功败垂成

布里斯特在第一回合中取得了胜利,非常高兴。

他以全部十精十力投入排练工作,极其严格,对埃伦也不例外,开拍的日子到了,演员们化了装,布里斯特作好了准备。

戈夫曼一边转动他的摄影机摇十柄十,一边注视着布里斯特的新面目,那剐目不转睛的样儿没有过。

他得到的最初印象是不明显的。布里斯特的新厩目,象抹过显影剂的底片,只是慢慢地显示出轮廊,由模糊到清晰。他的面貌并没有鲜明的特征,身上的破衣烂彰与许多失业者身上的并无不同之处。但随着剧情的进展,他的形象逐渐明朗,安东尼奥不再是制造笑料的丑角。

随着镜头的转换戈夫曼愈来愈感到惊奇:布里斯特不但生理上起了变化,十精十神上也有了重要改变。新布里斯特继承了老布里斯特的瞄默的全部才能,却以深刻的人十性十唤醒观众的良知。

有一次,戈夫曼趁临时休息走到普里斯特跟前,紧紧十握住他的手说:“您大人超过了我的预料,安东尼奥,我再不怀疑您真有了新面目。”

布里斯特先是笑了笑,后却愁着脸回答;“今晚您到我那儿去吧,戈夫曼,有许多事要和您商量呢。”

那天晚上,戈夫曼坐在布里斯特的办公室里。

“拍片工作快要结束了,但我的积蓄消耗得比这更快。我破产了,戈夫曼,我们的片子就将完蛋。”布里斯特郁郁地说。

戈夫曼紧锁双眉:“这是早就预料到了的,”

“是的,我计算错了,”布里斯特垂下头。“在制片过程中业务十性十支出并未超过预算,甚至比预算少得多,但我得承认没有足够估计对手的力量,他们拒绝卖给电十影器材,甚至拒绝出售胶片,为此我们不得不以三倍于原价的钱求助于代理商、掮客、委托人。影剧院老板早就申明不放映我们的影片,我们不得不建造自己的影院。每一幢影院得化掉几百万元,只有旧金山附近改建的露天影院除外。”

这些事戈夫曼全都清楚,布里斯特向他诉说困难只是为了总结经验,究竟在哪方面犯了错误。

“如今支出浩繁,收入等于零,而工作还没有结束,”他拉长着脸,询问似地看着戈夫曼,等待对方答复。

“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回事,”戈夫曼说。“现在我有什么法子呢?银行不肯支援,如果想继续作战,需要从内部寻找资源。当然,我有笔私人存款,但救不了您的窘境呀!”

“即使您的钱真能解决我的困难,我也决不取用分毫,戈夫曼!”普里斯特忙推辞,“您同意在这个令人不愉快的企业里工作已是帮了我的大忙。”

戈夫曼掩饰不住满肚子高兴,立即为自己开脱道:“对了,亲十爱十的朋友,事情比您所说的更为糟糕。由于参加您的企业,我的名誉已在受影响……”

“而如果我的企业破产,其他企业又不肯收您,那时您就不得不动用那笔存款。”布里斯特见朋友坐在椅子里蜷缩成一目,连忙宽慰他。

戈夫曼双手一摊,叹口气道:“我收到过暗示……简直象下最后通谍……跟您分道扬镳,如果我不服从,其他企业的老板就会拒我于门外,我就吃不成电十影这碗饭了。”

“那么您决定了?……等待您的最后一击。”布里斯特冷冷地说。

“我什么决定也没有作出,我只认为有必要事先告诉您……”不尴不尬的局面使他恼火,他接着大声说:“我孤掌难鸣,有什么办法?”

“我对您没有任何要求,戈夫曼,”布里斯特悒悒地说,“您的做法我能理解,人之常情嘛。”

接下来的是沉默。

“十妈十的,这生活!”戈夫曼牢十騷十满腹。“您应当相信,如果我真有力量帮助您……”

“那一定会帮我的忙。这事甭再提了。您想怎么办?”

戈夫曼握别布里斯特,拖着沉重的双脚走了。

布里斯特垂头伫立,苦笑对自己说道:“知十交十……但不共患难……如今,天降奇迹才能得救。”

二十七、香橙花下的人们

布里斯特一觉醒来,还不到六点。窗户都是紧闭了的,他扫视一周房间,想到很快要和这一切分手,不觉叹了口气。他瞧了瞧表,打开一张报纸,其中有篇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布里斯特愈往下读,双眉收得愈紧。

突然间,他象解决了一遭难题似的活跃起来,伸手按了按镥。

“塞巴斯蒂恩!快准备好刮十胡十子的热水!还有衣服,埃伦小十姐起十床十了没有?”

“埃伦小十姐从来就是一听鸟叫便起身的。”老头儿回答。

几分钟后,他到了二楼,埃伦打开门,清晨金色的十陽十光照在她的头发和白色连表裙上。

“原来是布里斯特先生!”她说,语涌中带有惊奇。

“埃伦小十姐!”布里斯特商高兴兴地说,“今天早晨的天气真好,我突然想到,不妨在去制片厂之前我们先出去散会儿步,行吗?”

“好主意,”姑十娘十微笑着回答。

“那么,走吧!咖啡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时,司机会把车子开来的。”

这天早晨,布里斯特的行为和说话有点儿奇怪。

好莱坞的最后一批建筑物很快就消失在身后,在他的脸上,在他的姿态里,处处流露出十二分满意的神情。

“您记得我们住过的绿宝石湖畔的小屋吗?”他象是在梦幻中那样喃喃地说。于是他俩笑着,争着、回忆起一连串的往事。

“那时,您这位女主人严厉极了。”

“对男人就得用这办法。“埃伦回答。“他们不懂得他们那磨磨蹭蹭的样儿会妨碍别人。”

“‘对男人就得用这办法’!“布里斯特笑出了声来。“顺便问问:哪个男子将挨您的驱逐呢?”

埃伦疑惑地瞅了眼布里斯特。

“不是您把我和比泼驱逐出门的吗?现在比泼怎样了?”

“它在一个善良的人的手里。”埃伦回答,

种植园低矮的石砌围墙在他们身边掠过,象雪片诅的香橙花散挂在围墙内的橙子树枝头,空气中满溢着花香。

“看吧,为待嫁的姑十娘十准备了多少香橙花啊j”布里斯特喜得直嚷嚷。

有一处,花枝探出墙外,仲到大路边。

汽车停住了,布里斯特走出去采了几朵,拿回汽车,

“请将它插在您的胸口,另一枝插在您的头发里。对了,一打扮,您真成了快出嫁的未婚妻了!”

埃伦羞得双颊绯红。布里斯特直视着她的眼,顿了一会儿,低下头,悄悄地、正色地说:“为我自己。”

埃伦的脸剧地变成了苍白色,她垂下了眼睛。

“我不能成为您的妻子,布里斯特先生。”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是名声卓著的演员,百万富翁?”布里斯特在大声阀,随后又压低了声音说:“是的,当我是旧布里斯特时,的确曾是名牌演员,但如今也和您一样地贫困,您知道吗?我们住的别墅已经抵押出去,我俩的命运相同。”

“我从来没有把婚姻看作有利可图的买卖,”她激烈反驳他,“我不怕贫穷、困苦。”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我也许是选错了时间,但正是在这样的时候方能考验出十爱十情的真诚,十爱十情的力量……”他怀着一片真诚说,接着小心翼翼地把手搁到埃伦的手上。

“我一定和您苦乐与共,布里斯特……如果您真是十爱十我的话。”

“您呢?十爱十不十爱十我?”

“我早在绿宝石湖畔就十爱十上了,知道您是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之前倾心于您。”

布里斯特吻了她的手。接着说:“我俩先到办事外见见您的舅父。”

巴雷看见布里斯特和佩藏着香橙花的埃伦双双走进他的办化室,感到非常惊奇。

“巴雷先生,”安东尼奥在和老头儿见面时说,“我们是来告诉您我俩订婚的消息的。您,作为埃伦的保护人和至亲,不会反对我俩的婚事吧?”

巴雷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他咳嗽了几声,

“祝贺你们!我很高兴。但这多么突然啊!”

“儿女婚事对家长和保护人来说,总是感到意外的。现在,请劳驾撰写一份结婚启事,分送各个报社刊登。”

“这又为什么?”埃伦觉得奇怪。

“一般人的十习十惯。”布里斯特回答。“埃伦小十姐,我俩快去摄影棚吧。”

一走进摄影棚,布里斯特立印发现今天的景象与往日不同,摄影棚里人头挤挤,所有演员和舞台工作人员都到齐了,甚至连不参加今天拍片的人也赶来聚会。布景也被移到一边,台中央只留下一张导演的发令台。

从人群中站出一个配角演员,他提高嗓门说;“我们全体成员知道制片厂处境困难,可惜布里斯特先生没有把这情况告诉我们。今天我们想听听他的意见。”

布里斯特承认,遣责是公正的。

台口上的代表接下去说,职工已通过一项决议:直到拍片工作结束,每人暂领一半工资,如果厂方再有困难,工资还可以少拿。

这对布里斯特说来如同搬去了一块压在身上的石头。

布里斯特制片厂从此走上一条新轨道。

戈夫曼悒悒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大会结束后职工们迅即投入工作,人人十精十神振奋。

戈夫曼趁大伙儿整理场景的当儿把布里斯特拉过一边,脸带忧虑地说:

“想告诉您一件不愉快的消息,事关您和……”

“您是指混蛋们在昨天报上散布的谣言?”

“我是指今天早报上的文章,竟然无十耻到……”

“哦,我忘了有条新闻得告诉我的同事们!”布里斯特把报纸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忙朝埃伦走去。

布里斯特走近埃伦,挽住她的手,高声对大家说:“亲十爱十的伙伴们,刚才我忘了与你们分享快乐。埃伦·基尔小十姐赐给了荣誉,同意成为我的妻子。”

埃伦羞得低下头。

群情兴奋,这之后,布景一下子安装就绪,拍片开始,演员们从来没有象今天那样卖力,埃伦和布里斯特今天演得也分外出色。

戈夫曼在摇动摄影机手十柄十同时,内心怀着无比的激动,如果影片始终保持这样的艺术高度,毫无疑问,它将成为世界的杰作,而他,戈夫曼,也就会名垂史册。

二十八、窒息的寂静

埃伦从制片厂回后走进自己的卧室。她想把今天的事好好分析一番。埃伦小心翼翼把香橙花插十进花瓶,轻轻地吻了吻譬香的白色小花。生活多么奇特。

她既高兴又觉得忧伤,制片厂女演员瞧她时模样儿有多奇怪!

埃伦掉过头去,象在寻找答案。忽然看到椅旁小桌上放了几封信。

她感到意外。迄今为止她没有收到过任何人的信,是贺信吗?

埃伦拆开第一封信,见里面是一张叠了几叠的剪报。

上面写的是关于布里斯特和她和事。“这个名噪一时的演员,”文章说,“曾用他的虚假才华欺世盗名,用他奇丑无比的外貌博取观众的欢心。而如果要说他的情十操十,他所作所为比他的外貌更加丑陋……’

文章接着谈到布里斯特和露克丝小十姐间的一段艳十史。他,这个机灵的骗子手,无赖,极尽卑鄙龌龊之能事,竟然无十耻地凯觎露克丝小十姐的百万家财。

文章说;“要不是仁慈的露克丝小十姐袒护他,这个荒十十婬十十无十耻的布里斯特逃脱不了坐牢甚至电刑……”

后来,欲海难填,他不愿再当侏儒小丑了。这时冒出来一个十江十湖‘医生’,用法律所禁止的方法把他从小个儿变为大汉子。‘布里斯特’的犯罪‘艺术’与日俱增,这时已不再偷偷摸十摸,而是赤膊上阵,公开向道德和社会舆论挑战。

也不知在哪儿,他居然勾上一个叫埃伦·基尔的小十妞儿,——我们不妨将她的名字公之于众,——一个和他一样地恬不知耻、在道德上不辨左右手的傻姑十娘十,此处刊登的一幅照片——埃伦·基尔手持拖把伫立窗前,旁边站若布里斯特——便是明证。

埃伦再也读不下去了,飞也似地下楼,不敲一声门便冲进了布里斯特的书房。

布里斯特一见埃伦便明白:她一切都知道了。

“结婚的事不用再谈,我现在就离开您的家!”她气忿地对着安东尼奥嚷嚷。

布里斯特不作声,他从椅子里站起来,他懂得,先得让她发泄郁积在心头的怒火。

“您骗了我!您向我求婚不是出于十爱十情,而是出于骑士式的扶危济困的侠义。好吧,我理解,并表示感谢!但我不能接受您做出的牺牲。”话被呜咽梗住了,她再也无力支撑自已的身十体,倒在椅子里。

布里斯特同样地感到悲哀,但他还是不作一声。从上衣小口袋十抽十出一块蓝底白豌豆花手帕,为她试去眼角的眼泪。

“别哭了,眼泪帮不了忙,让我俩好好谈谈吧,您侮辱了我,竟然怀疑起我十爱十情韵真诚。我承认,如果不是报纸上的这些卑鄙龌龌的文章,我便不在今天,而是明天,甚至到后天才向您求婚——当然,我迟早会这么做。报纸上的无十耻澜言推动了我,使我更深刻地感到,我是深深地十爱十着您的。因此,您的利益和名誉对我说来极端重要。那么我们就该用事实驳斥他们的造谣。宣布我们的婚约,这就夺下了他们手中的武器。您把报纸上说的十胡十言乱语考虑一番,不难发现这不过是用以打击我们的一种策略而已。您消极挨打吗?他们就愈容易达到目的,占到上风。伙伴们为挽救我们事业甚至准备不拿工资,难道我们反丧失了勇气准备退却?收回您的誓言?影片的命运,整个企业的命运都在您手里啊。”

埃伦已经不哭了,但在她脸上流露着无限痛苦。

“我感到为难,但我尽力将片子拍完。”

“然后嫁给我?”布里斯特紧接着她的话问。

“……别催促我,布里斯特,让我先好好想想。”

布里斯特于是低下头吻了吻埃伦的手。

这以后,两人咬着牙投入工作。

戈夫曼不再怀疑,这片子将成为最佳片,将震憾人心。

布里斯特每次拍完镜头,便一头扎进事务工作。

埃伦总是回避布里斯特,现在他俩只是在制片厂里见面,杂务工作和拍片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进行的,最后,影片总算拍成了。

片子开始在布里斯特的各个影院放映,成就出人意外,观众纷至沓来,新布里斯特所引起的笑声连老布里斯特自愧勿如,确切说来,是泪中笑。

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埃伦·基尔的没有名气的女演员,观众席上一片赞叹声。

影片获得成功,也就带来了好处,钱总是钱,“钱并没有铜臭味,不管它是从哪儿来的,”古罗马的商人早就这样地看待过金钱。

现在,对手营垒中报纸的调门也变了,说:剧本的水平很高,音乐非常动听,还顺便提及,这部片子由新布里斯特亲自编导、亲自参加演出。

皮茨先生摇头顿足:“我不应该把布里斯特这个机灵的小子放出手,应该好好捧捧他,谁知道……”

有一次埃伦跟布里斯特、戈夫曼及另外两位女演员一起去专供上流社会人士进出的豪华电十影院时,品尝到舆论的这种变化,

走下车,埃伦忽然瞥见两个上身穿贵重裘皮的太太正滴溜着眼睛瞧她,“瞧,她就是报上提到的‘新星’,布里斯特的amantc(情十妇)。

埃伦走进电十影院后术然地坐在包厢里,自始至终没瞧一眼银幕,也不说话。

正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好象银幕上的就是演员本人。

“难道她对惊人的成就也无动于衷?”布里斯特惊慌地想。

埃伦默默地回到家,反锁住房门。这时她再也止不住眼里的泪水了。

布里斯特左等右等不见埃伦,由于心里燥急,他的脚步愈跨愈快。

最后,他听见了敲门声,布里斯特赶忙去拉开房门,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埃伦的舅父巴雷先生。

老头儿衣钮扣得整整齐齐,神情忧悒甚至凄怆,“埃伦要我和您谈谈。”

布里斯特的心为之一沉。

“她拒绝成为我的妻子?”

“非常遗憾,是的。”

“上帝啊!这是为什么?什么原因昵?”

“她顾怜您,也顾怜影片的命运,她如同我一样相信您十爱十情的真诚,不过流言可怕,人的名声比荣誉和金钱更为可贵,至少我和埃伦认为如此。”

俩人相对无语,各自感到悲伤。最后布里斯特问:“您和她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们就要去一个遥远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过那租衣淡饭的隐姓埋名的生活……她还要我转告您,她衷心地祝您幸福,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布里斯特先生,别了!”

“我不能和她再见一面,不能和她告别吗?”布里斯特急切地问。

“这对她说来太难受了,而且,她已离家先走了。”

巴雷怀着深切的哀痛,蹒珊地走了出去。

整间书房沉浸在令人窒息的难堪的寂静之中,终于,他站起来,独自高声说道:“现在我无牵挂了,我可以战斗,我要复仇!”